勤政殿的龍座上,斜坐着一臉暴戾的軒轅翌,他難得地叫高升喊來兩個宮女,一個在後面一個在前面給他按肩捶腿,可惜,就算兩個宮女有再輕柔、再專業的按摩技術,也不能讓他的頭痛減輕分毫,他仍感覺頭像要炸了似的,由此他的怒意便更甚。
“滾,都給我滾!”
那二個宮女聽到軒轅翌的怒斥,嚇得渾身發抖,有一個宮女太慌張,結果腳下一絆,摔倒在臺階下,可她再也顧不得痛,連滾帶爬地走了出去。
軒轅翌見了更是氣悶,順手拎起桌上的茶壺杯子,用力便砸。砸東西的巨響聲,讓站在門口的高升暗暗慶幸自己有遠見,深深明白“眼不見爲淨”的道理,早早就躲在了門口,不敢再站在軒轅翌的身後。
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呀!
“高升,高升死哪去了?”裡面又傳來軒轅翌的吼叫。
站在門外的高升,那幸災樂禍的笑容尚未退下,馬上便換成了一張苦瓜臉。但在下一刻,又像變臉似的換成一張笑眯眯的專業奴才臉。
“來了,來了!皇上,奴才在這裡!”高升一邊喊着,一邊攥緊着手心走了進去。
軒轅翌看他的鳳目內只有冷酷和冰冷,像是兩道利刃,直直射向底下一身卑微的高升,緩緩地問道,“各方都還沒有消息嗎?”
高升一聽這話,就知道皇上更大的怒氣又要來了,趕緊跪在地下回道,“回皇上,各方現在……還暫時未有消息。”說完便趴匍在地上不敢擡頭。
軒轅翌沒有出聲,但扶在椅子上的手青筋畢露,卻暴露了他那瀕臨暴發的怒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底下的高升已經跪得兩腿發軟,他估計如果再不來人回報,自己這兩條腿就要廢在皇上的怒氣之下了。老天爺,求求你!讓他們快點來吧!
終於,軒轅翌再無耐心在這裡乾等着,他“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高升,我們出去看一看!”
“奴才遵旨!”跪在地下已經一個多時辰的高升,一聽到軒轅翌的話,馬上跳了起來,跳得太急,已經麻痹的腿一個踉蹌又倒在了地下。他連忙又站了起來,輕擡起眼偷視了軒轅翌一眼,沒看到發怒的樣子這才安心了下,暗暗抹了把冷汗,趕緊上前托起軒轅翌的手,領着他出了門。
高升心裡還在不斷地感謝老天爺,老天爺真是有眼哪!你讓奴才保住了腿,回去老奴一定給你多燒幾炷香。
剛出門外,就聽到宮門口遠遠傳來大喊聲,“急報!有加急稟報!”
高升感覺到手上托住的手臂一振,下一刻便聽到軒轅翌帶着興奮說,“高升,快宣!”
“宣來人進殿!”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傳喚聲中,一個官階不高的士官跑了進來。
“微臣衛平叩見皇上!”衛平看見明黃的身影,連頭也不也擡就跪下參拜。
“有事快報!”軒轅翌的聲音裡明顯有着焦急。
“已經在順安街的古府發現了聖女的蹤跡,估計她們有幾個人一起。古府有條暗道可直接通往城外,現在都察使公孫大人已經帶着人往前追了。請皇上派人在城外布兵守候。”衛平簡單的報告了一遍情況。
“好!太好了!公孫勇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爲瀾滄國的神捕啊!好,待事情大成之後,朕一定重重的賞!”軒轅翌一聽到有了聖女的消息,龍顏大悅。
衛平趕緊謝恩,“謝皇上隆恩!”
“好!好!高升,走!和朕一起去城外,朕要親自去把聖女接回來!”軒轅翌的臉上佈滿興奮的笑容。
“遵旨。”
暗道裡。
我一直攙扶着焰,朦朧的火把光中,我看到了他滿臉的虛汗,趕緊掏出手帕爲他擦了擦,對上他那輕柔卻剛強的笑容,心疼得不行,“焰,你沒事吧?能頂得住嗎?”
“我沒事!走吧!”其實他已經感覺到頭暈目眩,胃一直在翻騰着,恐怕又是那餘毒未清的惡果。但是,看到她一臉的擔心,他又不忍再加重她的負擔,看着她掛在眼眶中那泫然欲滴的眼淚,他的心也一直抽痛着。
我深呼吸一口氣,把眼裡涌出的淚又忍了回去,朝他宛然一笑,繼續扶持着往前走,“焰,怎麼我們走了那麼久,還是沒有到呢?這條通道這麼長,得花多少時間人力才能修成呀?”
“應該快到洞口了!修這條道花了五年的時間,耗費了近十萬兩銀才修好。之前是想着以防萬一的,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他淡雅地笑着說。
我看他說話都有點辛苦,“好了,別說話了!保持體力,出了城,跟清風接上頭就好了。只是,帶着我這個累贅,恐怕一路上都不太平安了。焰,不如我們分頭走吧?”
“分頭走倒是可以考慮,但是,是讓冥大哥他們跟着清風他們走,我陪你!”
“不行!你的身子還沒恢復,不能陪着我!再說,我一個人打起來也放得開,畢竟我現在的武功想贏我的還沒有幾個,想跑也容易得多。”
“別說了,你看,前面已經到了洞口了,我們快點。”聽到他在迴避,我無可奈何。
到了洞口處,明月自覺地停下腳步,和大家一起聚在了一堆。
焰的臉色不太好,聲音卻非常嚴肅地說,“明月,爲了安全,我決定,出去後大家兵分二路,一路由你帶着冥將軍和冥夜他們去跟清風會合,先到荊州安身等我。我和雪兒另外走,到時再一起去荊州和你們會合。”
衆人有點愕然,首先是冥夜抗議了,他跑到古焰軒身邊,扯着他的衣袖仰起小臉,可憐兮兮地問,“軒叔叔,我想要和娘在一起,可以嗎?”
我蹲下身子,輕撫着他的頭,“小夜乖,現在是非常時期,你跟娘在一起,會很危險的。所以,你要聽話,跟着明月哥哥和你爹一起走,娘到時再去找你,乖啊!”
“娘,你會不會又要走很久?”他的小臉上有着驚慌無助。
“娘保證,一定會盡快去看小夜!”我舉起手保證,話卻是耍太極的說法。我怎麼敢肯定,什麼時候能到荊州。或者說,我能不能安全到荊州也是一個問題。
看着冥夜扁着小嘴不說話,我輕嘆一聲。又擡眼望向冥向天,他的臉上仍是一副癡憨的笑,正看着我咧大了嘴,我也朝他點了點頭。
他們父子,真是讓我擔心。我只有再轉向楊叔,“楊叔,他們父子,你就多照顧了!”
“夫人,你放心!老奴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楊叔肯定地點了點頭。他還是一直稱呼我爲夫人,怎麼也改不了。也許是他不想改吧!隨他了。
“好了!大家出去一定要小心安全!”我對大家說完,又對明月說。“明月,他們一行人就拜託你了。我相信只要我離開你們,他們應該也不太會爲難你們的,畢竟他們的目標是我!出去吧!”
“等一下!”這會一直沉默的柳神醫出聲了,只見他從藥箱裡掏出一個小罐,“這是解毒的藥丸,如果主子的餘毒發作,就服用它先壓住,再輔於內力驅走餘毒。本來明天再用雪蟾吸一下這傷就能好的。可惜,沒有時間了。”
我接過他手中的藥罐,輕輕說了聲,“謝謝!”
在昏暗的暗道裡,一下子出來見到刺眼的陽光,大家一時竟適應不過來。
走出屋外,我也伸手掩住陽光的照射,眯着眼打量着周圍,這才發現我們真的已經到了城外了。這裡正是往觀音山走的方向,我們正在離路邊不遠的一間破敗小屋裡,而小屋內那破敗得已經塌陷了一角的竈臺,正是剛纔的出口。
突然,我聽到地道里傳來一陣微小的回聲,心裡一驚,趕緊扯着焰的手,“焰,地下有迴音,難道是他們追過來了?”
“明月,快點!馬上帶他們離開!他們追過來了!”焰的聲音高了起來,看着明月領着他們走了。他則走回竈臺邊上,伸手用力一按後,便拉着我馬上跑出屋外。
只聽見“轟隆”一聲大響,這間土磚的小屋便倒了下來,倒落的地方竟全部集中在了那個出口處,看來他們建造時還真的心思縝密,竟然還有這一後着,就算追兵追過來了,要挖開這些泥巴還是要費一下時間。
“我們走!”焰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多考慮了,我們得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我們追上明月他們,他對明月又交待了一些事,便和他們分道揚鑣了。
“娘……”一聲稚子帶着哭音的大喊,又讓我回了頭,我看見小夜含着淚、冥向天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像個正常人似的看着我,讓我心裡一凜,別過頭又看向小夜,朝他擺了擺手說了句,“小夜,等着孃親,孃親一定會去找你的!”說完,便不忍再回頭,拉着焰往前飛奔。
爲了怕他們找到明月他們,我們一路奔波,走的時候故意繞着路,專揀偏僻的地方走。但目標仍是往荊州的方向走,只是爲了混淆追兵的視聽而已。
看身邊的焰再也支持不住了,我不管他的反對,人都快昏了還在死撐着。看到前方有一個破廟,我欣喜地扶着他進去躺了下來,再喂他吃了一顆柳神醫給的藥,他終於再也耐不住的昏睡過去。
看着他蒼白憔悴的俊臉,我的心裡一陣痛楚,不知怎麼回事?我總感覺我們這一次,像是走不出軒轅翌的控制一樣。心裡的不安和惶恐,讓我忍不住伸出手臂,緊緊地抱住他,像是抱住了我唯一的希望。
他不應該堅持要跟我走的,這個笨蛋,難道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我知道他是怕丟下我一個人,不知道我會怎麼樣,所以,寧願受罪,也要跟我一起受。
看着門外那血紅的殘陽開始漸漸地落下,聽着旁邊樹林傳來的烏鴉叫聲,我輕嘆一聲,烏鴉嘴,烏鴉嘴,但願,今天你的嘴張出的是天籟之音,而不是催命的音符。
時間,在難熬的靜謐中流逝。
黑夜,籠罩了大地,鋪上一層暗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開始偷偷地露出了臉,將微弱的陽光撒向人間,照亮每一個陰暗的角落。
突然,寂靜的夜裡,耳邊響起了細微的帶着急促的腳步聲。
我豎耳傾聽,腳步聲還在大約一里外,我趕緊推了推焰,“焰,醒醒,快醒醒!追兵來了!”
睡了一會,焰的臉色倒是稍好了一些,他搖了搖仍有點迷糊的頭,“雪兒,你說什麼?”
“追兵來了!”我急道。
焰一聽,臉上一怔,腦子馬上清醒過來,“我們走!”說完,便拉着我從窗外跳了出去。
不知哪個鬼人在晚上眼還那麼光,竟然在那大叫着,“在那裡!”
“給我追!”一聲渾厚的嗓音在身後響起,怎麼那麼熟悉?但是,已經沒有時間想了,只有和焰拼命飛跑着。
不知怎麼的,這兩個人拉手飛跑的鏡頭,奇異地讓我想起了那電視上攜手共進的浪漫情景,其實要沒有後面的追兵,我們現在還真是有點浪漫,就算現在要我去死,估計也無憾了。我的臉上也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焰側身看我,看到我臉上的笑容,他怔了怔,隨即也笑開了,但攥着我的手卻更緊了。
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月夜裡狂奔,有點分不清方向了。身後的追兵緊咬着不放,雖然因爲速度關係,追兵的人數是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一個人追了上來。
因爲焰此時功力只有六七成,我們跑不快,終於被後面的那個傢伙一個雲鷂翻身,幾個點下便翻到了我們的前面攔着,板着一張臉與我們對峙着。
待看清楚來人,我驚呼一聲,“是你!”原來是棺材臉,這傢伙能追得上我們,輕功還真是不錯耶!我怒瞪着他,“你幹嘛追我們?”
他的眼光凌厲的掃向我和焰緊握的手上,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眼神在掃向焰的時候眯了一下,竟然和焰對視起來,空中似有“劈里叭啦”的火花聲。
“公孫大人,你就不能放過我們嗎?”我哀求着他。
他收回了眼轉而看向我,眼神深邃幽暗如大海般,臉上仍然如棺材一樣平板得高深莫測。
焰也抱拳說,“只要兄臺肯放過我們,他日古某定當重酬。”
我帶着一臉的期盼看着他,希望他能點頭,誰知,他悶了半天仍然來了一句,“對不起!”
火冒三丈的我拔出軟劍,朝焰說了聲,“我先上!你先調息一下!”
“我去!”
“不要和我爭了!你要保持體力!”我低吼。
看着棺材站在那裡冷眼看着我們,真是氣煞我也!說實話,單打獨鬥他纔不是我的對手,但他的後面有大把的援兵,可以和我慢慢耗,而我們是雙拳難敵四手,人多不如勢多啊!加上焰現在的功力又沒恢復,所以才低聲下氣的求他,誰知他竟然不買賬,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了,打就打唄!
沒想到,這傢伙功力還真不弱!竟然跟我打了半天還沒敗,我的額頭已經滲出了香汗,他也已氣喘如牛,卻還未敗。我那輕靈的劍法也正好被他沉穩的刀法所克,再加上顧慮着焰,打得縮手縮腳得放不開,難怪他能當上都察使,還真有兩下子。如果長久打下去,我肯定能贏,但是,我卻沒有時間跟他耗。
我看着焰的臉上已經有了一絲着急,但是卻又不好以多欺少,只能在原地乾着急。
我想起阿飛說的一句話,對敵中,最忌急躁和心神不定,這樣最容易輸。同樣,如果對方也是如此。
突然,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人聲,我心裡更急,出劍也有些凌亂。這會棺材臉似也是聽着了動靜,邊打邊在那裡戲謔着說,“聖女,我勸你還是放下劍,乖乖地跟我回去吧!回去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這有什麼不好呢?難道你想和這位兄臺過一輩子逃亡的生活?”
“你休想!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如願的!我喜歡他,也喜歡跟他逃亡,又怎麼了?你稀罕榮華富貴,我不稀罕!”我怒吼,手裡的劍卻揮得更急。
此時,焰再顧不得什麼江湖義氣了,抽出劍飛身上來,朝着棺材臉道了聲,“兄臺,對不起了!如果不是情況危急,我們也不願以多欺少!”
雙劍合璧,如蛟龍出海,威勢顧時大增,三下兩下就開始讓棺材臉呈現敗相,我和焰相視一眼,齊齊欺身再進,幾招之內便打掉他的兵器,飛身上前點了他的穴,棺材臉怒瞪着我們,卻又無可奈何。
焰再次對他說了聲:“對不起!”便牽起我的手往月夜裡飛奔而去。
如果有早知道,我們今天真不該手下留情,以至於他日因爲他,我又落回了軒轅翌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