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邊是個銷贓窩點,但和一般的還不一樣,一般的都是一邊收購二手手機,一邊夾雜小偷小摸來的,而那邊呢,全是小偷偷來的,甚至還有殺人搶劫來的。
我買的這批,剛好是殺人搶劫來的,警察通過審訊我的介紹人,把我拱了出去,懷疑我們是一條龍服務,說我這邊是負責銷贓的,與他們同罪。
當時把我嚇壞了,心裡很亂,沒有一點底。進派出所之後,就感覺我可能要死了,一時間萬念俱灰。
最後還是大姐找人,賠了錢。因爲錢都進貨了,現在沒什麼錢,最後還是大姐想辦法弄到錢,把我撈了出去。
“ 哎呀,我就說他不行,你們看,一天淨惹禍,現在還進派出所了,你說我們老任家,誰進過去?這次要不是我們找人,你小子都進監獄了,沒個十年八年的能出來?這次說什麼你也得回去。”大娘嘟囔道。
我一直低着頭,感到很慚愧。
“媽,你別說了,哪有那麼嚴重,大龍是什麼人,咱還不清楚嗎?”大姐安慰我,“我再給你想想辦法,手機店你不到半年,就搞起來了,大姐還是沒看錯人。”
“還替他說話,回去好好種地多好啊,他是那樣的人嗎?是那塊料嗎?”大娘生氣了,拍了一下桌子。
“大姐,錢我肯定會還你的。”我擡起頭看着大姐說。
“沒事,以後好好幹,吃一塹長一智嘛。”大姐笑着說。
大娘家召開了一個家庭會議,除了大姐大嫂,其他人一致決定讓我回去,因爲大娘最後徹底生氣了,大姐沒辦法只能讓我先回去,我就這樣被趕了出來。
走在大街上,想着我姐,聽說她考上了上海的大學,叫什麼華東政法大學,以後肯定需要錢,再說姑姑家的錢沒還,現在出這麼大的事,姑姑會不會去我家要錢,看着天空,還以爲這次是崛起了,沒想到摔的這麼疼。
“現在不能回家。”我暗下決心,現在有啥臉回去啊,這件事情父母知道了,對父母打擊多大啊。
突然我想起了凱子。
凱子,他呢,比我小几天,在我這買過幾次手機,感覺他人不錯,慢慢的成了哥們,鐵磁。他是一位混混,負責鐵西這塊,什麼歌舞廳,什麼賭場之類的都是他看着,我拿出手機,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讓我去歌舞廳找他,進去找到他之後,他在那和一幫人喝酒。
“龍哥。來,坐,順便給你介紹幾個兄弟,”凱子說完又對他們說,“這是龍哥,人很義氣,上次的手機還是他送的。”
“你好。”
“你好。”
……
凱子給我介紹幾位兄弟說:“這位叫龍江,鐵西這一代,喊一嗓子好使。這位叫江濤,負責新春,手底下有幾十號兄弟,那邊的歌舞廳、洗浴中心就是他罩着,還有這位,小亮,亮哥,讓胡路的扛把子,也是厲害角色。
我一一握手之後,開始喝酒。
我們平時就新春金六街的野貓迪吧那,大排檔吳婷那也是我們的的聯絡點。期間,我們一起幹過很多仗,最重那次,是和兩夥的人混戰,刀片,鐵棍,木片都使上了,凱子被打倒了,我當時揮着木棍就衝了過去,因爲我以前經常在地裡忙農活,加上我平時也琢磨打架,所以現在身手很好,但即使這樣,我還是腦子挨來一鞭子,眼看我們落了下風,得虧龍江帶人才結束了戰鬥。
這天,大和凱子吃完夜宵之後,突然手機響了,吳婷給我們說有人鬧事,我就和凱子幹了過去,去了之後發現,吳婷頭上有血,周圍站了十幾個人。
“是趙晨”,凱子小聲對我說“龍哥這個人,咱惹不起,他是偷石油的,後臺很硬。”
“管他是誰。”我看到自己的兄弟被打,頓時火冒三丈。
我拿了平時藏的棍子,衝過去就給了趙晨一棍子,當時趙晨愣住了,在大慶竟然有人敢打他,周圍他的人也呆住了,時間彷彿凝固了一樣。只見趙晨,抱着頭,大喊“給老子砍死他。”
只見他小弟怒吼着衝了過來,我仗着自己的身手,打倒了幾個,怎奈人太多了,我和凱子跑出了大排檔,來到街上,此刻凱子被人圍攻,已經受傷了,我拿着棍子揮舞着朝凱子那邊打了過去。
突然,凱子後面一人拿出了刀,徑直向凱子捅了過去,我一看情況不妙,一個箭步衝過去抱住凱子,不顧後背被人踹了幾腳,隔壁被人打了幾棍,用自己的背擋了那一刀,凱子大喊一聲“龍哥”,只見那人又橫刺一刀,凱子抱着我翻了一下,刀一下就刺到了凱子腰間,我感受到手上的血,怒吼一聲“草你媽的”。
一棍子將那人打倒,紅着眼開始一人對戰十幾人,這時我們小弟都回來了,看見大哥被人砍,都加入了混戰,慢慢的我們這邊的人越來越多,趙晨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了。
一幫人圍着趙晨,我用棍子狠狠將趙晨一頓狂揍爲凱子報仇,之後特別擔心凱子,就抱着凱子往醫院奔去,趙晨趴在地上還在惡狠狠的撂話,讓我們等着。
“你他嗎要是還敢來,我弄死你。”聲音從我胸腔發出,在街上回蕩。
將凱子送到了大慶油田醫院,我癱坐在醫院的走廊的凳子上,心中充滿了自責和對趙晨的仇恨。
由於傷勢過重,凱子被摘了一個腎,看着凱子從手術室推出來,我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龍哥,你沒事吧?”凱子聲音很虛弱。
“凱子,我沒事,你咋那麼傻,替我擋什麼刀?”
“龍哥,兄弟之間不說這個。”
一段時間後,凱子出院了,我們又恢復到了原來的生活,可我卻意外的出名了,江湖中盛傳着“龍哥單刀戰趙晨百敵”,現在所有道上的人看見我都非常佩服。
趙晨這段時間好像失蹤了,很久沒見其蹤跡。
期間,大姐也找過我幾次,一直勸我別再混了,她見過太多悲劇了,可我當時哪管哪些啊。
一天,我剛和凱子從鐵西歌廳出來,路邊一輛麪包車衝着我們駛來,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就從車裡衝出一幫人,用麻袋套住我們,將我們塞進了麪包車,過程迅速,絲毫沒有拖泥帶水,連路人都沒反應過來,車子就揚長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被拎下去了,下去之後,鐵棍,拳頭,腳一齊向我身上招呼,身體感到非常疼痛,但我內心深處真正擔心的是凱子,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聽着凱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很焦慮,也很憤怒,凱子不知道能否撐住,隨着身體的陣陣劇痛,我也慢慢陷入了昏迷。
醒來時,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不顧身體的巨疼,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身上黏糊糊的,環顧四周,原來我們被丟到了油坑,感覺身體要散架一樣,我不顧全身的劇痛,用手摸索着凱子,一點一點的摸索…...
終於摸到了,試了一下鼻息,還好,有呼吸,儘管很微弱。
我一點一點將凱子拉出油坑,他已經爲我失去一個腎了,現在不能在失去命,我一點點的將凱子送到油坑外,自己也費勁力氣爬了出去,然後躺在地上休息了一會。
隨後揹着凱子,看着天上的繁星,聽着磕頭機一下下打擊這地面,一種無助感油然而生,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到路上。
開始攔車,誰知道路過的汽車一輛都沒停,全是一腳油門,飛馳而去,或許因爲這裡是荒郊野外,以爲我們是打劫的,或許是我和凱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渾身漆黑,又滲着血把人嚇着了。
感覺凱子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聽着偶爾才跳一下的心臟,我不管一切,衝到路中間,即使被車撞了也要把車攔住,幸好,一臺檢查設備的石油工人的車停了下來,將我們送到了醫院,醫生都不敢相信,骨折地方如此之多的我是怎麼將凱子背這麼遠的。
我偷偷地給大姐打了電話,因爲醫院需要家屬過來簽字。
看着纏滿繃帶的我,大姐很是心疼。
我出院之後,大姐請我吃飯。
當大姐聽我講述完這段時間的事情之後,紅着眼:“這道樑子算是結下了,但又能怎麼辦呢?再去找趙晨,打他一頓,砍他幾刀?別再折騰了,大姐這幾年什麼沒見過啊,今天呼風喚雨,明天慘死街頭,有什麼意思呢?”
我低着頭,沉默不語,或許是前段時間的失敗讓我想放縱自己吧,但是這段時間之後,我覺得這段生活毫無意義,尤其是凱子出事以後,更是覺得有點厭倦了。
大姐看到我有悔改的意思:“可能你覺得打個架什麼的很瀟灑,前呼後擁的很拉風,叼根菸,染個頭發就覺得世界是自己的,唯我獨尊!你們畢竟還沒成年,沒有經過社會的風風雨雨,思想還不太成熟,沒有自己真正的追求。”
追求?我只是想追求遠方,但是遠方過於虛幻,遠方是體現在具體的事物上的,就像大姐說的,黑社會不是長久之計。
“以後,乾點大事,目光放長遠,格局要大,男的不能只想眼前,要謀劃未來,要做一些自己有價值的事情。這段時間,你乾的事情都不錯,賣酒,賣手機,混社會這事大姐就當你一時糊塗。本來我這幾天還在給你找牀子,現在看你這情況,大慶你不能再待了,一是出來混,想退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二是你和趙晨的恩怨。”
大姐的話讓我有種撥開雲霧的感覺,對啊,人的道理有很多種,但每一次自己的選擇都會讓人走上不同的道路。
“你自己有什麼打算啊?”大姐問我。
“我先把凱子送到家,然後去哈爾濱,那邊有我一個朋友。”
“凱子還在醫院呢?你說出一次事情人就廢了,還混啥混啊?哈爾濱那個人怎麼樣?不是又是混混吧?”
“大姐,不是,他不是。我聽你的,我以後不混了,好好幹點事情。”
“你能這麼想,這麼決定,我今晚的話也算沒白說。”
“嗯嗯,謝謝大姐的在這段時間的照顧。”
“一家人客氣啥。去哈爾濱又什麼困難,就給姐打電話。”
“好的,姐。”
吃完飯之後,大姐將我送到醫院就回去了。
看着病牀上凱子,大姐的一番話語還在耳邊縈繞,是啊,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我已經很厭倦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什麼意義呢?
走的那天,跟大姐告別,就上了車離開了大慶,這個有過開心,有過心酸,有過成就,也有過痛苦的地方。
凱子的腿斷了,跟凱子談論了一下,他也同意了,其實也是害怕了,畢竟誰不怕死呢?自己已經成殘廢了,以前的仇家肯定不會放過自己,還是回老家,回齊齊哈爾吧。
扶着凱子,看着他一跛一跛的,我的心像針扎一樣,回憶着曾經一起喝酒擼串的日子,那些打打殺殺的片段,那些絕望的時刻,而這些,今天就要被丟棄在這裡了。
坐上車之後,看着窗外的天空,或許曾經在這裡輝煌過,但是我們還是失敗了,一座城市有着太多的故事,一個故事的的結束並不代表着其他的故事的終結,或許其他的故事依然重複、繼續,這一切,我們已經不再關心。
到了齊齊哈爾。
到家之後,凱子父母看着凱子,一直流眼淚,他們自責,是他們的問題,讓凱子獨自一人去外地漂泊,現在變成了殘疾,可是凱子現在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安慰着自己的父母,或許只有經歷過死亡的人,纔會明白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麼。
在凱子家照顧了凱子一段時間,我掏錢和他父母爲他開了一家小超市,也算是我對凱子的一點彌補。
開業之後,看着超市漸入正軌,我也辭別了凱子。
坐在去哈爾濱的火車上,想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以後齊齊哈爾和大慶對我來說,就具有特殊含義了,它不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種情感,一個寄託,它有着屬於我的獨特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