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奶奶出了門,文氏轉過頭鄙夷的看着正低頭垂眼侍立在炕前,面容中總是帶着三分憔悴兩分倉惶的大奶奶張氏,皺起了眉頭,聲音嚴厲中帶着不屑的斥責道:
“聽說大哥前兒又從外頭收了個清倌人進府做了十二姨娘?你也是太沒用了些!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是個風流性子,平日就該用點心調教些女孩子出來,把大哥的心收在府裡,也免得大哥總得到外面買些不知根底的回來惹事生非!你看看你這沒用的樣子,也難怪大哥要往外跑!”
大奶奶張氏漲紅了臉,眼淚只在眼眶裡打轉,陳姨奶奶不滿的斜了她一眼,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
“看看你這沒用的樣兒!虧你還是大家出身!趕緊下去吧,看到你這樣子就讓人厭氣!”
大奶奶忍着淚,有些倉惶的曲膝福了福,腳步虛浮趔趄的退了出去。
陳姨奶奶滿眼笑意,愛憐的看着文氏,文氏回頭示意大丫頭牡丹,牡丹忙笑着從懷裡取了個小玉盒子遞了過來,文氏接過玉盒子,送到陳姨奶奶手裡,
“姨娘,這裡面是五粒三十年的紅果,姨娘補補身子。”
陳姨奶奶推了回去,
“姨娘不操心不出力的,哪裡用得着吃這樣貴重的東西,這紅果,太太留着自己吃,太太這身子金貴,要萬分當心才行。”
文氏矜持的笑着,把玉盒子塞到陳姨奶奶手裡,
“姨娘拿着吧,再貴重的東西,在王府也算不得什麼。”
陳姨奶奶笑過接過,文氏回過頭,揮揮手,牡丹會意,帶着衆丫頭婆子退了出去。文氏微微皺皺眉頭,低聲問道:
“那個叫什麼李青的丫頭,現在怎麼樣了?”
陳姨奶奶身子微微前傾,也壓低了聲音,
“老二家的把她安置在菱花院了,婉如讓她住西廂,竟一聲沒敢吭,就住進了西廂房,不過,昨天早上就病倒了,周醫正來診的脈,說是小傷寒。太太問過丁一沒有?這丫頭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文氏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眉頭微微挑了挑問道:
“周醫正?怎麼沒請劉太醫?”
“聽說請的是劉太醫,劉太醫正好不方便,因是我們府裡請,周醫正就親自過來了。”
文氏滿意的點點頭,陳姨奶奶接着問道:
“丁一知道不知道,這個李青是個什麼來歷?”
文氏皺着眉頭,不耐煩的說道:
“他一個小廝,能知道什麼?”
陳姨奶奶微微一噤,沒敢再開口,文氏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她在老太太面前奉承了大半天,想盡了理由才得了允許回來,就是想親眼看看這個李青,看看是不是要接回王府,她要賢惠、要大度,一個正妃應該做到的,她都要做得更好!可沒想到,她竟病了!還是小傷寒!文氏眉頭微微皺起,臉色有些難看起來,半天才不悅的開口道:
“既然是小傷寒,就讓她靜養着吧,讓人把侍候的人叫過來,我問問。”
陳姨奶奶答應着,起身叫了翡翠進來吩咐了下去。
不大會兒,翡翠帶着小蕊進來,小蕊膽怯的在炕前跪倒磕了頭,陳姨奶奶疑惑的看着跪在炕前的小蕊,
“這丫頭怎麼看着有些眼熟?”
翡翠忙笑着回道:
“可不是眼熟,她原是二奶奶身邊的一個三等丫頭,前兒,二奶奶剛送了給青姑娘使喚的。”
文氏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放在炕桌上,端直着上身嚴厲的盯着翡翠斥責道:
“你們做事也是越來越不經心了!叫這麼個小丫頭子來,有什麼用?她那個奶媽子呢?怎麼不叫了來回話?”
翡翠垂下了頭,小心的解釋道:
“原是叫鄭嬤嬤過來的,只因爲這些天一直是鄭嬤嬤貼身伏侍着青姑娘,身上帶着病氣,不敢出門。”
文氏怔了怔,臉色有些紫漲起來,陳姨奶奶忙揮揮手,示意翡翠趕緊帶小蕊下去,
“趕緊帶她出去,太太在這裡,萬一帶了病氣過來,可就了不得了!”
翡翠慌忙領着小蕊出了屋,陳姨奶奶陪着滿臉的笑容說道:
“太太的身子金貴,可過不得一星半點的病氣!這又是臘月裡,快要過年的時候,王府裡多少大事等着太太調停呢,太太仔細身子才最要緊!再說,”
陳姨奶奶挪得近了些,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
“我聽老太爺說,今年王爺取了隴平府,這年底年底了,又取了金川府,韓地今年可是喜事連連,王爺今年必定是極高興的,過了年,堅哥兒就七歲了,太太這些年又事事妥當,今年也該上上心,老太妃那裡再透透話,這扶正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文氏仔細的聽着,眼裡漸漸透出雀躍之色,臉卻繃着,平淡着聲音說道:
“這都是外頭的大事,不是姨娘應該操心的。”
陳姨奶奶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又往文氏這邊挪得更近了些,貼着文氏的耳朵低語道:
“那個小丫頭,不值得太太放心上,人我仔細看過了,跟太太根本沒法比,也就是玲瓏嫺靜些,若論這個,婉如倒比她更強些,那丫頭說是有十四歲了,看着卻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太小了些,說不得,連承歡都難,若真是王爺喜歡這樣子的,太太不如把婉如帶回去。”
文氏臉色鬆動起來,婉如養在姨娘身邊這幾年,倒也是越來越有樣子了,爺若喜歡玲瓏嫺靜的女人,她就找個更好的送進去,爺必定是歡喜的,也必定要感念些她的好,這扶正也許今年真就心想事成了。文氏笑意溢滿了臉,點點頭,柔和的看着陳姨奶奶說道:
“姨娘說得倒有些道理,既是這樣,我今天就帶了婉如回去,一來能在爺回來前好好教導教導,免得到時候錯了規矩,惹得爺不高興,爺是最重規矩的。二來,早些準備着,爺一回來,見的是現成的人,也就想不起那丫頭了。”
陳姨奶奶笑容滿面的點着頭。
又隔了一天,周醫正又來給李青診脈,婆子領到周醫正到了西廂門口,正猶豫着要不要邁進那個門檻,周醫正回過頭笑着說道:
“嬤嬤就在外面等一等吧,這年下正忙着,要是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婆子聞言,立即笑着答應了,鄭嬤嬤眼光閃爍的盯着周醫正,周醫正帶着笑意平和的看着她,彷彿點了點頭,鄭嬤嬤立即微笑起來,帶着周醫正進了裡間,小葉垂手侍立在炕前,周醫正隔着簾子診了脈,依舊囑咐靜養着,鄭嬤嬤笑着謝道:
“多謝周醫正,我們姑娘這兩天好些了,多有煩勞,周醫正喝口茶,潤潤喉嚨,可好?”
周醫正忙客氣道:
“嬤嬤客氣,在下不敢當。”
鄭嬤嬤衝小葉微微示意,小葉輕輕退出去泡茶了,周醫正目送着小葉出了裡間門,立即小心的從懷中取了個小玉盒子出來,雙手捧着送給鄭嬤嬤,低低的說道:
“這是丁一丁大爺讓帶給姑娘補身子用的。”
鄭嬤嬤笑着接過,立即放進了懷裡,微微曲膝福了一福。片刻,小葉泡了茶進來,周醫正忙站起接過,立着喝了一口,謝了鄭嬤嬤,放下杯子,就告退出去了。
鄭嬤嬤送了周醫正出了院門,回來把小葉打發了出去,才坐在炕沿上,從懷裡取出玉盒子遞給李青,李青笑吟吟的接過打開,裡面整齊的放着十枚紅果,鄭嬤嬤在旁笑容滿面的看着,李青看着紅果,滿眼的笑意,用手拈起一隻聞了聞,歪着頭看着鄭嬤嬤,笑着說道:
“都是三十年的,不值什麼。”
邊說着邊飛快的塞了一隻到鄭嬤嬤嘴裡,鄭嬤嬤一時不防,想吐出來又被李青捂住了嘴,李青笑嘻嘻的說道:
“嬤嬤快吃了!浪費了可不好!”
鄭嬤嬤嚥了紅果,眼圈發紅,仔細的理着李青的頭髮,半晌也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