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萬人繼續行於草原上,迎着晨光迎着夕陽,於又十天之後達到了地圖上的終點。終點處依然是綠茫茫一片淺草,如是經年有人修剪過一般,沒有山坡沒有樹木,沒有一絲特別之處,根本看不出此地與那扇門有何關係。
莫小九環視了一邊四周,與武小劍白仙等人催馬行至了副城主的旁側,他翻身下馬落於地面,踩着淺草走了幾步,看着即將落下地平線的夕陽道:“這曠野茫茫無人,看來我們得需在這裡等上一段時間。”
副城主持着地圖走上前,擡頭皺眉道:“按地圖所示,這裡便是那扇門的所在之處,可爲何看不出一絲特別?”說着,他將視線落在了腳下的地面,思索道:“莫非那扇門不在地面而是在地下?”
莫小九亦皺起了眉,機關城是在地下,最終的這扇門也很有可能在地面之下,他又擡頭看了看被夕陽染成紅色的天空,而從鏡像天下通往這裡的門卻是開於半空,所以最終的這扇門也很有可能是在空中。他想了想道:“或許是在地面之下,但我們不可能挖開這地面,所以,我們還需等人來,來人自然能知道門在何處。”
副城主以爲這所要等的人是指莫小九一方的八道靈輪,而非倪兒的父親,於是說道:“你身後的強者既然知道門在何處,爲何沒有告訴你?”
謊話這個東西並非真實,說謊者很容易忘記,所以莫小九聞言後先是怔了一怔,而後纔想起了自己曾說過的話,爲了避免再說出謊話又被忘記,便道:“我怎麼知道他不告訴我的原因,想來應是爲了不讓別人提前開啓吧。”說罷,他便不再給副城主開口的機會,轉身走回了倪兒的身邊。
他看了看白仙四人道:“我們需要在這裡等候其他人的到來,所以得先找個地方住下。”
倪兒環視四周,皺眉道:“這裡連個山坡坡都沒有,我們住哪?”
莫小九將垂於地面的繮繩繞在白馬的頸間,然後一拍馬腹,讓其自由的在草原上吃草,斜了她一眼道:“這裡不是城中,自然不可能有舒適的牀榻。”
倪兒道:“可要是起風我們躲哪兒?要是下雨我們躲哪兒?要是他們很久不來,我們該怎麼辦?”
莫小九皺眉,心想這倒是個問題,若是聶伏尹關雪和顧公子幾人需要很長時間纔來,難道自己這些人就一直這樣吹風淋雨?看來的想個辦法才行。想罷,他將目光及向各方的遠處,卻怎麼都沒發現一個山坡或者一棵樹木,於是便低頭看向了腳下的地面,思索了片刻道:“若不然我們將地面挖開,鑿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不待話音落下也不待幾人回答,他便抽出雙刀插入了地面,以極快的速度挖開了一個洞,緊接着跳下一人高的洞折向朝着平行於地面的方向再度挖出了一段距離。他躍上地面又割來了一些野草鋪於洞中,然後抹了抹濺在臉上的泥土得意的說道:“如何,少爺我的辦法可好?”
看着那比地面還潮溼的洞,以及比洞還潮溼的青青野草,倪兒不由癟了癟嘴,非常不悅的說道:“你就不能想個好點的辦法麼?要住你自己住,我可不住!”
聞言,莫小九挑了眉,心想現如今情況下能有這樣一個地方已經很不錯了,你個小丫頭片只居然還嫌東嫌西!他微怒道:“你能耐,那你去找個好地方給少爺看看?”
話纔出口,他眼角的餘光看見不遠處黑壓壓的人羣中有着半數左右的人馬在副城主的示意下揚鞭朝着遠處行去,待得疑惑的上前一問,才知在一個方向微拱起的地平線後有着一個不深的峽谷,峽谷中滿是樹木。
得知此消息,莫小九臉色一喜,喚回白馬後便帶着幾人奔向了峽谷。臨近,他沿着緩坡上的樹木間而下,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副城主道:“副城主爲何只帶了半數的人下來?”
峽谷不深,緩坡不長,不多時兩萬五千人便來到了谷底,副城主掃視了一眼周遭道:“那兩萬多人沒有印記修爲不高,本就是作爲犧牲之用,而如今已抵達了目的地,自然便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莫小九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在谷底環目尋了一處樹間山石便牽着倪兒走過去,待得臨近,他看了看眼前一丈多高,掛有些許水痕的石頭,抽出刀便開始鑿石頭的根部,於石屑亂飛中鑿出了一個能容三人的大洞。然後又找來些許乾柴生起了一堆火,慢慢將有些溼潤的石洞烤乾。
石洞前是一塊不大卻很平整的石頭,正好能容七八人圍坐,倪兒向火堆中加了一根柴木,側頭看了看峽谷中各自尋找着暫住之所的密密麻麻人影,不解的問道:“我們下來是爲了遮風避雨,他們下來是爲了什麼?難道是爲了藏身?”
藏身自然是不可能,因爲這不深的峽谷根本就藏不住浩浩蕩蕩兩萬五千人,再則,這些人總要生火總要進食,幾千堆篝火上烤出的食香在草原上老遠便能嗅到。莫小九向着倪兒靠了靠,以讓出背後的山洞,好讓火堆的溫度能夠儘可能的傳入洞中,說道:“估計也是和我們一樣,只是爲了找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夕陽餘光消失後,篝火在逐漸籠罩的夜色下將峽谷照得越來越亮,映出了一片火紅,途中,莫小九厚着臉皮找幾個士兵借來了獸肉,架在火焰上方細細的烤着,而他卻在等待中看着閃爍的火光一點點皺起了眉頭,許久後說道:“丫頭,你說我們能不能成功的走出這裡回到原來的世界?”
倪兒聞着肉香,感覺肚子越來越餓,因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穿在樹枝上的獸肉上,似並沒聽見他在說話,所以便沒有回答。見狀,莫小九也沒再重複,將雙手枕在腦後靠在了石洞的邊沿,看着篝火和篝火後的夜色陷入了沉默。在來此之前他對於出不出得去的問題並無太多的擔憂,但來此之後卻很是不安了起來。
距離那扇門開啓的時間已不會太長,那扇門打開之後便要面臨着進入九荒鏡形成的世界後最爲慘烈的一場戰鬥,雖然他不是戰鬥的主角,但卻避免不了被戰火波及,而自己幾人修爲低下,又要如何才能保住性命?難道真的只能依靠白仙四人?可若是到時他們也無暇顧及該如何是好?
他越想越不安,越想眉頭越皺,可即便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到一個妥善的辦法,所以只得合上眼不再去想。畢竟在找不到與破界尺相齧合的那個祭臺的情況下那扇門是唯一逃離開九荒鏡像幻境的辦法,所以他不可能逃,只能面對,即便是九死一生也得面對。
似看出了他心中的擔憂,坐於篝火對面的武小劍說道:“我與東方世家有仇,但直接仇恨是在東方問天,雖然不知道他如今是不是已經死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沒有進入從鏡像天下進入九荒鏡像幻境,便沒有機會進入最終的那扇們,不能進入那扇門便更沒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所以,他就算現在沒死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我若是死了,也不會有太大的遺憾,倒是你,你得竭盡所能的活着,畢竟謙叔還在火雀宗受罪。”
莫小九有些詫異的睜開眼,透過火焰看向他,不解道:“你曾說不見到東方問天的屍體你便不會離開,如今怎麼忽然轉變了想法?”
武小劍低頭看着火堆中的柴木被一點點燃燒成白灰,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之前,我總覺得不親手殺了仇人便不算報仇,但在進入這裡的那夜,在看見你燃放上天通知我的那兩道煙花時想法忽然間有了些許改變,我的親人皆亡,但他們還有墳墓,愛我的人雖然也已亡,但她也還有墳墓,所以在明知東方問天活不了之後我便有了要陪在他們墳墓前的慾望,所以我纔跟着你們來到了這裡。”
莫小九道:“但若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你就不能陪在他們的墳墓前。”
武小劍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出得去是我之幸,若出不去那是命,東方問天若死了,那麼我也並不一定要掙扎着活於世間,到了黃泉我還能與親人團聚。”
莫小九忽然覺得眼前的武小劍變得不再是以前認識的那個武小劍,他道:“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個一往直前的人,卻未想到會在你口中聽到這樣一段話。”
武小劍將手中的樹枝扔進火堆中,看着溼潤的樹枝在烈火中升起一縷縷的青煙,說道:“若東方問天不會死在這裡,我自然不會說這些話,若能出去,我也不會這樣說,我依然會一往直前,因爲東方世家還存在。”
在倪兒沒有出現之前,兩人都是對方唯一的朋友,就即便中間有好多年不曾相見也是如此,莫小九不想讓他死在這裡,說道:“到得闕諺被殺、九荒鏡被奪,這個世界必然會崩潰,但以何種方式崩潰你我都不知道,你若不活着回到原來的世界怎麼知道這天空不會只是無聲無息的消失,而不會傷及其下的任何生命?若到時東方問天還活着,你豈不是永遠報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