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足以將一切都吞噬殆盡的黑暗,將雲若的身體重重包裹。
眼前一點光亮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
幸好脖頸上的玉璃,從那碎裂的縫隙中,隱隱約約透着些盈光,說起來,只有在很暗很暗的時候,玉璃纔會有着這樣的反應郎。
腳下漸漸有些溼潤,像是踩在了淺湖邊上,雲若腳步下意識的停滯了一下,然後又一次的將步子邁入,一步一步的向前,一步一步的深入鐦。
漸漸的,她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沒入其中,冷水浸入傷口,撕開了一片錐心的痛。
雲若狠吸一口氣,身子又因着痛楚開始不由自主的發着顫,這種又冷又痛的感覺,當真是讓她如同死過一樣。
前方,依舊不知道是什麼,也依舊不知道還要前行多久。
雲若思忖片刻,終是又咬下了牙,而後一點一點的向前挪動步子,長髮漂浮在水面上,引了圈圈波紋,再往深處,她的身體似乎已經無法抵禦前面的水域。
於是不得已也伸出了手,一邊向旁邊撥弄着水,一邊向前走着,腳下的泥濘也越來越重,重到讓她沒陷進去一步,再想將腳拔起來都非常之困難。
不知不覺,水已沒入下頜,再是向前走幾步,便會整個人都浸入其中。
雲若驀地停住了步子,清眸中出了些顧慮之色,此時她可以說是非常之疲憊,腳下泥濘也耗去了她不少體力,若是再往前走,但凡遇到一些危機,她可是連回頭都沒法回頭,真的會被淹死在此處。
雲若想了很多,想了很多如何才能過去,又如何才能保存體力的事,然而想得越多,自己的慣用的思路便會告訴她,爲了一句戲言再這麼下去,本就不是明智之舉。
雲若長嘆一聲,雙手掩面,似是想讓那冰冷的溫度讓自己也一起冷靜一下。
然而正是這一擡手,竟是刮到了玉璃,眼見着玉璃就這樣被她勾下,幸好玉璃並沒有沉下,而是帶着那微弱的光暈向着前方漂去。
“玉璃……玉璃!!”雲若突然驚住,因爲玉璃是她與靖這份羈絆的見證,是如同靖一樣陪在她身邊的最後的溫暖。
如果,如果連玉璃都丟失的話……
“決不能——!”雲若低語,咬上牙想要上前,但那冰水很快便又上浮了一塊,但凡再向前,就再也沒有了回頭之路。
是深,是淺,只在一步。
雲若焦慮的看着那愈飄愈遠的玉璃,終於再是顧不得其他,她丟開了一切的思考,丟棄了一切的恐懼,丟棄了一切的顧慮,眼中唯獨映着那微弱而飄渺的光。
一下一下的抓空,又一步一步的上前,終於用盡最後的體力將玉璃再度緊握在手心。
雲若大口喘息着,將玉璃按在了心口,臉上終於漾出了一抹笑容。
“還好,還好……”雲若喃喃自語,這一次更加用力的將玉璃綁在了脖上,“對不起玉璃,以後再也不會把你丟了……”
雲若輕聲細語,似在安撫着那最親的摯友,而後她長舒一口氣,終於可以重新回到剛纔的路上。
然而當她再度將雙眸擡起的時候,卻猛的怔在了原處。
突然恍神,雲若四下旋轉而看,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已經半身出了水,雲若一陣訝異,急忙又向後退了幾步,結果身上的水卻愈發的上沒。
原來,原來方纔那處竟是一個凹陷之地,所謂湖,根本就是一個常年積水的小窪,只不過是因着有湖之名,所以才讓人以爲定是會將人淹沒的浩瀚。
雲若一陣失笑,攥着玉璃的手不禁用了力。
原來如此,玉璃……是在嘲笑她了,嘲笑她竟連一個低窪都會害怕。
脣角不知不覺揚起了一絲弧度,許是今日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出,“呵呵呵……”
雲若笑得前仰後翻,半響,斂了笑,她驀地閉上眼睛展開雙臂向後倒去,任是身體向下沉浮,臉上出現了一抹稍稍的釋然。
但儘管如此,她仍舊是不明白。只是覺得,這冷水沁入身體,似乎已經不再那麼寒涼,反而比外面的冷風,要溫暖的多。
慕雲若,果然還是一個愚鈍之人。
雲若半闔雙目,望着那黑暗的頂,突然一陣凜風吹過,竟是有些許月光透入映在了雲若的臉上。
怎麼……會有月光?
雲若身子一頓,許是想着什麼,漸漸從水中站起。然後用力的向着上方看去。
果然又是些許幽光透入,隱隱約約的,轉瞬即逝。
風是帶不來光的,卻是能將遮擋物吹開,這麼說來……在這崖壁的上方並非是封死的石壁,而是……而是被樹葉遮住了的崖頂。
這麼說,從這裡是可以上去的!
有了這個意識,雲若驚喜萬分,於是藉着被風吹過的隱約的光線,摸索着來到了崖壁前,抓着棱石,她儘可能的向上蹬了一下,然而因着身上的水還有手套根本就讓她使不上一點力道,結果毫無徵兆的跌在了地上。
身上各處的傷又引來一陣痛楚,令雲若咬緊了牙,再度擡頭,倔強的擰了眉。
索性起了身,牙齒咬住手套一角,用力一扯,將其扔開,又解開了衣襟,便是連身上的袍子都扔在了地上。
而她僅着一身單薄的白衣,獨自站於壁前,然後再度抓住了那棱石,再是用力,終於蹬上了一小塊。
雲若動動脣角,一步一步向上。
中間,跌下,再起,跌下,再起,一次復一次不停的向上爬着。
腦海中不止一次浮現出放棄的詞彙,但也不止一次的被自己那心底的倔強否決。
終於,滑落整整三十七次之後,雲若終於用盡最後的力氣來到了短崖的上面,滿是傷痕且此刻佈滿鮮血的指尖用力扒住頂上的石,便是在又要向下滑的時候,猛的用手撈住了旁邊的樹枝,這才穩住。而後雲若咬住下脣,最後用力蹬了一下,終於走上了短崖的頂端。
視野一下便開闊了,冷風颯颯,來回拂動着她身上的白衣。
雲若單膝跪地望着眼前的忙忙夜景,脣角漾起一絲淡笑,然後顫抖的站好了身子,幾步穩住,立在那冷風之中。
朝陽快要升起,許是會看到黑夜後的什麼景觀。
那不久前幾近死去的心,忽而開始多了些期待,似是有什麼已經消失的東西,又在漸漸的被點燃。
雲若稍稍平靜了下心,又向前了半步站在最前方,似是在尋找着靖過去所走過的路。
靖,會爲她解答心中疑惑吧。
漸漸的,雲若閉上了雙眸,平靜的感受着來自周圍的一切。
冷風迎面而來,將她的青絲長髮向後吹過,繾綣如藻,獵獵飛舞,那鬆垮的白色衣衫也隨着舞動的長髮,向着身後無拘無束的擺動。
雲,看看我所看到過的一切。
此話猶如就在耳畔,還是那熟悉的聲音,溫柔的對她輕喃。
這一刻,她忽然有種錯覺,好像靖就在她的身後,溫柔的環着她的身子,修長的指摩挲過她的手背,然後與她食指交纏,伴着她一同感受着那每一寸的自由之風,漸漸地,她也變得放鬆,任由自己放鬆的遨遊在那溫暖的懷中。
脣角,終是又揚起了一抹微笑,過往的一切,都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浮現了他的霸道,浮現了他的溫柔,浮現了他的悲傷。
還有那,屬於他的不甘,與不捨。
“靖……”雲若輕念着這個字,微笑着,雙頰卻已然滑下了炙熱的淚水。
前方,似是漸漸多了些隱約的光亮。
終於,雲若深深的吸了口氣,一點一點的將雙眸擡開,那方纔還一片漆黑的前方,逐漸的被朝陽照亮。
雲若猛的驚醒,突然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脣,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着。
原來是……原來靖看到的是……
是一片被那霜雪覆蓋這的,如天般美麗的地方,是一片幾乎處處都縈繞着奪目光芒的絢爛的地方,是一片……安寧,平和,處處歡聲笑語的地方。
是一個,她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地方。
而那個地方,叫作……東衛。
靖啊……我看到了,看到了你一生摯愛的風景……
俯瞰天下,君臨天下。
這,是她一生不曾看到過的風景啊,而這,也是靖每日每日都會一直看着的天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雲若輕輕笑起,且再度的閉上眼睛。
有一種心情,似乎漸漸明白了。
風,逐漸的停止,一直在飛散的發,也安靜的落回了原處。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等待着什麼。
過了很久,雲若終於斂回了那輕笑的嘴角,終於將自己又歸爲了最深的平靜。
然而當她再度將雙眸擡開的時候,那先前的黯淡無光,好似倏而被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與執着所吞沒,漸漸的染上了一道慕雲若一生都不曾有過的碧光。
忽而將一切化爲了一抹如過去那般的笑,溫柔的自語:“靖……我已經,沒得選擇了,對嗎?”
那笑容之後,雲若擡起手,將先前臉上留下的淚痕,突然用力的抹掉,然後用着灑脫的聲音接道:“靖,你的心意,慕雲若瞭解了,這個地方,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會幫你守住。”
言罷,慕雲若用右手攥拳,輕輕貼了兩下心口,“慕雲若,以此爲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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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衛、越合交界處。
眼看着再過一個時辰就是承襲大位的時刻了,然而到現在慕雲若還沒有回來。
歐陽珏與皇甫驍均是有些着急了,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山湖邊上,似是要再等不來人,便要進去請這女人出來了。
姜鳳貞自是跟着,隨時警惕着這兩人用粗。
不過時,那些在等候的人,越聚越多,很快便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見過的,沒見過的,似是都想看看這位新將軍究竟是否能讓他們得以安心。
如此,這裡便被一陣躁動所染。
“雲若要是一蹶不振,讓他們看到可會出大事的,我先進去一看好了。”這時皇甫驍說道,歐陽珏點點頭同意。
皇甫驍眯眼又看了看那些人,而後趁他們不注意,便向着那黑暗的山湖走去。
然而就在他剛剛要踏出一步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自裡面傳來。
“久等了,抱歉。”
衆人一驚,所有人皆是將視線投去山湖那方……
只見一抹白色的身影,漸漸自黑暗走出。
隨着這抹身影印在了那朝陽之下,不僅是皇甫驍,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爲之一驚。
因爲,因爲眼前的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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