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隨我去一趟城牆吧."段言輝拉了他就走.
風漸漸開始呼嘯,吹動風中蒼空城的巨旗.龐大的城體彼此相連,是黑白兩色的交錯.堅固的石砌牆體高聳入雲,星星點點的是城外蠢蠢欲動 的敵軍,一直蔓延到地平線的最遠端.空中映出他們的影子與輪廓,與風聲相連,滑向了翩翩的流雲,再現古老神秘的陰霾,從半空中墜落,破碎成 星.緩緩消失在青絲的吟唱之中.
"這敵軍......似是百姓."燕歸迎風遠望而去,詫異道.
"這事說來話長了."段言輝搖搖頭.
"段兄你說吧."燕歸難得精神起來了.
"有一名煉藥師,把傀儡湯放到了我們的水源裡.造出了只聽從他的傀儡軍.所幸的是無法彼此傳播."段言輝神色凝重的說."城內的百姓和 軍隊費盡心力,總算將他們集中在一起,可是......"
正說着,一道橘紅色的影子在城牆上閃過,香味清澈,身形俏麗.很快就如驚夢一般徹底消失了,留下的不過是一道遺忘的記憶.開後敗了凋零.
燕歸眼快,問道:
"那是......"
"就是她,捉住我城中的採花賊,安了女子們的心,改天介紹你們認識."
"是麼."燕歸總還是有些無精打采,不再問下去了.
"走,我帶你去看我們的軍隊."段言輝開朗地用胳膊捅了捅他."你會知道本城主可不是吃素的哈!"
還未到,就聽見了利劍破空的呼嘯.燕歸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數以萬計的劍光劍影,分裂,聚合,消失.段言輝竟將劍術與 陣法相結合.天地間只有光影與迴音,時不時分解,交織,時而四通八達,時而四面俱傷,時而現出破綻,時而天衣無縫,風雲皆變萬物驚.
燕歸徹底震撼了.想不到自己的劍術會如此精彩.
想到楊青語,一定會開心地誇他,苦澀中淺淺一笑.
傍晚的天幕一線一線散發最後的光芒,隱於夾帶着星辰的夜空浪花,是個星辰衆多卻無月的朗天.燕歸緩緩走向楊青語的墓碑,已然修復了, 精巧的技術,看不出整理過.
一襲不是很清楚的女子身影,佇立在暮色之中.一時間,似乎停止了.
燕歸一驚.隨着暮光下沉,那身影也顯現出來.一襲橘紅色的裙裝,纖細俏麗的身形,清麗的容貌比一般女子多了些清澈淡然,那一雙水波流轉的橘紅色雙眸,攝人心魄的眼神,不輸楊青語或 艾艾.甚至更勝一籌.卻不言不語,沉默中輪廓靜靜盛放,飄散.
月沉海中.月影則隨水波流逝了.段言輝與燕歸一同站在城牆之上.城牆極高,聳入雲端,連呼吸的空氣都夾雜着劇烈的風.城牆下的敵軍不吃不喝,靜靜等着他們的水糧耗盡.如海浪一般淹沒了大地,洶涌的喧鬧,無止境,且深邃.像是黑黝黝的螞蟻一般,佈滿整個大地.
"你們已經到了."一個清脆的女聲幽幽響起.燕歸心下一顫,正是柳靈.
"柳姑娘,你的傷可好了?"燕歸黯然道.
"好多了."柳靈同樣魂不守舍,嘆道.
"恩,好多了就好,我們一定要好好喝一杯,明天定會大捷!"段言輝拍拍燕歸,大聲道.
"明日,就是陣形練成的時候吧."燕歸淡淡地說道."是啊,你們可真是我的恩人啊."段言輝手舞足蹈.
"沒見過這麼頑劣的城主."柳靈在一旁冷冷地譏諷道.
"哈哈哈哈哈!"段言輝仰天大笑.
燕歸的神情也溫和多了.憂傷褪去冷漠,一旁的柳靈連連搖頭.
月如弓.流星似箭.本是夜晚,卻有一道虹光飛架天地之間.長亭內燈火燦爛,夾雜着映入杯中的熒光一口喝下,甜中濃烈經過喉間,醉意朦朧 .兩人在亭中對飲,盡了酒,滿地空空的酒罈,濃烈的氣息,環繞着那清冷的光漸漸蔓延,兩人都有些迷糊,眼前重了影子去,卻還意猶未盡.
柳靈找了個累了的藉口,躲過了這場爛醉的酒局.
"嘿!燕兄啊!"段言輝開始大聲嚷嚷.
"......怎麼啦?"燕歸迷迷糊糊地問.
"我一直找不到她,我的心痛啊......"段言輝用手捶起胸膛.
"她,她去了哪裡?"燕歸又想起傷心事了,清醒了少許.
"一年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沒有她的音訊了啊......"
說着,段言輝伏案睡着了,打起酒酣來.燕歸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喝見底了,只盼入夢,與楊青語夢中相會.沒過多久,他也倒下大睡起來,眼角似有晶瑩滑落.
夜空飄蕩.亭子之上,坐着一襲橘衣的身影.風吹過她的青絲,又擡起她身上奇異的香味.她無聲無息地望向天空,只見滿天繁煙似光.視線越飛越遠,隨後定格在最遙遠的大地盡頭.是否在那遠方,重複着過往.是思念或是決絕,翻飛的月光像是霧色一般,極美,如同落花的嘆息.
她是否亦有回憶,誰是她歲月的歸屬.長風旖旎,吹過枝椏後發出時而舒緩時而尖銳的聲音.雲在歌唱,在彼岸的盡頭,天空像海洋一樣暗潮洶涌,是否依舊會迎來下一次曙光的到來.
少女緩緩唱起歌來.那是清如泉水的流動,那是燦偌星辰的變幻.有熒光,在她身邊迷醉了,月光紛紛揚揚,光與影之間的舞蹈,如星辰降落在她身旁一般,流離着淡淡的惆悵.江湖之上,只有淵之城的願兒能勝了她.這剛纔入了劍士的少女,就因爲一件大風波,聞名江湖.
那是在三天前,月黑風高,空氣中瀰漫着異樣的香氣.一個狡猾的暗影,飛越過清冷的月光,風中似留下一聲賊笑.
沒錯,正是江湖人人聞之色變的採花賊,辣手摧花人.
黑白交織的城牆,四通八達.月光似白雪堆積,那人踏着月光而行,速度可比雷光,輕盈,疾速,驚動了流離的風.他身後則一直有人追蹤着,他飛檐走壁,她則縱身躍行,他鑽進黑影,她劍走寒光,這摧花人他的步法不差,卻怎麼樣都甩不掉跟隨者,眼看傷越來越多,一下子越來越焦慮了.
乾脆吱的一聲,站定了無奈道:
"我摧花人只追女子,還從未被女子追啊!"
"誰要追你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慫樣."追隨者開口了,竟是清脆的少女的聲音.那少女一襲橘紅的裙裝,一雙火焰一般的眼眸精緻靈動,此刻月光下的她,正衝他冷冷一笑.那摧花人連連苦笑着求饒,月光下的他狼狽不堪,鼻青臉腫.跪下磕起響頭來.
"姑奶奶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好,就放你走.不過在那之前......"少女見他一喜,趁他失去防備,猛的冷笑着推了他一掌,隨即連環施掌,那摧花人哀號着咒罵起來.
"你這賤人,爲何要廢我的武功啊!"
"這對你還是輕的了.隨我走!"少女喝一聲,從後方給了他一拳.
摧花人慾哭無淚.
此刻,他正跪在金色與白色相間,莊重大氣的宮內,四周的侍衛身着黑衣,整齊地列了隊.那官兒喝一聲,拍了驚堂木,大喝一聲,聲音在大廳裡碰撞.侍衛們喝着威武,震撼了大廳,在其中化成雷電般的巨響.那摧花人只感覺回聲撞在身上,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擡頭看前方了.
"你可是一月犯案五十起的辣手摧花人?說!"
摧花人挨不過重刑,慘叫着認了罪.臨送去官牢前,他狠狠地吼道:
"你會後悔的!十年八年,只要我活着,一定要讓你好看!"
少女則全不理會.行了個禮,和退堂的人們一起離去.從此,江湖又多了些談資,她的名字爲少女們所知,所感激,甚至嚮往,被崇拜了起來.
天漸漸展開.雲層的色彩,雲中的紅色彩虹,是流失的曙光.一道又一道,編織成一片光芒的網絡.雀鳴飛舞着,擊落了草尖的晨露,已然海天 已聯繫在了一起.上下都是蔚藍的.涌現的風景,閃爍的溫潤的,是記憶裡一雙灰色的眸子.此刻他的眼神困在了緊閉的眼眸裡,可知是否還是夢見了她.
柳靈靜靜地佇立在亭前,風在她深旁融化,變成她獨特的香味.而那燕歸則熟睡着,安靜而哀傷.柳靈只是迷惘.迷惘着什麼,是現實,還是感覺.這迷惘,幾乎磨滅了她的意志,卻無法再挽回了.
燕歸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灰色中淺淺泛青.青色的是他的痛苦與思念,冰冷的是還在跳動的心,記憶裡的溫暖,還是遙遠.此刻,時間彷彿停止了.是否,不想醒來,不想再放開哪怕是虛幻的一雙手.
"燕歸兄弟."柳靈見他醒了,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