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孟氏打量着璧君神色有些變動,便又道:“當然,她若是想明白了,自己能改過,那還是我們徐家的好女兒,日後少不得與她嫁妝,堂堂正正坐着花轎出門子。若是不能,這青燈古佛,吟唱佛經,那也是她自己選的。總不能因着她一人,至全家的安危於不顧吧。”
這一番話說得有軟有硬,在果斷之中也有幾分溫軟的味道。不但馮氏聽得連連點頭,就是璧君,自個思量一番後,想着那徐尚寧的舊事,也覺得這話不錯。當下間,她便是紅了臉,只垂頭道:“原是侄女兒想差了,沒得誤會嬸嬸的一片良苦用心。婉君既是做下這番事,她自己也是很該受些懲罰的,這麼磨一磨性子,日後若是改好了,自是一輩子的好事兒。”
“你明白便好。倒不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心思太狠,可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了,哪裡還能軟下去,讓那婉君再打點了精神作孽?自是要她改好,這纔是良策。”馮氏見着自己女兒這麼一說,心裡頭也頗有幾分快慰,當下說及婉君的時候也緩和了幾分,沒有再一口一句賤骨頭賤丫頭的稱呼,只伸手摸了摸璧君的臉,輕聲道:“自然,你日後做事兒也要明白,莫要被人欺着壓着都忍下來。你若不振作,便是要被人活活欺負去了的,那人還嫌你不中用。這些手段心思,娘以後會好生教導,自然,你也要有些警惕。否則,便是學了再多,也是不中用的。”
“是,娘。”璧君垂頭應了,心中有些不安,但看着自己母親好一通囑咐,還是點了點頭。孟氏見着如此,倒是笑了笑,柔聲勸道:“嫂子也不必這般擔心,誰家姑娘不是這麼過來的。就是我們那會子,也不是軟和的如同稚子一般。這女子麼,素來就是爲母則強的。爲着孩子,怎麼着也要打點精神的。璧君原就是個聰明機靈的,又極有運道遇上了好人家——瞧瞧東國公那邊,悄兒沒響的就是退了婚事,還好一通清高自詡的話出來,沒得讓人噁心,再看看程家,就是前兒那會子,也是沒說半個字,依舊是老樣子。可見是看中大侄女的好,又是重信守諾的人家,並不是人云亦云之輩。照我說,侄女兒嫁過去,這日子必定不會差的。”
“便承你吉言,若璧君這丫頭能過得好,少不得與你這做嬸嬸的磕頭呢。這麼些年都拖你照料不說,還與她尋了這麼一樁好婚事。別說是叔叔嬸嬸的,就是親生爹孃也不過如此了。”馮氏聽着孟氏這麼一番說話,心裡頭一面是存了幾分感激之意,另一頭卻是想着自家是一時半會緩不過氣來的,在女兒嫁到程家也沒孃家撐腰,不如暫且借一借這三房的勢,總也好過些。由此,一番話說得分外的誠摯。
對於此,孟氏雖說沒有察覺了十分,但也隱隱有些感覺。不過,這璧君嫁的人家也不錯,又是個重情重義的姑娘,容貌也好規矩也不差的,日後到了夫家也自會站穩了腳跟兒。這會子便是借一借勢又如何,日後往來多了,也是自家一門好親戚,說不得還有相互照應,各有遮飾的時候呢。
因此,她對着那馮氏頗爲殷切的目光,只笑着道:“倒很不敢比這個。只不過,也不怕與嫂子說一句心底話。璧君這丫頭着實是好的,在我心底兒,差不多也就是個親生女兒一般的呢。”
這話一說,場面更是和緩,三人又是說了半日的話,講一講徐允豐的身體,說一說璧君的婚事,不知不覺便也過了一個時辰,孟氏偶爾擡頭,瞧見窗外的日色有些晚了,方纔回過神來起身告辭:“說了這半日的話,很該回去了。嫂子,這事兒也說得清楚了,旁的什麼,改日我們再說罷。”
馮氏自是挽留了幾句,見着孟氏去意已堅,這時辰也着實不早了,方起身相送。璧君隨着馮氏一併將那孟氏送上車,瞅着人影消失在門後,方轉回去。這後頭,馮氏少不得藉機提點兩句,此時後話不提。
只說那孟氏,事兒都是問清了,自然也樂得丟開手,隨便馮氏如何處置那婉君,自己則是開始照着往日的規程,慢慢計劃起徐尚寧的婚事。再過個把月,這婚事也要成了,她卻是要加緊將事兒做完方好。畢竟,這也是孟氏頭一次辦婚事,因此就算那徐尚寧不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不過一個庶子,孟氏也是十分用心,生怕旁人將她這個還沒做過紅白大事的人看低了去。
如此一來,這徐尚寧倒也是得了好,那趙家的人過來瞅了兩眼,見着府裡頭樁樁樣樣籌劃的十分整肅,自然也有幾分歡喜得意——這麼看來,雖然那姑爺是個庶出的,但也是頗得看重的,並不是那三不着兩的人。由此,趙家越發得將事兒做得十分精細,兩家各自瞧着都好,倒真真有幾分結兩家之好的意思出來。
自然,這一番籌備,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只是眨眼間個把月過去,那尚寧便是從書院裡頭暫時請假數日,預備成親之事。是日,黃道吉日,那張穎玉便鳳冠霞披,身着大紅灑金鸞鳳衫裙,端端正正坐着大紅花轎,眼眸微微含淚,一路行至徐家,拜堂成親。而後便坐在新房裡頭,不安地等着自己的新婚夫婿過來。
這邊張穎玉如此,那邊的徐尚寧也是頗爲歡喜。他雖說是喜歡錦葵的,但這張家的姑娘他也是十分稱許的——容貌行止,家風名聲都是一等一的,女紅更不必說,也是極精細的。這般看來,這張家姑娘也不是那等嫉妒不賢的,到時候少不得舉案齊眉,妻妾和睦的。
由此想法,再看一看這滿堂吃酒慶賀的人,徐尚寧自然越發得高興,雖說不是但凡敬酒都是一一領受,但也算是每桌都過去敬酒慶賀,將這場面做得十分得體。那張家的人見着了,知道這也是自家姑娘的臉面,自也是歡喜的。由此,這一場婚事卻是做得十分吉祥歡喜的。
徐允謙與孟氏見着,也是高興,當下一番招呼,令人將有些醉醺醺的徐尚寧扶下去,送至新房裡頭,自己則各自招呼女眷與那些親眷。這一夜,徐尚寧與那張穎玉結百年之好,各自瞧着也都是順眼的,自是歡歡喜喜睡下不提。旁的主子丫鬟,鬧騰了一日,也是揉了揉身子骨,安靜歇下了。
獨獨那徐尚寧身邊的大丫鬟錦葵,躺在榻上看着那新房裡頭的燈光暗下去了,心裡卻是一陣酸楚——自己一年大似一年,生怕礙着主子的眼,總沒個結果。眼下少奶奶也娶進門了,自己這裡,何時是一個頭啊?若是少爺夫妻和睦,十分相投,自己又該怎麼辦?此番想法,在她心底熬過來熬過去,卻總沒個清楚的。
由此,她竟是就這麼睜着眼睛熬了一夜,瞅着天亮了,而兩眼也是酸澀不堪,方微微合着眼,兩行淚便是順着臉頰滑落。正在這個時候,外頭偏生有丫鬟過來敲了敲門,壓低了聲音道:“姐姐可是醒了?”
錦葵恍惚了半晌,方回過神來,忙就是用帕子胡亂擦了擦臉,稍稍收綴一番,將那門打開:“怎麼了?”
“姐姐忘了,昨兒你可是好一通囑咐我,說着少奶奶今兒才進了門,少不得要早點起來打點的。偏生昨兒又是腦的晚了,只怕起不來,方讓我早點睡了,今兒早點起來好叫大夥兒起身的。”那小丫鬟笑着說出一串的話,又瞅着錦葵眼眶微紅,神情也有幾分補給,只當是昨日熬得晚了,睡得有些不安穩,便道:“瞧姐姐的樣子,昨兒可真真是難熬的,那眼圈兒都有些黑了呢。”
“是啊,昨日睡得遲,錯過時辰,便有些睡不着,方纔再覺得懵懵懂懂地有些睡意了,偏生又天亮了。”錦葵勉強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地絞了絞手指,一面偏過頭道:“虧着你有心,瞧着時辰差不多就過來。將其他人也好生叫起來吧,這事兒也要準備妥當了,免得讓少奶奶帶來的丫鬟婆子瞧着不像。我收整收整,就過來。”
“嗯。”那小丫頭年歲極小,也沒什麼心機,見着素來待人溫和的錦葵這麼一說,自是笑嘻嘻的應了,說了兩三句話,就是轉身去喚旁的人了。錦葵瞅着那小丫鬟走遠了,臉上的笑意便是消失不見了,只有氣無力地將門關上,站在那裡呆呆想了半晌,便拍了拍臉頰,從箱子裡取出早就備下的衣衫首飾,又是盥洗清理一番,取來胭脂香粉細細妝容。不多時,便是一個秀麗溫柔的女孩兒的樣子。
錦葵打點妥當後,便忙碌起來。而另外一邊,徐尚寧並張穎玉也是起身了,他們纔是過了新婚之夜,自是有些不自在的,又想着要敬茶之事,少不得忙忙碌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