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不周打算引薦宋錚的目的,雖然不那麼單純,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宋錚是借他當掩護溜進江寧城的,更想不到宋小郎同學現在連家也不敢隨便回。顯然,以宋小郎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出的謊話,連韋不周也沒有懷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樣的鬼話韋不周深信不疑,宋錚最初出現時短褐穿結的樣子,也被遮掩過去。
現在的宋小郎,正坐在風竹苑的亭子裡,孤伶伶一個人。一陣冷風吹來,即便宋錚心性再堅韌,也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宋府距離風竹苑不遠,不過半里路程,宋錚卻不敢貿然回去,誰知道暗鷹或者蔣魁的人沒在那裡盯着自己?想到這些宋錚就有些氣惱,現在,自己在江寧城如何安全立身都是問題,又如何揚名立萬,更談不上去對付黃嵩之流的。
夜色漸濃,宋錚沒有掌燈,只是靜靜地坐着。自從矢志復仇之後,宋錚就把江寧城作爲戰鬥之地。而當自己真正踏入這座城市的時候,宋錚反而有些茫然。一個人的力量畢竟太過弱小,即便他再努力,也顯得有些微不足道。幸好,他還年輕,重生四年來,他已經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最好。
夜漸漸深了。宋錚長吸一口氣,站起了身子。夜色,對於宋錚來說如魚得水。對別人來說,夜色深不可測,總覺得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等待着自己。宋錚卻非常喜歡這種朦朧的感覺,這意味着挑戰。當然,良好的目力和耳力,是他遊走在夜色中的保證。
風竹苑距離宋府不遠,不過,宋錚並沒有直接奔向那裡,而是繞着整個宋府遊走了一大圈,甚至還在一個未打烊的酒館中吃了點東西。令他驚奇的是,他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這令宋錚頗爲不安。宋錚對於自己的眼光還是頗爲自信的,即便是英吉那樣的高手,也逃不過宋錚的眼睛。
宋錚自然不知道,暗鷹已經不再對付他,甚至連宋府也大大放鬆了監視。而蔣魁也早早撤回了自己的暗手,厲紅娘剛剛受到重創,江寧皇城司的人馬,現在已經顧不上宋錚了。
宋錚又繞着宋府行了一圈,這一圈很少,幾乎緊挨着宋府外圍巡查的,宋錚甚至還聽到了宋小四餵馬的聲音,仍然沒發現什麼異樣。
雖然有些欣喜,但生性謹慎的宋錚,還是決定翻牆而入。“媽的,回自己家還要翻牆,真他媽的背運。”宋錚暗罵了一聲,尋到一個低矮一些的地方,掏出了魚腸劍。輕輕一縱身,宋錚將魚腸劍橫插在牆上,單手叫力,身子又往上拔了一塊兒,左手便扒住了牆頭。
這種丈許高的牆頭,以宋錚的身手,沒有任何挑戰力。不過,剛剛把身子探上去,宋錚就遇到了小麻煩。牆頭內側竟然堆滿了一叢叢的荊棘樹枝,一些甚至還高出牆頭。即便宋錚爬上了牆頭,卻無法順利跳進去,他可不想被樹枝上的尖刺把身子掛花。
在牆上觀察了一會兒,宋錚便沿着牆頭向前爬去。前面十餘丈外,有一座二層小樓,一二樓之間的一段飛檐距離牆頭五六尺遠,可以借用。
宋錚小心翼翼地到達了檐角處,貓起身子猛地一躍,順利抓住了檐角。宋錚抓住檐角,將身子來回蕩了幾下,便用力把自己拋起。他的身子劃了一個拋物線,碰上了下面緊靠的一根廊柱。
宋錚的力道控制的恰到好處,當他抱住廊柱的時候,居然沒有發現一點聲音,他很順利地到了地面。
正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傳來,緊接着,兩個人影轉過前邊房子的牆角,向這邊走來。她們挑着一盞氣死風燈,燭光昏黃,依稀能辨認出是兩個身材嫋娜的女子。
宋錚眉毛微動,暗道,難道這座小樓就是茗兒和瑟兒住的地方?這時,瑟兒的聲音也傳來了,“茗兒,我們是不是小心過頭了。這深更半夜,哪會有人來闖宋府啊!”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出一股特有的嬌憨味兒。
“謹慎一些無妨,”茗兒的聲音也是啞的,十分低沉,顯得很小心,“誰知道外面的人會不會爬牆進來。他們找不到公子,說不定會找咱們打聽消息。”
“那些人不是今天看不到了嗎?”瑟兒嘟囔了一句。
“公子一天不回來,就不保險。他們萬一突然殺回來怎麼辦?”茗兒嘆了一口氣,“二黑和虎子一直在巡夜,這些天也累壞了。不能總是累着他們,今天上半夜我宋着。”
說到這裡,茗兒作了一個禁聲的姿勢,原來,兩人已經來到了樓前。瑟兒點了點頭,兩人一齊推門而入,很快將門關上。宋錚躬着身子,來到了門前。很快,裡面傳來了對話聲。
“茗兒、瑟兒,你們回來了,我們家小姐呢?”說話的是陸弘的妾室、原來陸府的丫頭翠雨。
“夫人留下她說話,今晚就歇在那邊了。”茗兒回了一句,“翠雨,你快睡吧!”
翠雨應了一聲,說了一句“你們也早睡”,便沒了聲息。
聽聲音的方向,宋錚知道,翠雨應該在二樓,而茗兒和瑟兒都在一樓。
宋錚正要輕咳一聲,現身與二女相見,忽然聽到瑟兒道,“茗兒,我好想他啊,你想不想他?”
茗兒嘆了一口氣,“咱們回來都十多天了,還是沒有消息,夫人那邊,我都不知道怎麼回話了。”
“是啊,連宋先生都問過兩次了。你明天再到皇城司問問?看看厲姐姐那邊有沒有消息。她不是帶人去找小郎了嗎!”
“嗯,明天我再去看看,你先洗洗睡吧。我一會兒再出去轉一圈。”
“這些天你哪睡過囫圇覺,還是我來吧,你歇着。”瑟兒不由分說,向門口處走來。
宋錚嚇了一跳,連忙閃到一邊。心裡卻是暖暖的。他倒真沒想到,茗兒和瑟兒居然如此相親相愛,在自己沒出現的情況下,穩住了家裡。
想到這裡,宋錚再也按捺不住,舉手敲了敲門。
“誰?”茗兒的聲音頓時緊張起來,宋錚甚至聽到了兵器出鞘的聲音。
宋錚笑了笑,看來,這一段日子把她們緊張壞了。“宋某何德何能,能得兩位垂青!幸甚!幸甚!”宋錚一把將門推開,邁步而入。
屋內,一對璧人正望着這邊,彷彿是嚇呆了一般,處在靜止狀態。瑟兒手裡的燈都掉在了地上,茗兒則手按利劍,劍已經出鞘半截了。
“怎麼?不認識我了?”宋錚嘴角翹着,垂手而立。
“小郎!”瑟兒和茗兒齊聲呼喊,一齊撲上前來。宋錚一手一個,把她們擁在懷裡,輕撫着她們的肩膀。
“我以爲你出事了!嗚嗚!”瑟兒哭了起來,粉拳擂着宋錚的胸膛。茗兒則把臉緊緊靠在宋錚的肩膀上,眼淚撲漱着流下來,溼了宋錚的肩頭。
宋錚一時感慨萬千,茗兒和瑟兒都是一國公主,卻情願跟隨自己爲婢。雖然自己從來也沒真拿她們當丫環看待,但這份深情,讓宋錚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樓下的動靜,自然驚動了樓上。翠雨也穿好了衣服,下了樓來。有了外人在場,茗兒和瑟兒都有些不好意思,抹乾了眼淚。
“公子,你回來了!”翠雨非常驚喜,“我去叫小姐去!”說罷便急匆匆向外行去。
宋錚急忙攔住她,“嫂子,天太晚了,不要再驚動我父母了,明天清早我自己過去吧。”深更半夜,如何閤府的人都折騰起來,動靜肯定不小,這是宋錚不願意看到的。
翠雨點了點頭。
“嫂子先上去歇着吧,我和她們兩個說說話。”宋錚拱了拱手。翠雨是陸弘的妾室,必要的尊敬宋錚還是有的。
翠雨應了一聲,上下又打量了宋錚一番,這才上樓去。
翠雨一走,宋錚又伸開雙臂,示意剛剛躲開的茗兒和瑟兒到自己的懷裡來。瑟兒畢竟是女真女子,大膽潑辣,立即小鳥依人般飛進宋錚懷裡。茗兒猶豫了一下,也靠了過來。
宋錚閉上眼睛,挨個嗅了一下兩人的髮香,手上卻緊了緊,讓兩人靠自己更近一些。
茗兒猛地擡起頭來,掙脫了宋錚的懷抱,圍着宋錚繞了一圈,仔細地看着。
“茗兒,你看什麼?”瑟兒好奇地問道。
茗兒看了一遍,長舒了一口氣,“小郎,你沒受傷吧?”
“相信你家男人的本事,好不好?”宋錚笑道,“暗鷹的那些臭番薯爛鳥蛋,能傷得了我?”
“不羞!不羞!”瑟兒也跳了開去,用食指在臉上划着,“一個小屁孩,還想當人家男人呢!”
宋錚搓了一下手,“剛纔是誰說想我來着?”
“你……”瑟兒再大膽,臉也禁不住紅了。
宋錚大樂,在椅子上大大喇喇地坐下。茗兒斜了宋錚一眼,上前倒了一杯水。瑟兒則又靠了過來,在宋錚面前蹲下身子,把臉貼在宋錚的腿上。
宋錚愛憐地摸着瑟兒的頭髮,又伸手拉過茗兒,“這些天,辛苦你們了。”
茗兒搖了搖頭,像一個小媳婦一般,那麼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