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吳大娘從屋裡出來,身後跟着顧志剛。
“哥!”
顧沉香捱了過去,顧志剛摸摸她的頭,輕聲道:“好好跟着大娘去,家裡的事情不用擔心。”
顧沉香笑了笑,點點頭,打起燈籠和吳大娘一道出了門。沒走多遠,顧沉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顧志剛一直站在門口,銀白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揚起溫暖的光。
自打穿到這個時空,顧沉香還是頭一次離開顧志剛,這感覺很奇妙,她覺得她很心酸,就像迷了路的貓兒,不知道還找不找的到回家的路。
吳大娘見她停了下來,不由扭頭看去,光線打在顧沉香蒼白的臉上卻有奇異的瑩潤感,像上好的黃脂玉,細膩潤滑。順着顧沉香的眼光看去,吳大娘嘴角揚起輕輕的笑,拉起顧沉香的手,吳大娘低聲道:“過兩天就送你回來,可別哭喲。”
顧沉香臉上一紅,忙回過頭,然後低聲道:“乾孃,我哥瘦了。”
聽了這話,吳大娘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可不,站在院門口的顧志剛比前些日子清瘦了一些,不過一想到顧家兄妹倆的生活越來越有奔頭,吳大娘這心裡又實實在在的高興。
只要生活越來越好,瘦一點也不怕,以後會長回來的。
回到王家大院,吳大娘才進屋還沒來得及坐下,內院就有小丫頭來傳話,說大少奶奶剛剛在水榭那扭了腳,讓吳大娘進去看看。
“香姐兒,你先洗洗休息。我去去就來。”吳大娘看樣子一點也不慌,慢條斯理的收拾好藥箱又細細吩咐了幾句,才和內院的丫頭一道出了門。
桌子上點着燈,雖然不算明亮,可是也不算暗。顧沉香坐在牀沿邊上發了會呆,才起身往門外走,可一出院子一擡頭,猛的見一人立在院門口探頭探腦的,顧沉香嚇得差一點驚叫起來。
“吳大娘在嗎?”
那聲音怯怯懦懦的,語氣裡全是不安。
顧沉香定眼看去,這纔看清那不過是一個總角的小丫頭,又瘦又小,身上的衣服皺巴巴不知道穿了幾天。一張小臉上盡是淚水。
“吳大娘去內院了,小妹妹,你有什麼事情?”
顧沉香話才問完,就見那小丫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唉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見那小丫頭哭的十分傷心,顧沉香心裡不忍,忙走了過去,柔聲道:“小妹妹,你沒事吧?”
那小丫頭低着頭,不住伸手去擦眼角的眼淚,可是越擦眼淚越多,怎麼也擦不乾淨。
顧沉香見小丫頭如此,心裡也是難過,想了想,她道:“是不是家裡有人生病了?”既然來找吳大娘,顧沉香想來想去,恐怕是這小丫頭家裡有人生病了,不然一般人找吳大娘幹嘛?
小丫頭擡頭看了顧沉香一眼,然後抽抽噎噎的開口說道:“我姐姐要死了!”話還沒說完,小丫頭猛的伸手抓住顧沉香,哽咽而又着急的開口道,“姐姐,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姐姐?只要你能救得了我姐姐,我給你做牛做馬。”說完,作勢要給顧沉香跪下磕頭。
顧沉香嚇了一跳,這小丫頭知不知道在做什麼?
就算是一個小丫頭要向她下跪,顧沉香也承不了這情,忙伸手去拉那小丫頭,可小丫頭力氣不小,反而差一點把顧沉香給拉趴下。
“小妹妹,你慢慢說,你姐姐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就說要死了?”
不知道想到什麼,小丫頭又大哭起來,顧沉香急的是在一旁真跳腳,唉呀小祖宗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姐姐,她們打了我姐姐,打了好幾十下,還不讓人給我姐姐醫治,我姐姐一直在發燒,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恐怕……恐怕……”小丫頭傷心的坐在院門口放聲大哭,就小丫頭的意思,她姐姐也許撐不過今天晚上了。
小丫頭的話斷斷續續,不過顧沉香好歹也算聽明白了。一聽就是小丫頭的姐姐犯了事被內院的管事打了板子然後又不給醫治。等下,顧沉香突然想到什麼,她忙問道:“小丫頭,你姐姐是不是前些日子在三少爺院裡侍候的紫雁?”
小丫頭擡起頭,怔怔看着顧沉香,那雙大大的眼睛乾淨而清透,好半天,小丫頭蒼白着一張臉低聲道:“姐姐,我姐姐是好姑娘,她沒做錯事情。”
顧沉香見此,心裡越發對眼前的小丫頭心懷憐惜,她只是沒有想到紫雁情況會這麼糟糕,這離她上次見紫雁被打已經好些日子了,如今聽小丫頭這麼一說,可見這些日子紫雁過的十分糟糕。
“你家嬸子呢?”
顧沉香問道,上次在西側門那紫雁被她嬸子當着衆人的面打,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麼,都是一家人沒理由不管吧?
小丫頭吸吸鼻子,道:“嬸子把我們趕出來了。我……我和姐姐沒地方去,一直住在後面的馬棚裡。”
顧沉香眉頭皺得緊緊的,紫雁在內院就被人打了板子,出來又被她嬸子毒打,無疑是雪上加霜,身上的傷又得不到仔細照顧,能撐得這些時日真真是不容易。
就在顧沉香輕嘆之際,小丫頭拉着她的手道:“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顧沉香摸摸小丫頭的頭,輕聲道:“小妹妹,別怕,你姐姐一定會沒事。”說完,顧沉香轉身回屋,從櫃子上翻了一瓶藥酒又拿了兩瓶藥塞進懷裡,出門牽着小丫頭的手一道往馬棚去了。
遠遠的,便聞到了牲口棚那獨有的味道,顧沉香直皺眉頭,這地方能住人嗎?
顧沉香在馬棚後面的一間七零八落的柴房裡找到了紫雁,紫雁的情況比顧沉香預計的還要糟糕,不僅全身發熱發燙,而且身上的傷口已經發膿,出的氣比進的氣還要多,隨時都有可能出事。
顧沉香不是大夫,她拿來的那些藥對紫雁而言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一時之間,顧沉香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邊上的小丫頭久久不見顧沉香有所動作,心裡雖然着急,可又不敢出聲問,這些日子她看過太多的白眼聽到太多的冷嘲熱諷,她知道她姐姐情況不好,可是她卻束手無策,只能站在一旁默默流淚。
顧沉香唯一能做的只是倒了一些水給紫雁餵了兩口,不過看到紫雁還能喝水,顧沉香這心裡多了一分期待,這人還沒完全病糊塗,指不定還有救。想了想,顧沉香讓小丫頭尋了一個碗,倒了些藥酒在碗裡,顧沉香吩咐道:“小妹妹,你先用這藥酒把你姐姐身上的傷口洗乾淨,我去找吳大娘。”
顧沉香剛直起身,就見小丫頭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後哽咽的問道:“姐姐,我……我姐姐會沒事的,對嗎?”
顧沉香不知道紫雁能不能熬過這一關,有心想說幾句好聽的話,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要騙這個孩子嗎?給了希望卻最終得不到好的結果,那會更讓人傷心與難過。她不想騙眼前的小丫頭,顧沉香沉默片刻,然後低聲道:“我會盡力。”她拍拍小丫頭的手,希望能給小丫頭一些信心。
眼下,顧沉香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快點把吳大娘找回來,雖然吳大娘不是萬能的,可是吳大娘到底有幾分醫術,指不定吳大娘有辦法把紫雁給救回來。
從柴房裡出來,才一繞過馬棚,顧沉香便見有人打着燈籠過來,這麼晚,會是誰?
待走近一些,顧沉香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青衣小肆,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穿黑色披風的人。下意識的,顧沉香心想,這兩人會不會與紫雁有關?
“咦,顧姑娘,你怎麼在這?”
那青衣小肆一臉驚訝,顯然一副沒想到會在這遇到她的樣子。
顧沉香心裡也奇怪,她認識這人嗎?不等她開口說話,又有一道聲音傳入耳中:“香姐兒!”
擡頭看去,終於,藉着微弱的光亮,顧沉香看清那人的面目,白臉星眼,高鼻薄脣。
她不由一怔。
那人越過青衣小肆,往前一步,靠了過來。
“香姐兒,你來這幹嘛嗎?”
久久之後,顧沉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三少爺,你……你來這幹什麼?”
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方,三少爺來馬棚會幹什麼,顧沉香似乎知道答案,只是她有些不確定,彷彿眼前這一切都不真實。
三少爺的臉龐在黑暗中看的不太真切,唯有那雙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辰一般。
顧沉香突然想,眼前這個男人她從來不曾看明白過。
不等三少爺開口,顧沉香低聲道:“三少爺是來看紫雁的嗎?能麻煩三少爺一件事情嗎?”
三少爺神色一怔,也許是沒有料想到顧沉香會猜到他此行的目的,好一會,三少爺低聲道:“香姐兒,你說。”
“紫雁情況很糟糕,如果三少爺方便的話,能進內院幫我把吳大娘叫來嗎?”
良久,三少爺問:“她……她怎麼了?”
“受了很重的傷,也許挨不過今天晚上。”顧沉香實話實說,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心口處突然多了幾分煩躁,她心裡有太多的疑問,可是她沒有足夠好的心情去猜測三少爺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她緊緊皺起眉頭,帶着幾分不滿的看着三少爺又道,“我雖然不知道三少爺爲什麼突然出現在這,可是如果你是想着來救人的話,請三少爺動作最好快一些,紫雁身上的傷真的拖不了。吳大娘之前被大少奶奶請了去,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大少奶奶那,我是進不了內院的,只能麻煩三少爺了。”
顧沉香就站在那,一動不動,不管三少爺今天晚上是出於什麼原因,這個時候,她不想讓三少爺去看紫雁,看到了又能怎麼樣?三少爺和她一樣,都不是大夫,對於此時的紫雁而言,都是最沒有用的人。
可三少爺能進內院,顧沉香急於找到吳大娘。
“茗雲,去大哥那。”
好半天,顧沉香聽到三少爺說了一句,擡頭看去,顧沉香發現三少爺在看她,前面的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頓了下然後便轉身離去。只有那青衣小肆似乎想說些什麼,同他的主子一樣看了看顧沉香,最後嘆氣跟了上去,提着燈籠把路照亮。
顧沉香站在原地,她心裡翻涌的太多的東西,讓她心情十分的低落,三少爺這是在幫她嗎?或者說只是在幫他自己?
顧沉香輕輕嘆了一聲。
吳大娘來時,顧沉香發現吳大娘臉色並不是太好,見吳大娘瞪了她一眼,顧沉香原本心裡還奇怪,可是再看到跟着吳大娘身後的三少爺,她心裡大抵有數,吳大娘恐怕又誤會她了。
“香姐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先回去吧。”吳大娘低聲吩咐她道。
不等她開口,三少爺已道:“香姐兒,我送你回去。”
顧沉香一怔,這是否有些……
眼眉微揚,顧沉香雖然心裡有所顧忌,可是她什麼也沒有說,默默跟了上去。
看到三少爺微微側着身,儘量把她腳下的路照得更清楚一些,之前那種複雜的心情再次襲上她的心頭。她的眉頭輕輕擰着,眼前這個男人,真心讓人看不明白呀。
離馬棚遠了一些,行到一處矮屋後面,三少爺停了下來,轉頭看着顧沉香,看樣子似乎有話要說。
顧沉香有些小意外,她有些奇怪的擡頭向三少爺看去。
不知過了多久,三少爺輕聲問道:“香姐兒,你最近好嗎?”
顧沉香只是看着三少爺,一直沒鬆開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半晌,她才道:“挺好的。三少爺,有事嗎?”不管怎麼看,三少爺應該是有話同她說吧,不然怎麼會突然停下來又問了那樣的一句話。只是……
心裡像是有什麼梗在心窩上,硬硬的讓她不舒服,不等三少爺開口,顧沉香問他:“三少爺,你知道不知道紫雁已經病了好些天了?”
縱是夜晚,顧沉香還是看到三少爺臉上快速閃過一絲尷尬。
“紫雁的事情真的是個意外,我原本以爲母親已經把她打發走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一直住在馬棚這邊。要是我知道她情況會這麼糟糕,我會早做安排。”三少爺的聲音在黑夜裡輕輕揚起,他的聲音並不高,說話時也不緊不急,可是他說話時眼睛直直的看着人,讓人有一種他很真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