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曾經答應過我，不會對我說謊。
但是其實他可以選擇不說，或者只說一半。
就好像這次的事，我相信他絕不只是因爲嫉妒的原因而去殺溫浪漫的。
他在花遲谷隱忍多年犧牲這麼多，只是爲了復仇，這次又怎麼會這麼輕率魯莽？他想利用花遲谷的力量來複仇，不想我嫁給別人是肯定的。但是，比起之前蕭家堡來提親的時候，他分明更介意溫浪漫。
當然，這也許只是跟我的態度有關，但我卻直覺地認爲，他和溫浪漫之間，也許另有隱情。
但眼下他肯定不會告訴我。
若是自己去查，也許從溫浪漫這邊入手更容易。
畢竟比起沒有身份沒有地位自幼被人販子賣來賣去名不見經傳的小狗，溫浪漫至少是體貼山莊的莊主，有根有底有跡可尋。
於是當天晚上花平過來陪我練功的時候，我便問他：“你對溫浪漫這個人知道多少？”
花平看看我，笑了笑，反問：“谷主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我知道這時纔來問你是有點蠢，”我嘆了口氣，“你應該查過他吧？畢竟他找到我，又想娶我。”
花平點點頭，道：“谷主想知道什麼？”
我皺了一下眉，他這麼問，我倒一時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過了一會，才直接道：“我想知道他和小狗到底有什麼關係？”
花平道：“小狗的來歷本來就已經無法追查，被人販子轉過幾次手也不知，十二三歲就在谷中。但溫浪漫是上一任體貼山莊莊主的獨子，十九歲繼承了體貼山莊直到現在，可謂一帆風順，他和小狗應該沒什麼交集纔對。”
“但他們長得那麼像，又同時盯上了花遲谷，總不會只是巧合吧？”說到這裡，我自己頓了一下，問，“你覺得溫浪漫爲什麼會要花遲谷？”
花平笑了笑，道：“武林中紛爭雖多，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名利二字。谷主還記得上次去武林大會的座次麼？”
我想了一下，我認識的人勉強還算記得，當時不認識的，也就沒什麼印象了，不由得有些臉紅。花平倒並沒有繼續追問這個，只是道：“體貼山莊傳到溫浪漫，是第四代。他父親雖然沒什麼作爲，母親卻相當能幹，所以才能在武林大會上撈到座位。但傳到他手裡，雖然不至於沒落，地位卻也並沒能向前提升。”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打岔問道：“若說武林高手排名，無非就是看決鬥的輸贏，這幫派的排名，到底是怎麼排下來的？誰排的？”
“自然是正義堂排的。”花平道，“原本武林中一盤散沙，後來雖然推了個武林盟主，但私下卻仍是誰也不服誰，每次武林大會，爲個位置前後都能生出齷齪。所以正義堂索性特意排了座次，幾年一調，才保大家至少大會上相安無事。順序大抵也是按聲望歷史、勢力地盤、人數財富等等綜合實力，其中雖然也有些暗地裡的小動作，但明面上，大家還算都能接受。”
就如同現代的什麼財富排行麼？那還不如直接變成圓桌會議呢。我皺起眉，“這排位置的人還真是辛苦。”
花平笑起來，點點頭：“是，說來都是虛名，但卻有無數人終其一生耗在上面。就好像武林中爲‘天下第一’四個字送命的也不計其數一般。”
他不過三十出頭，說起這種話來，倒像是早已看破紅塵。
我看着他，不由得在想，他進花遲谷固然是因爲愛上了百花夫人，但多少也應該有自己已經厭倦了這個江湖的原因吧？
我很久沒說話，花平便輕輕喚了我一聲：“谷主？”
我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道：“不好意思，繼續吧。那麼，溫浪漫其實是看中花遲谷的地位？”
“其實也不止是他。”花平道，“江湖中排名靠前的幾個幫派，少**當向來是武林泰斗德高望重，何況都是方外之人，他們的地位等閒也不可能改變。蕭家堡近年雖然在向內陸發展，但根基還是海上買賣，這個一般人也都動不了。相比之下，最好打主意的，也就是花遲谷了。但之前有百花夫人當家，之後羅姑娘也並不好對付，勉強還算相安無事。”
“到我回來做這谷主，便有人覺得看到了可趁之機吧？”我說，一面有些沮喪地輕嘆了聲，“抱歉，我真是太蠢了。”
花平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道：“谷主不必自責，你一點都不蠢，只是本性單純而已。而且這半年多來，谷主的進步已經很快了。”
雖然知道他不過是在安慰我，但聽他這麼說，我還是很開心，擡起眼來，輕輕說了聲謝謝。
花平道：“其實江湖險惡，谷主要真能完全避開，倒也算一件好事。可惜……這次的人選並不太妥當。”
這一點不用他說，我自己也明白，不由苦笑了一聲。
花平又道：“谷主喜歡的若是蕭萍洶，結果可能會好得多。”
我微微紅了紅臉，道：“難道蕭家堡就不是狼子野心？”
“是。”花平點點頭，道，“蕭家堡自然也是盯着花遲谷這塊肥肉，如果花遲谷落不其它門派的手中，不論是和哪一家合併，都會動搖到蕭家堡的地位，所以不如他自己先來提親。就算他吞不下，蕭家堡和花遲谷連姻，至少會斷了其它門派的念頭，也就等於鞏固了自己的地位。”他頓了一下，又道，“這一點上，我們的立場其實也是一樣。”
我沉默下來，仔細想了想他這些話，突然覺得有些累。
不過是我自己的婚姻，竟然必須要考慮這麼多事情。
或者，百花夫人終身未嫁，不單是因爲花平之前說的那些，這些麻煩也是原因之一吧。
花平又道：“何況蕭萍洶這小子人品性格也還都算不錯。”
我之前就想，如果我要成親花平或者更希望我嫁給蕭萍洶，果然沒錯。
我不由得扁扁嘴，道：“你倒是誇他，他可是一直罵你是懦夫呢。”
花平只笑了笑，並沒說什麼。
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別人說什麼了吧？或者這個男人現在生存的唯一目標也就只有百花夫人的囑託了吧？
莫名的有些心痛。然後我才發現，說到這裡，跟我原本想要問他的問題已經相差到哪裡去了。
我只好輕咳了一聲，繼續又把問題拉回來：“也就是說，你覺得溫浪漫想要花遲谷只是看中花遲谷的地位，並沒有其它原因？比如說仇恨什麼的？”
花平道：“他跟花遲谷，應該是沒有什麼恩怨。”
“那麼上一代呢？”我追問。祖上的恩怨，子孫承繼和討還，不也是武俠小說裡常見的橋段麼？
花平靜了一會才道：“上一代……倒算不上什麼恩怨，只是他爹曾經向百花夫人獻過幾次殷勤。”
我怔了半晌，然後又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花平道，“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我皺了皺眉，或者在花平或是百花夫人看來，這的確不算什麼，但會不會溫浪漫的父親是個小氣又記仇的人？我頓了一下，又問：“那他爹只有他一個兒子麼？他沒有兄弟？”
花平又笑了笑，道：“如果谷主想知道，我可以派人去查。”
他的笑容溫和平靜，眼神深邃透澈，口中雖然只說可以派人去查，但我想，他分明早已知情！
照他這樣的態度看來……那兩個人，十有八九，是兄弟！
但既然是兄弟，爲什麼小狗要殺溫浪漫？
是另有過節，還是隻爲了做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