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七,不逢年不過節,街上卻熱鬧非凡,擠滿了各色各樣的才子,都是慕‘書文論藝’的名而來。各大客棧都是飽滿,連小茶館飯館都騰出了居室,供一些寒門學子居住,香月坊等風月場合門檻都快被踏平,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營業,連歸隱許久的老鴇都忍不住出來接了幾波客人,生意的繁榮可想而知。
常州‘文會’享譽甚久,前來參加的大多是江南人士,其中不乏共同進京趕考的學子,不時響起舊友相見的驚詫聲,兄臺賢弟,之乎者也,言談必論詩書,一時常州城內外,處處聞詩聲。
才子們都跑出來了,那些才女美女小姐夫人等肯定不願意在家裡閒着,大街上不時可以看見坐在小轎中,掀開簾子張望的少女婦人。甚至還有大膽的女子,直接孤身在街上游玩,引得一大堆自喻風流的‘才子’爭相上前搭訕,希望能結下一段美好的姻緣。
佳人已經露面,小混混、紈絝子弟等當然不能閒着,成羣結隊的跑上街頭,或散盡千金博美人一笑,比如土豪小白胖子凌月,或虎軀一震把美人嚇跑,比如‘城南小霸王’趙閒……
“閒哥~你別這樣嘛~”凌月依舊穿着他的熊皮套裝,坐在一輛奢華的敞篷馬車上,用胖乎乎的手指戳了趙閒一下,埋怨道:“你看看這大街上,多少嬌滴滴的美人,大家出來遊玩,圖的就是個高興,你爲何一直愁眉不展?小白,你說是不是?”
寬敞豪華的馬車上,還坐在一名身着文袍的小書生,此人正是上次開頭‘淫’詩的那人,他依在車邊,舉着酒杯和路過的女子套近乎。聽到凌月的話,回過身點頭到:“趙兄,我等常州四大才子出來遊玩,胡兄不在已屬憾事,你若再悶悶不樂,誰來振我常州的文風?”
趙閒抱臂沉思,對衆多鶯鶯燕燕不屑一顧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爲看破紅塵,而是怕流鼻血出了醜。昨晚上那碗補藥喝下去後,他嚴重上火,眼珠子都是紅的,半夜鼻血抹了一被子,差點把起牀探查的花語嚇死。花語認真給趙閒號過脈後,發現趙閒身體沒被‘掏空’,反而有血氣過旺的苗頭,再補就出人命了,花語當時就呆住,反應過來後,扭扭捏捏的向趙閒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就着手準備清熱去火的東西。
可趙閒身上的‘火’既然被提了上來,就不是一兩碗綠豆湯能降下去,他到現在小腹跟火燒似的,口鼻發乾連酒都不敢喝,更別說與那幫熱情的姑娘們調笑。若大名鼎鼎的‘城南小霸王’,看到女人鼻血都流了出來,他這一世名聲就算毀了,不得已之下,趙閒只能坐在馬車上閉目沉思裝君子。
現在凌月等問起,趙閒只能迴應道:“趙某昨天才和黃家定親,今天若和其他女子糾纏,影響不好,若黃家因此悔了婚事……”
“對對對!還是閒哥高見。”凌月恍然大悟,立刻點了點小胖腦袋,若是黃家毀了趙閒婚,他的苦日子又得來了,凌月可不想再被黃天天追着砍,連忙規規矩矩的做好,不在慫恿趙閒勾搭街上女子。
書生小白掃興的搖搖頭,端起酒杯輕輕茗了一口,突然發現前方的茶鋪前,一頂小轎慢慢前行。小轎旁邊有個身着紅色小襖、梳着丫鬟髻的女孩,跟在外面嘰嘰喳喳的與轎內說着什麼,擡轎的兩個轎伕穿着整齊乾淨,不苟言笑一臉認真,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獨自出來遊玩帶的保鏢。
小白立刻來了興趣,‘唰’的一下撒開摺扇,待馬車走到小轎的旁邊,他輕咳一聲,摺扇輕搖沉吟道:“細雪飄零家寂靜,長街行滿俊秀顏。”說完頗爲自得的擡擡眉毛,往轎子瞅去。
這連年代勾搭女子,一般都拿詩句當敲門磚,既能顯示自身的才學,又不會引起女方的反感,整條大路上,處處可以看到一幫如狼似虎的書生,追着小轎馬車吟詩作對,還真有幾位成功搭上了訕。
轎伕依舊埋頭前進,對小白理都沒理,倒是轎子旁小丫鬟,興致勃勃的瞟了小白一眼,偷偷朝轎子裡呼喚道:“小姐小姐,有位帥帥的小書生在外面吟詩,要不要回應他?”
“好詩好詩!”那轎中之人還沒回應,作爲鐵哥們的凌月小胖子,就先拍拍手,一臉敬仰的配合道:“先生大才,短短兩句,便把常州萬人空巷、齊聚街頭的場面表現的淋漓盡致,這等功力着實不凡,不知白公子可否把後兩句告知在下,我回家好裱起來,留作日後瞻仰。”
“凌兄太客氣了!”小白頗爲謙虛的搖搖腦袋,把目光投向小轎,大聲感嘆道:“區區拙作,怎敢入各位的法眼,小生只是投磚引玉,若有那位才子才女,代爲作出這首小詩的下闋,豈不是一樁妙事……”
“我來吧!”轎中之人依然沒來得及迴應,背對着轎子埋頭沉思的趙閒,就甩了甩飄逸的長髮,沉吟道:“漫漫長路嗯啊響,搞得老子難入眠!”
細雪飄零家寂靜,長街行滿俊秀顏。漫漫長路嗯啊響,搞得老子難入眠,好一首爛詩。
小白一個趔趄,差點從馬車上栽下去,旁邊的凌月立刻放肆的大笑起來,身上肥肉一抖一抖的,趙閒這句話,可是把整條路上吟詩作對、打情罵俏的才子佳人,都比作“嗯嗯~啊啊~”叫春的蒼蠅,這等魄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兩個轎伕意外的看了馬車上面一眼,臉色都憋的通紅,只是礙於身後的小姐,不敢笑出聲。
“啐!”小丫鬟聞言面紅耳熱,擡眼一看,突然發現車上的身影有些熟悉,思思片刻她立刻驚呼道:“啊!是你們幾個,我想起來了!”
“哦!”小白眼前一亮,意外的看着那小丫鬟,謙虛道:“我常州四大才子一向低調,沒想到還有人能認得在下……”
“呸!一羣流氓!”小丫鬟吐了吐舌頭,氣沖沖的看着馬車上的幾人,道:“就是你們幾個前天在迎雪樓吃花酒,還在我家大人和柳知府隔壁胡說八道,一羣登徒子,一羣流氓,呸呸呸,少接近我家小姐,我們走……”說完小丫鬟就跟着護衛換了一條小路,急匆匆跑掉了。
趙閒意外回頭打量了幾眼,卻發現那個小丫鬟,正衝他做鬼臉,趙閒一眼便認出是沈凌山家的小丫鬟,那轎中坐的,應該就是沈家小姐了。趙閒沒想到在這兒還能遇上她們,不禁搖頭笑了笑,迴應了個鬼臉。
小白見小姐丫鬟又跑了,不禁失望的嘆了口氣,重新坐回車上,拍拍趙閒的肩膀,嘆道:“趙兄果然大才,只可惜一刀兄不在,不然我常州四才子聯手,這‘文會’誰能匹敵?”
“哇!江南四大才子,是江南四大才子!”馬車周圍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人羣立刻朝前方涌去,衆人擡眼一看,是松山書院到了。
松山書院建於常州城外北部,佔地近百畝,山湖樓宇比比皆是,高處更是能鳥瞰江河奔騰的壯觀風景,風景是常州一絕,門口由當今聖上親手書寫的匾額,其中收藏着無數文人名士留下的墨寶,光是來瞻仰的遊人,都能讓周邊的客棧商鋪賺的盆滿鉢滿,是常州少有的繁華地帶。
此時松山書院外,被一行身着火紅公服的官差佔據,隊伍又長,望着甚是惹眼。外面擁擠的人羣摩肩擦踵,無數身着文袍的書生學子賣力往裡擠去,想在那羣大人物面前露露臉,還不時有嬌呼聲傳來:
“哇!那個就是凌家大大少爺凌仙,聽說他被吏部的侯大人賞識,提拔爲太子伴讀,是不是真的?他長得好俊!”
“你什麼眼光,凌仙那有柳知府的公子俊,就連從的杭州來的林公子,也比他好看。”
“好看有什麼用?松山書院的宋書懷,可是號稱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琴棋書畫對五絕,四大才子中除了他,其餘全是來湊數的…”
“笑話,柳公子的名畫‘山河奔騰’,可是賣出了三百兩銀子的天價,若無真才實學,你當買畫的人是傻子?”
“對對對…”
江南四大才子?趙閒也擡頭往人堆裡望去,只見松山書院的外面,站了一羣穿着華貴的大人物,柳知府和沈凌山首當其衝,還有幾個鬍子花白的長者,後面是四個年紀輕輕氣質儒雅的書生,凌仙便在裡面,再後面就是一些富戶鄉紳,甚至還有幾個穿着華貴的婦人,帶着微笑立在其間,相互閒談往裡走去。
書院門口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拿着一面銅鑼,大聲吆喝着:“文壇盛事,花落常州,書文論藝,譽滿大梁,兵部尚書沈大人、常州知府柳大人,以及常州父老,歡迎各方學子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