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好,歸隊吧。”在馬上端坐的杜徵舒只淡淡吐出一句話,那四五十名黑甲軍便有序的向他身後聚集,待最後一個人站定他們已形成三支隊列就如西城門下那般,看來黑甲軍對三隊有着特殊的執着。
這就是杜徵舒?溪契沒想到在新國鼎鼎大名的“狠人”從面相和談吐看來竟然一點也不“狠”。雖然杜徵舒的大部分面部被頭盔遮蓋,但從外露的地方看去至少還能看出對方絕非之前溪契心中那種滿臉橫肉、目露兇光、長着連鬢絡腮的鬍子,甚至臉部可能還有一兩道刀疤,說起話來甕聲甕氣三句離不開對方女性親屬。
相反,馬上的杜徵舒面容稍微有些削瘦但棱角分明,一雙眸子中未見任何波瀾,頜下沒有蓄鬚只在嘴脣處留了兩撇小黑胡讓人一眼看去便覺此人十分精明。
不提溪契暗自驚奇,就見杜徵舒驅馬來到谷卿如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這個年輕的將軍,然後微微一嘆:“可惜不能征戰疆場,不然成就未必在軍中那羣莽漢之下。”
衆人自然不知杜徵舒何出此言,但谷卿如心中一驚,難道杜徵舒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女兒身份?他微微皺眉目光悄悄向下移去,不該啊自己本就不大而且每日也用裹胸包住,根本與尋常人無異啊。
“王子狐何在?”杜徵舒並沒有給谷卿如自查的時間,他來此只是爲了抓回欽命要犯,入城之前他還想順道收這臨川城的守將入他麾下,卻不想這生擒王子狐的還是位巾幗英雄,這樣他便絕了招攬之心。畢竟女子上戰場即便在新國這種民風彪悍的國家也未有先例。
谷卿如雖然與杜徵舒第一次見面便在對方處碰了壁有些失落,可面對杜徵舒的詢問,他還是迅速平復心情大方的回答:“王子狐在兩軍交戰時雙腳受傷不便行動,已被末將派人擡回太守府醫治去了。”
“大膽!王子狐意圖犯上作亂乃我王欽命要犯!是誰讓你擅作主張給他醫治的?”杜徵舒猛地一聲大喝,原本平和的眼中此時滿是殺氣!
溪契與士淵見狀相互看了一眼,不愧是杜徵舒,藏於九地深不見底,動於九天勢如驚雷!
“將軍息怒,王子狐率兵謀反不假可適才末將未曾接到大王旨意,既然如此王子狐仍是我大新朝的王子,作爲新國臣子自然要好生招待。”谷卿如不卑不亢的回答讓在場衆人皆暗自稱讚,能在杜徵舒面前如此鎮定的對答實屬不易。
不過溪契卻撇了撇嘴心道:“這小子看起來泰然自若的,恐怕心裡早已七上八下的打起鼓來了吧?哎!也不知道新國軍服吸不吸水。”
“本將奉新王詔命捉拿叛臣王子狐,此乃新王手諭,如此你便是知道了王命。”杜徵舒很滿意谷卿如的答覆,只一瞬間周身殺意消散無蹤,而後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絹帛:“王上手諭在此,你可需要查驗?”
谷卿如忙俯身跪倒:“末將微祿末職怎敢接王上聖諭?懇請將軍與我同回太守府,待太守大人接受王命後自然將王子狐交與將軍。”
“你倒是知禮,”杜徵舒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也罷,不過是耽誤些時間,勞谷將軍頭前帶路。”
谷卿如暗中舒了一口氣,長時間壓抑着狂跳的心臟讓他此時頭腦一陣發眩,好在強行挺了過來不然可就要在手下面前丟人了。
谷卿如讓手下繼續看押潰軍,然後指着溪契三人喊了聲:“你們三個,跟我去太守府。”
杜徵舒見谷卿如喊的是三個身穿潰軍服飾的人,不清楚對方是何用意:“叫他們去幹什麼?方校尉你帶士兵先將場上這些叛軍押到西城外看管,等我拿了王子狐便回王都覆命。”
方興童領命招呼手下弟兄押着其餘叛軍就要離開,還是漏了溪契三人,谷卿如在杜徵舒開口前稟報:“這三人乃是我臨川城的義士,他們化裝成潰兵摸樣是爲了迷惑在南城劫掠的潰軍,方校尉擒獲的二百餘人便是被他們誘騙的。可以說直接幫助末將減除了王子狐一股生力軍,不然末將也不可能勝得如此輕鬆。”
“算你小子有良心!”溪契暗想。
杜徵舒聞言似乎來了興趣,拿眼角掃了掃身旁的三人:“哪裡人氏?”
“我們是祁國商人,因家鄉遭災逃難來到新國投奔宗親。”士淵回答。
“商人?我看分明是敵國奸細!方校尉把他們一併拿了帶走。”杜徵舒可不信對方的鬼話,三個商人便有膽量誆騙二百多襲城士兵,那整個新國的商人便可以西出荒原統一野外了。
“將軍!”谷卿如大驚,急忙想替三人開脫,可他擡頭對上杜徵舒那攝人的目光時到嘴邊的話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方校尉得了軍令不敢違抗,立馬叫人將溪契、士淵和小猴z扭住,“將軍且慢!”溪契掙扎着擡頭對杜徵舒道:“我等若爲他國奸細,遇王子狐亂兵大可於家中安坐,何必煞費苦心與亂兵周旋?一個不慎便有性命之憂,即便如現在般成功了,卻也暴露了自己,何苦來哉?”
見杜徵舒沒有任何表態,溪契又道:“我等外來商人冒死救城卻被誣爲奸細,將軍不怕此舉寒了移民之心?”
“任你如何詭辯也無用,是與不是待回了大營本將軍親自審問便知。”杜徵舒絲毫沒被溪契說動。
就在三人即將被押走時,士淵高喊:“將軍可知白玉箭囊!”
杜徵舒聽到白玉箭囊四個字後依舊淡淡的說了句:“停。”
白玉箭囊的傳說他自然知道,那是肅王時期,因圭家商號屢次爲新國提供軍需物資,肅王曾命國內一流雕刻大師用新國開國之君襄王做太祁臣子時所用的玉笏爲原料打造成一巴掌大小的箭囊,寓意着新圭兩家永爲君臣,並留下手諭持箭囊者謀逆免死餘罪不加身。
“白玉箭囊乃肅王賜予圭家的聖物,難道你想去求來保你二人?”杜徵舒聽說自從圭家人受了御賜便命人建造了一密室單獨供奉起來,故數十餘年間整個新國見過此物的人也是屈指可數。他不明白麪前這人突然提起此事是什麼意思。
士淵掙開身邊黑甲軍的束縛,而後從懷中內襯裡取出一物雙手奉於杜徵舒馬前:“將軍請看,白玉箭囊在此。先王有命謀逆免死,餘罪不加身。”
杜徵舒只粗略看了一眼,只見此物晶瑩潤澤在月光下箭囊周身更散發出一絲蘊氣,杜徵舒大怒:“大膽奸細!竟敢仿造先王御賜聖物哄騙本將軍?左右,將他三人就地正法!”
“將軍怎知這白玉箭囊是仿造?難不成想殺人取寶嗎?”溪契大聲質問。他不知白玉箭囊的來歷但從士淵與杜徵舒的交談中明白此物是解救三人的關鍵。
“白玉箭囊一直被圭家供奉於隱秘處,除族長與少數家老外無人得見,你們幾個外鄉人此時卻拿出白玉箭囊,不是仿造又是什麼?”杜徵舒一面說一面盯着士淵,他之前佯怒就是想觀察一下士淵的反應。
士淵坦然道:“小人祖上與圭家同宗,圭家落戶新國後仍有往來。此次家鄉遭難特來投奔,圭家家主怕我初來乍到不經意間招惹禍事,便遣人送來白玉箭囊傍身。”
實際上早在圭家第一代族長圭術接受白玉箭囊後便直接命人送回了祁國大宗那邊,這次士淵決定帶溪契逃往新國後,士家族長士泓特意將白玉箭囊給了士淵,讓他轉交現任圭氏族長。
士淵之所以剛到臨川時沒將此物拿出來,本是想日後去新川拜訪圭氏族長時親手送還,不想今日卻派上了用場。
“稟將軍,此三人中確有一人是圭家臨川分鋪夥計,另外兩人據說是圭家鋪子的貴客。原本末將還有懷疑,但此刻見到白玉箭囊應當無差了。”谷卿如本就想救下三人,可剛剛被杜徵舒那一身殺氣壓的說不出話,此時見事有轉機趕忙替三人辯白。
“若將軍還不相信,小人可與將軍同去新川圭家總鋪,向圭家族長一問便知。如若小人手中箭囊是僞造將軍可當場誅殺小人。”士淵繼續道。
“將三人帶走單獨看押。”杜徵舒沉思片刻後對方校尉命令。
“將軍!”谷卿如見杜徵舒仍不放人心下有些惱怒,畢竟溪契等人是爲了打擊入侵臨川的叛軍才被黑甲軍俘獲,如今事情也說清了自己卻還不能救下他們,面對杜徵舒的不通人情一股火氣涌入腦海。
“谷將軍不必說了,你們臨川城混入了來歷不明的人卻不自知,如今本將軍替你們找了出來,這治下不力之罪就免了,望日後臨川太守能對這些外來行商嚴加查看。”杜徵舒輕描淡寫的甩出一個治下不力、玩忽職守的罪名敲打了一下谷卿如。
“襄王立國時家祖因功受封臨川,凡二百年不敢忘先王恩澤更不敢尸位素餐罔顧值守,若將軍認爲我谷家有負王命儘可向陛下稟明!”谷卿如可不吃他這一套,雖然心下還懾於杜徵舒的威勢但對方此時提及的乃是家族名譽,谷卿如怎能容他詆譭。
杜徵舒聽罷心中又是一嘆,這幾番交談下來他更是愛惜馬前這位女扮男裝的小將軍了,雖然谷卿如對他言語有些冒犯不過這纔是新國將領應有的氣質嘛,軍人雖要服從軍令但沒有一點火氣怎麼行?惜哉惜哉,自己的黑甲軍是不能招攬女將了,但北邊的樑新霽的鷹衛也許谷卿如可以去試試?
杜徵舒見手下遲遲不見動作再次開口:“將此三人與其餘叛軍一併押至西城門口,不過這三個要單獨看押。”
這次他說話的語氣有些低沉,方校尉自然知道這是杜徵舒對自己不執行將令的不滿,他哪裡還敢遲疑馬上命手下押着衆人離開。
“現在,請谷將軍回太守府讓谷太守帶上叛臣王子狐來南城聆聽王命!”衆叛軍被押着陸陸續續向西城方向走去,杜徵舒對谷卿如道。雖然他對谷卿如沒什麼意見不過對方膽敢公然頂撞自己,那不爲難一下谷卿如旁人還以爲自己這個大將軍脾氣好呢。
“末將遵命!”谷卿如見終是留不住三人暗自嘆了一聲,但面對軍令還是高聲答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