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姜鳳貞一直在將着近日發生的事情,雲若偶爾答話,回以淡淡一笑。
阮採芸始終按照宮中禮儀,只能跟在憐香的身邊,小臉發白,彷彿憋了口什麼氣。
不久後,雲若終是在姜鳳貞的陪同下,一起邁入了久違的景隆宮,依舊是那般冰冰冷冷,看不出任何的人情味轂。
擡起頭,天氣正陰,令雲若不禁回憶起不久前那場雨,又許是驀地感覺到了什麼,清眸微動,心中漸漸下沉銓。
於是她輕壓前腳轉了身,靜默的向身後人行了簡單的宮禮,道一聲:“皇上。”
姜鳳貞一怔,當真沒想到竟會這麼快就讓雲若在這裡遇見皇上,也是急忙彎身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剛剛忙完國事要回景隆宮換下龍袍的夏侯靖,確也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雲若,深眸微動,卻不經意的挪開了投在她身上的視線。
反倒是阮採芸見了夏侯靖,小臉頓時浮紅了起來,如壓抑許久般跑上前,二話不說就迎上了夏侯靖,道:“皇上,該是晚膳了,奴婢侍候皇上更衣用膳!”阮採芸說的興高采烈,卻又稍稍透了些委屈,“不過……幾位娘娘似乎不是很喜歡奴婢,若是娘娘們陪皇上用膳,奴婢就……”
阮採芸垂眸故作哀憐,湛藍中透着憂傷。
向來衝脾氣的姜鳳貞見狀,牙幾乎要咬碎,欲上前與夏侯靖接話。
然夏侯靖卻僅僅抿了下脣瓣,沉聲輕語:“你陪朕用膳便可,其他人不用了。”
夏侯靖收了聲,負手向着自己內殿走去,墨發輕動,擺起了一絲冷漠。
阮採芸臉上堆了笑,但即刻又小心翼翼看着姜鳳貞與慕雲若道:“那……採芸妹妹就先去侍候皇上用膳了~”
阮採芸微微一笑,自稱是妹妹,隨後行了禮,跟着夏侯靖而去。
隨之而來的張保在雲若面前頓了頓足,稍稍嘆口氣,輕聲道:“慕娘娘,若是透雲閣需要什麼,娘娘便和奴才說,奴才會去幫着置辦……”
雲若頷首輕笑,只道了聲:“多謝張公公。”
目送幾人離去,透雲閣門口終於清淨了不少。
行禮起身的姜鳳貞驀地跺了下腳,和憐香一樣憋得滿臉通紅,“什麼東西!妹妹前妹妹後,不就是有徐夙瑛和皇上當個靠山,有甚了不起,後宮之位,能輪得到她嗎!”
雲若不語,哼笑一聲,轉身向着透雲閣走去。
“誒,慕,慕雲若——!”姜鳳貞即刻跟去,走前又是瞪了眼阮採芸的背影,臉上顯出了極度的不悅,搖搖頭,緊忙去跟了雲若。
回了房,雲若擱放了手上的東西,靜默的站在那裡稍許。
縱然僞裝,心中之痛卻還是如此真實。
雖然碰面或早或晚,這樣的場面出現在面前亦是不可避免,但這一切來的還是快了些,快到有些措手不及。
“慕雲若,你沒事吧!”姜鳳貞匆匆跑入,結果纔剛一進門,就看到瞬間歸爲冷靜的雲若轉過頭看向她,輕扯了下脣,道:“我能有什麼事?就是要收拾的東西很多,有些頭疼罷了。”
見到從容不迫的慕雲若,姜鳳貞稍稍鬆了口氣,道:“有我幫你呢,也有我陪着你呢。”
說着,姜鳳貞便走上前亦幫雲若從包袱外那東西,視線掃過,倏而一怔,看着那正被雲若仔細擺着的那盆冬枝,美眸一動,喃喃說道:“這,這是從哪兒來了?”
雲若指尖一頓,脣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染了些暖色,“一個素未蒙面的朋友相送。不知怎的,心裡再亂,看到它也會平靜許多。”
“素未蒙面……”姜鳳貞喃語,神色稍稍有些不對,然而側過頭小聲的自言自語,“冬樹是極寒之物,不是隻有四季皆冷的地方纔有……宮裡的話,那,那豈不是……”
“你說什麼?”雲若問道,不解看向姜鳳貞。
姜鳳貞急忙搖搖頭,堆了笑,道:“沒事沒事,我幫你收東西。”
對於姜鳳貞突然的不自在,雲若看在眼裡,指尖在陪在的邊緣滑動幾下,驀地一怔,似乎突然間意識到什麼,遂悄然背過身捧起那小小的盆栽,將指腹下滑到瓷盆底端。
呼吸一滯,或是撫到什麼先前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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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曾幾何時熟悉的印刻小字印入心上。
雲若漸入沉默,收回手,有些略微的出神。
頭又有些發疼,雲若白淨的臉上漸漸露了些輕痛,只覺得心中好似空出一塊。
於是她又將視線落在了那冬枝上,有些狐疑,有些不解。
觀星之日,必再相見。
馬鈺替那人帶的話,她尚還記得。
脣角莫名動了動,揚出一絲暖意。
“觀星之日……嗎?”她輕笑,繞過耳畔髮絲,“既然如此,我便更不能被簡單的弄倒。”
雲若沉下思緒,眼中閃過一縷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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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皇宮漸漸壓入了一層暗淡而沉重的氣氛。
內殿中伴着夏侯靖用了晚膳的阮採芸,撒了個嬌後,便端着東西離開了房間。
只是才關上正房的門,阮採芸的臉色卻變得極爲不好。
這幾日皇上對她幾近冷漠,哪怕是在一起時,也會不自覺避開視線。
就說方纔用膳,皇上就和那日在寶瑛宮飲茶一樣,只是自顧自的吃,無論她在旁邊說什麼趣聞想要討他的歡心,他都好像根本聽不見。
反到是偶爾提到慕雲若回透雲閣的時候,纔會看到皇上的筷子頓一下,然後淡漠的反問幾句。
但即使是那寥寥幾句問話,也都是圍繞着慕雲若的。
阮採芸咬咬脣,湛藍的眼中透着嫉恨,那一瞬再不見了剛剛入宮時的戰戰兢兢。
皇貴妃說她的眼睛可以擾亂皇上,可……可她不僅僅是想要如此,她想要皇上只看着她一個人,像想着慕雲若一樣想着她,寵着她!
貝齒又用了下力,阮採芸漸漸眯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行,這一次一定要讓皇上親手治了慕雲若,如非如此,她豈能甘心?
弄倒慕雲若,之後便輪到姜鳳貞那個jian女人,再之後……
阮採芸動了動眸子,多了一絲森冷,“總之,先弄倒這個慕雲若在說。”
想罷,阮採芸哼笑了一聲,忽而想起什麼,遂端上東西匆匆離開了景隆宮內殿。
然而卻不知,在離開途中路過透雲閣之際,恰逢雲若正在院子裡簡單的與姜鳳貞在用着晚膳。
姜鳳貞滔滔不絕,但云若的視線卻追了那神色異常的阮採芸。
脣角輕輕揚,雲若靜默的又吃了一口東西。
姜鳳貞不悅的拍了下雲若的肩,道:“怎麼你和我在一起老是走神,方纔在想什麼呢!”
雲若擡頭看了眼姜鳳貞,僅是意味深長的說道:“在想,怎麼逮住一個做了壞事的孩子。”
她輕輕一笑,且飲了口茶水。
一旁姜鳳貞看着慕雲若,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道:“慕雲若,還好我與你非敵了。”
雲若緩緩滑過眼眸,揚杯子笑了笑,“我只是善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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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務府,夜。
四周時而有藍衣紅褲的太監走動,偶爾會見燈籠照明,爲這漆黑之地耀過一片斑斑點點。
阮採芸四下看看,見沒人關注自己後,便用袖子捂着臉頰走過大門,對着一個正要出門的小太監道:“能幫我喊找一下姚冉公公嗎?”
阮採芸從袖中掏出一些碎銀,緩緩放到了那小太監手裡。
小太監笑笑,顛了顛,道:“等着!”轉身進了內務府。
阮採芸點頭,如他所說在外面等,神色略微有些慌張,時不時的就會往暗處縮縮,然後捂了臉頰。
沒過多一會兒,便有另一個微胖的小太監走出來,也同阮採芸一樣小心翼翼。
見了是阮採芸後,突然一驚,即可將她拉扯到一處沒人之地,道:“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怎麼找到內務府來了!這要是讓人家看見,謠言的事可是會順藤摸瓜被拉扯出來的!咱家可是頂着性命在辦這事兒呢!”
“怕什麼!”阮採芸低語,緊抓了姚冉的手臂,“我不是給了你好幾錠銀子了?皇上賞的朱釵也給你了,不能收了東西不辦事啊!”
“哎呦,說什麼呢!”姚冉見阮採芸提了聲音,嚇得一身冷汗,趕緊又把她往暗處拽了拽,小聲道,“流言不是都放出去了!況且我還沒找你算賬,若是知道那個雲清是慕雲若的話,我是死都不會給你傳的!禍亂後宮可是要殺頭的罪名,皇上必會細查,我這還提心吊膽的呢,你還想讓我辦甚呢!”
“就是因爲這樣!”阮採芸迅速壓住了十分不安的姚冉的雙肩,“不怕告訴你,慕雲若已經承諾三日要找出流言的源頭。”
“啊!那可要如何是好!”姚冉一驚,雙腿都開始發抖,“慕雲若的大名近來可是如雷貫耳,大鬧御膳房,朝堂百官跪,且又是越合君主救命恩人之事早已被傳得人盡皆知,若是惹怒了慕雲若……不行不行,我要去自行謝罪!”
姚冉挪步欲走,結果卻被阮採芸一下給扯了回來,“你現在去就是找死,只能聽我的!”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把我害苦了!”姚冉哭喊。
阮採芸咬咬牙,“現在你只能聽我的,我保你無事。爲今之計只有一不做二不休……”說着,她湊近了姚冉,在他耳畔低聲說了幾句。
姚冉一聽,臉色即刻變得刷白,迅速搖頭,“這,這可是殺頭的罪啊!!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怕什麼,別忘了我們身後可是有皇貴妃撐腰呢!”阮採芸眸子一轉,定聲接道,“這件事,可是皇貴妃交代的,你若不從,以後也是個死!皇貴妃可是說了,若是你做成此事,定會論功行賞,保你榮華富貴!”
一聽是皇貴妃交代,姚冉身子即刻一僵,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然後小心翼翼問:“皇貴妃娘娘真的真麼說?”
“那是當然。別忘了我可是娘娘帶進來的,豈會亂傳話?”阮採芸低笑,看來一派無辜。
姚冉有些掙扎,考慮了許久,一咬牙一跺腳,“成吧,既然是貴妃這麼說,咱家就在辦一回!明日我就動手,以免有後顧之憂!”
“這就對了。”阮採芸我見猶憐的笑笑,“姚哥哥這麼說,採芸就放心了。”
姚冉上下打量了下阮採芸,半響,諂媚一笑道:“哥哥可不敢當。只是阮姑娘若是有朝一日封了娘娘,以後,可別忘多提攜咱家。”
“那是一定的。”阮採芸掩脣輕笑。
在與阮採芸達成了約定後,不多時,姚冉便急忙溜回了內務府不知作甚去了。
留下了的阮採芸這時才漸漸冷下了一張臉,湛藍的眼瞳輕輕一轉,哼道:“不說是皇貴妃的話就不聽,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等我當了娘娘怎麼收拾你。”
她冷哼一聲,然後轉身離開了。
只是無論是這邊的阮採芸,還是那邊的姚冉似乎都不知道,不遠之處正有一個人躲在暗處,將兩人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入耳中。
清秀的脣角輕輕勾勒了一絲彎彎弧度,遂轉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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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雲閣。
憐香忙忙叨叨的在旁邊收拾着晚膳的東西,偶爾還會念道幾句白日讓她生一肚子火的朱蘭和阮採芸。
送走了姜鳳貞後,雲若便獨自一人在院中想事,手中捏着一張用清秀筆鋒書寫的小條,清眸醞着淡淡的幽光。
這張條,是方纔馬鈺託人帶給她的,上面的內容自是在她還在觀星臺時,早先一步交代去查的,只是沒想到阮採芸這麼快就沉不住氣。
指尖稍一用力,便將紙條捏住,雲淡風輕的臉上,迸出來些許的怒意。
在冷靜了許久後,雲若纔將紙條展開,放在燭火上點燃,望着其漸漸變爲灰燼消散空中,雲若的眸子是越來越深。
“徐夙瑛還真是挖進來一個寶貝。”雲若淡語,“一個連自家主子都會吃的寶貝。”
甩甩手上落下的灰燼,雲若走向石桌旁,閉上眼眸冷靜的思考。
阮採芸,是想對自己佈一個局了,若是這個局成了,那她和秦大人皆是死無葬身之地。
狠辣的很,這個女人。
雲若脣角動了動,幾乎難以將她此時的行徑與她那無辜的臉龐疊在一起。
但此時關鍵的是,她用什麼方法破她的局,又如何能破。
還有,如何把握這個度,因爲在這中間,還有這那個人……
只有一天的時日,只剩下一天的時日去思考。
雲若輕舒口氣,低下頭在遠走安靜的踱步,深思中無意間來到了透雲閣的門口,於是鬆口氣想要緩緩心情放鬆一下。
忽然間,腳步一停,雲若仰頭看向了內殿窗旁燭光下隱約顯出的身影,似乎是在寫着什麼,當是仍在房裡批閱着奏摺。
獨處之時,她不需僞裝,望着窗口的神情,微微顯出了一絲痛楚,隨即避開了視線。
望着那有些陰暗的夜空,雲若心有些發沉。
閉眸間,思緒不知爲何飄去了不久前除夕夜,夏侯靖教她宮廷舞的時候。
總覺得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變得那麼遙遠和那麼的不真實。
不知不覺的,有些懷念,於是雲若緩緩伸出了手,不自覺的輕輕舞了一步。
然而就在這一刻,在內殿中一直批閱着奏摺,有些心煩意亂的夏侯靖放下了筆。
或許,也是有些乏了。於是起了身來到窗旁,緩緩推開了身側的那扇窗。
然,當那靜默而寧謐的舞姿不其然的落入那雙深黑的俊眸的那一霎,扶着窗棱的手,不知何時……漸漸的,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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