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在想,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公平是什麼?”
“應該是,我們會漸漸明白自己一生的上限,但是還會爲了美好的理想,像螞蟻一樣勤奮努力。”
張存秀最喜歡胡思亂想,哪怕現在正在和朋友們泡在健身房裡,手裡握着近百斤的啞鈴,咆哮着、流汗着。張存秀自己從不覺得這些思考是毫無根據的狂人言語,反而他認爲,能有思考這些現實問題的機會,是一種幸運。
“來來來!幫我!”張存秀咬着牙擠出近乎野獸一樣的聲音,“力竭了!”
三五好友趕快湊過來,可釗一把扶住存秀因爲力竭而發抖的滾燙大臂,一邊嘴裡喊着:“加油!最後三個!”
“嗬!”彷彿腹腔點燃了炸彈,張存秀引爆了最後的力量,吶喊着向自己的極限發出衝鋒!
一次,兩次!三次!兩坨鐵塊舉出了磅礴無量的氣勢。
完成!汗水浸透了短衫,張存秀拋開啞鈴,直接躺倒在地。
咚!咚!兩個沉重的啞鈴重重砸在減震地面上,發出如山谷中沉悶的爆破聲,亦如悶響的滾雷。完成
“逆天!改命成功!”擦了一把汗,張存秀比一個勝利的手勢。
“沒到位啊!還有力氣笑!”可釗搖頭晃腦,“等會兒再來,痛苦面具戴起來才行。”
張存秀打了個滾,慢慢爬到鏡子前,做了個正展背闊肌,“哎,還是太小了,太弱了呀。”對於力量和身材的追求,一直是張存秀的理想之一,強壯的身體是一切革命的基礎。
他越想心裡越氣,“練!搞起來!一日不努力,追不上羅尼(健美傳奇人物)!”
“沒辦法在頂尖的學府就學已經是遺憾了,如果還不能有一個比大多數人強壯的體魄,那不是白活了。”存秀一邊翻白眼,一邊吐槽着,“要是我們從小就有好的教育資源,和教育環境,沒準也能在京師大學上學。”
“行了,別做夢了!”周圍的好友們打趣道,“能去那些學府,都是靠命!認命吧,老老實實擼鐵!”
命?這不是我的命!這同樣不是千千萬萬學子的命!更不是人民的命!
“命可不是認出來的,是走出來的。”老老實實拿起沉甸甸的啞鈴,張存秀覺得這啞鈴彷彿又重了很多,好像啞鈴承擔起一部分他對反抗命運的重量,“我呀,不想認,如果改不了自己的命了,我就努力去改別人的命!讓更多人,能跳出階級,看看世界!”
“那你先改自己的孩子吧!”王昊拍拍張存秀充血的45公分粗的大臂,“健身才是最公平的!搞起來!”
“健身健身!”張存秀咧嘴一笑,大白牙顯得灑脫。
他心裡卻想:如果,有一天一切階級都消除了,那可能是最理想的吧。
然而這時,空氣中突然多了一絲甜蜜的氣味,像是槐花香氣又像菸草般刺鼻。健身房裡的音樂漸漸節奏變得越來越緩慢,聲音越來越沉悶,所有人都有一種微醺的眩暈,淺淺地睏倦。
咚咚咚!張存秀能清晰聽到心臟跳動和血管舒張的聲音,他覺得彷彿有奇異的力量注入到體內,卻毫無違和感。他很快清醒了,只因想到自己還有一組大重量啞鈴划船沒做。
“可能是訓練太疲勞了!等會兒必須多吃點!嗬!”張存秀用力搖搖頭,重新拿起啞鈴,卻感覺手裡的啞鈴又輕了不少,“狀態不錯!搞起來!”
“嗬!呼!”他又開始咆哮起來,彷彿有用不完的力量。
周圍的人聽到他激情的喊聲,也紛紛清醒過來。每個人都有一絲疑惑,不知道那甜味和暈眩是不是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大家只當甜味是什麼清新劑的味道,暈眩就當是訓練上頭了。
然而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天翻地覆!校園裡行走的同窗們,在那甜蜜氣息出現之後,紛紛站在原地搖搖欲墜般,有些人清醒了過來,而有些人卻沒那麼走運。
那微醺的感覺,就像一天疲勞奔波之後的小憩一樣,帶着些許慵懶的狀態,讓人迷醉。
懶惰是奇怪的東西,你以爲那是安逸和福氣,實際上它帶給你的是消沉和倦怠,它會剝奪你的前途和感情,會斬斷你的前途。
此刻那些懶惰慣了的人們,被無情地奪走了一切。他們沒能迴歸清醒,他們搖晃着身體、丟失了意識和靈魂,他們長出了尖銳的爪牙,然後變成了“它們”!然後,有人發現了這些異變!
牽着手的情侶,一方剛剛清醒就發現牽着另一方冰冷的利爪,另一方那無情的放射狀瞳孔散發出冰冷的死亡氣息;整個學期都不出宿舍的阿宅,怒氣衝衝敲着鍵盤恨不得手撕活人,然後宿舍樓裡傳來了尖叫和血腥氣……這些人竟然有如此之多!
還有另外的一些人,他們太累了,也沒能醒過來。課堂上疲憊的老師,一手秀氣的板書漸漸變成了黑板上的抓痕;經常熬夜的研究生,還在揪着頭髮修改論文,漸漸的抓起一把帶血的頭皮……這些人也不在少數。
變化了的怪物們,下一刻張開長着數十根尖刺牙齒的血口,向身邊的人發起獵殺!
血肉是他們唯一的渴望!
健身房裡大部分執着的人,他們清醒過來繼續完成今天的計劃,也許是自律的執着救了他們。然而,還有少部分人也沒能逃過“被選中”的命運!
幸運的是,本就沒多少人的健身房裡,出現這樣的異類太容易發現了。
“吼!”休息區裡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怪物,只有三隻。它們長出的牙齒更替了人類的牙齒,鋒利的尖牙上滴落着牙齦流出的暗紅鮮血。
“啊!”一聲尖叫,宛如驚雷,霹醒了渾然不知的人們!
聞聲,大家立刻拋下了手中啞鈴,尋找着聲源。
嘩啦啦!砰!桌椅翻倒,水杯落地。
“有人嗎!”無助的聲音充滿恐懼,像是受傷的小犬,聲線有些顫抖。
對健身房十分熟悉的人們,聞聲奔向休息區,空氣中壓抑的氣氛壓迫着心臟。穿過過道,血腥的一幕如秋日草原的野火,燎原般點燃爺們兒們的血液!
混亂的桌椅,倒地的同窗,吃人的怪物!
恐懼的眼淚,撕裂的傷口,流血的爪牙!
“幹!”勇氣不知所起,一往無前!張存秀抄起椅子就衝了上去!有了帶頭的,熱血就會點燃!可釗、王昊兩個老鐵,認識多年,志趣相投、赤誠果敢,也衝了上去!
“救人!”無需言語,趕上的第一時間都衝了過去,不敢上的,有些猶豫了片刻也上了!最不濟的,猶豫片刻在混亂中去救人了。
那怪物力量不容小覷,本是瘦弱女生變異的怪物,竟也有不俗的力量和速度。大家雖然腦子裡還是一片混亂,但是鮮血的刺激讓大家憤怒,讓大家團結。
兩三人一組,用椅子格擋,然後將怪物紛紛制服!這些出力的男生們,用全力按住怪物,隆起的肌肉十分有暴力美。
“殺了它!殺了它!”被咬下一整塊腓腸肌的女生已經崩潰了,她痛哭着,尖叫着。
大家相視片刻,腦海中思緒翻滾。病態的社會,稀奇古怪、奇人軼事見怪不怪,在場的人裡,年長如存秀、可釗、王昊等研究生承受力較高,第一時間下了決斷。
“死吧!”張存秀用椅背瞄準怪物的脖頸,他想起自己學過的一些格鬥技巧,一股力量自腳底傳遞到軀幹,然後放大到雙臂!椅子宛如斷頭臺,狠狠切入其中!
喀!
有什麼東西破碎了,斷裂了。掙扎的怪物瞬間死亡,它冰冷的身軀瞬間沒了力量,任由被狠狠按着。
血腥!但是還能忍受!生命的逝去卻讓人於心不忍。
“動手啊!”熱淚一下就涌上了衆人的眼角,張存秀大喊一聲,卻不爭氣地流着淚,表情猙獰。
咬咬牙,敢動手的人,紛紛動手。大家在怪物的屍體上拳打腳踢,似乎在恐懼着、發泄着……一陣寂靜之後,血如河流,每個人都踩着鮮血,似乎凌駕在生命至上,這種感覺令人作嘔。
“殺人了!”有人回過神來,牙齒打顫。
“冷靜!”張存秀摸一把淚水和汗水,他直面着自己的恐懼,“我們是見義勇爲,而且這些東西,也不能稱爲人了!”作爲動手的人,他的手仍然顫抖着。
“存秀說得對!”可釗一向正直果斷、善於思考,他捋清思路說,“這些怪物很明顯要傷人,甚至殺人!我們讓其徹底喪失殺人的能力,也就是殺死它!是合情!合法!”
“對!有道理!”衆人紛紛複議,不論這個說法是否真的正確,都是現在大家的一根稻草!只要說服了自己,就能面對任何事情。
滴滴!噔噔!……大家的手機不約而同地收到了消息,一個人點開了消息,兩個人點開了消息……陰霾籠罩在人羣之上——緊急通知:現全球範圍收到生化病毒攻擊,大量人民發生變異,如果發現變異怪物:1.迅速擊殺,避免受到任何傷害。2.尋找安全掩體,等待救援。……這不是演習!請全體倖存者嚴肅對待!華夏國防部。
落針可聞。末日來了。
被救下的女生,打破了沉默。
“那個,學長!”被攙扶的受傷的女生虛弱地走到存秀面前,“謝謝你救我!”她很懂禮貌地鞠了一躬。順着她低頭的角度,衆人看到了她幾乎沒有血肉的小腿,難過、眩暈、噁心、同情統統混在一起發酵成醋,酸上心頭眼底。
“我這個樣子,我覺得我要死了。”女生含着淚,卻落落大方,“我看電影裡我這樣的人,都沒救了。我害怕死,萬一這也是病毒或者生化武器,我會害死大家的。”她哭着哭着就笑了,“雖然我這樣殘疾的身體,變異了也不會能傷到人,但是我害怕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我不能做到義無反顧,我也不想死。”她的眼裡,依然有光。
大家幾乎快要淚水決堤。存秀認識這個學妹,經常在健身房見到她流汗的樣子,很美,也很害羞,最多見面點點頭,然而此時他才真正認識了這個學妹。
她的坦然和勇敢,像是一道光,永遠留在了張存秀的心中。
“我希望,能在最後的時刻,和大家好好認識一下,好好聊聊天,不要把我當成怪物,我還想作爲各位的同學、朋友。”
“我取消了手機的密碼,如果可以,我希望和家裡打個電話,然後學長幫我把我的手機交給我父母,裡面有我好多好多照片。”
大家都在哭。爲同窗之情,爲生命之敬畏,爲美麗之終末……
“好甜呀,空氣裡有甜味,像極了最喜歡的芝士蛋糕……我呀,對不起大家,希望大家不要難過……要……要勇敢……記住我……我叫…………”她眼睛裡的光,不見了。
她的傷口不在有鮮血流出,她美麗的面龐無力地垂落,她變得輕飄飄了。
滴答……有鮮血從她口中滴落,伴隨着脫落的牙齒,掉在地面一灘血泊中。
“啊!啊!”張存秀受不了了,所有人都受不了了!
張存秀瘋了。
他粗糙的大手捧起學妹的臉。放射的瞳孔冰冰涼,滿口玉牙掉落不見,尖銳的東西將要破肉而出,毫無彈性的皮膚就像死麪團一樣。
“你叫什麼!你說話!”張存秀用力捧着她依然秀氣的臉,“對不起!對不起!”
“吼!”屍體突然抽動一下,她的聲帶震動出可怖的聲音,四肢漸漸有了力氣。
“抓緊她!別被抓了!鎖關節!”王昊一把鎖住她的關節,另一邊同學趕快效仿。
“對不起!對不起!”張存秀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不公平!不公平!這個世界不公平!我……救不了你!對不起!”美好的,無法留住,邪惡的卻活了下來!
他真的瘋了。
他捧着變得醜陋的怪物,用盡全身力量,狠狠地狠狠地將她的後腦砸在牆面上!
咚!
咚!
噗!
“我不要改別人的命了,我要先改自己的命!我們,都要活下去!”張存秀的手上,是洗不去的鮮血。這是,新的革命!
大家毛骨悚然。
此刻時至傍晚,健身房的諸倖存者多未進晚餐。飢餓感在血腥氣中發酵成一種催吐的情緒。
“該吃飯了,我們還能吃什麼?”王昊希望通過自己的提醒,讓大家轉移一些注意力,卻沒想到這個問題帶來了大家的困擾。
“這還吃個屁,我是吃不下。”可釗移出血泊區域,在乾淨的地面摩擦鞋底。
“飯,還是得吃的。”張存秀掃視着一片陰霾中的衆人,“不吃東西,怎麼活着。”
說罷,他便抄起一把椅子,走到了健身房門口,他滿身鮮血宛如猛鬼,“樓下就是超市,只要我們能佔領超市,就能活下去!”
所有人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琳琅的貨架之間,成羣的怪物穿行着,撕咬着,鮮血在噴濺……
“聽着!如果今天不能填飽肚子,那明天我們會更加虛弱!”張存秀推開門,“是爺們兒的拿起傢伙來拼了!都白鍛鍊了麼?”
“幹!不慫!”王昊和可釗也抄起傢伙,拋開畏懼。
“走!大哥們帶帶我!”有人紛紛響應,這一刻勇敢勝過了恐懼。
看着強壯和勇敢的一批人已經做出決定,那些搖擺不定的人也咬牙緊隨其後,這個時候,大家都明白,離羣最可怕。
通往超市的樓梯上,燈光依然明亮。衆人一階一階下着樓,健身房傳來的音樂一點一點微弱下去,超市裡混亂的聲音漸漸放大,漸漸能夠聽到了。
“啊!”“吼!”“草!”……
走到了樓梯間的鐵門前,張存秀擡手開門,微微停頓,他換一口氣:“我要進去了!保護我!”
門扉打開,超市裡陸離的光攜帶着叫喊聲,在一衆人的感官裡呈現出混亂的實景。
鮮血是主色調,混亂是主旋律。
有三兩隻怪物啃食一具屍體,有受傷的男女奮力抵抗,有害怕的人蜷縮在角落……
熱血上了心頭,飲冰難涼!
“衝啊!救人!”張存秀直接衝了出去,像一頭蠻牛。
“幹!”可釗和王昊替莽夫張存秀提心吊膽,趕快跟了上去。
健身房十幾人是一股有生力量,對扭轉超市的慘狀有決定性作用。衆人不自覺地三五組隊,按照在健身房救助的陣容分散開來,每個人手裡都揣着一把椅子,看上去極具殺傷力。
偌大的校內超市,通常會有上百人在內逗留。如今,小半人變成怪物,小半人死傷,剩下的人還在抵抗。局面還在控制範圍,救人現在是首要任務!每個小隊都能夠輕鬆制服落單的怪物,這讓局面以下好轉了不少。
張存秀有點不理智了,吃人的怪物在他眼中宛如死敵。存秀、可釗、王昊三人組迎面衝上進擊的怪物,張存秀憑藉力量和近百公斤的體重將怪物直接掀翻在地,可釗和王昊毫不留情地搗碎它的頭顱。
“怪物動作很簡單!大家儘量保證椅子別打壞!”張存秀有點心疼手裡差點散架的椅子。
還不等思考,他便拎着椅子狠狠砸向被吸引來的另一頭怪物,怪物直接倒地不起。
椅子在它頭上散架,斷裂的橫樑插入怪物的眼睛,半個椅子掛在它血淋淋的頭上。王昊可釗第一時間用椅子腿補刀。
“靠!這可咋整。”失去了武器,張存秀心裡開始擔驚受怕,既害怕自己失去自衛能力,又是擔心自己對這場戰役毫無貢獻。迅速掃視戰場,張存秀不及思考,奔跑着推上購物車就再次發起衝鋒!
“衝到體育用品區,拿棍棒球拍!”王昊指着深入超市內部的方向,那裡還有同胞掄着棒球棒反抗着。
衆人剛剛加入戰場幾分鐘,平均每個小隊都擊殺了兩三隻怪物。有的小隊甚至拿到了西瓜刀,所向披靡一般。
“啊!”張存秀瘋一般衝着,每撞翻一個怪物,他都會用力舉起沉重的購物車砸斷怪物的肢體。
力拔山河!個人身體素質,直接決定了這場戰役的傾向。
他的行動同樣鼓舞着周圍的同窗!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慷慨激昂、義無反顧的情緒從大家心裡升起,這種情緒是力量,讓每個人爆發了求生欲和戰鬥力!狠狠地揮舞着手裡的武器,砸向怪物的頭顱!
體育區的同窗看到勇往直前的張存秀,心生感動,一棒子打斷了怪物的手臂,再一棒直接打碎怪物的顱骨!他趁着短促的空窗期,拿起一根全新的合金棒球棒用力扔給張存秀。
“接着!”
張存秀直勾勾盯着球棒落在不遠處的地上,手上的力量更大了!幾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到球棒。這雖然增加了王昊和可釗的負擔,但二人也都殺紅了眼,十分亢奮且莽勇。
拿起球棒的那一刻,手中實實在在的手感讓張存秀爆發了!緊握球棒,手臂上青筋暴突,壯碩的手臂比球棒還要粗很多,他只是站在那裡,就彷彿立於不敗!
“死!”連包裝都沒有拆,張存秀一個跨步,轉腰,巨力貫通他整個軀幹,雙臂連帶球棒像是鞭子一般狠狠劈打在怪物的太陽穴!
噗!
宛如綻放!
“啊!”張存秀居然殺出了豪情。他一棒一個怪物,非死即殘,拉起好幾個被攻擊的同窗。終於,和體育區的倖存者碰頭。
三人小組全員武裝上球棒。無需言語,殺敵第一!
“合金的給你,實木的給我吧!”張存秀和可釗換了球棒,一方面實木球棒要更加沉重一些,另一方面可釗和王昊用了很久椅子,讓他們體驗一把順手的武器。
只用了半個多小時,整層超市的怪物就被奮起反抗的學生們屠戮一空。張存秀帶着健身房的十幾個熟人,將入口大門閉緊後,纔敢集中倖存者進行盤點。
“各位,我們活下來了,很不容易。先請大家保持安靜!”張存秀像個血人,身上還掛着些許粘稠的東西,很有威懾力,“聽我說。我們現在盤點一下人數,請保持安靜,保持情緒穩定!”
倖存者不算多,現在能站着的都是勇敢的反抗者,雖然不乏幸運,但是活着!
“一共只有37個人!同學們!我知道大家很害怕,這可能是你們大多數人,第一次見過死亡!我不會安慰人,我也覺得你們不需要安慰,你們剛纔奮勇的英姿就證明了這點!你們是勇敢者!”張存秀語音一轉,“大家有的人很熟悉我,有的人才剛剛認識我。我想,我給你們的印象應該還不錯。”他揮舞了一下手中的球棒,還未滴落的血漿摔落在地面上,暴力而威懾。
“剛纔的戰鬥,我們不僅擊殺了直接異變的人,還殺了不少被撕咬才變異的同學。病毒的威力,大家應該都明白,剛纔戰鬥的時候也都很注意。變異的速度很快!也就十來分鐘!現在,我希望大家檢查自己,是不是受傷了!”
人羣中有人躁動起來,他眼神無助,渾身發抖……即使站在人羣中,他也知道自己已經格格不入,只覺得周圍的聲音刺耳,目光灼灼。
“不要說出來!不要站出來!你還是我們的同胞,同學!雖然很不幸,我也知道你很害怕!但你只要不站出來!就沒人知道你,也不會有人怪罪你,我們也不會孤立你!”
張存秀的話讓同學們一頭霧水,有人蹙起眉頭,有人低聲議論,有人瞭然於胸。
“現在,請大家分散開,每個人找一個安靜的角落,或者獨立的房間。活動範圍在超市和樓上的健身房。我希望,每個人最後的倔強、覺悟和尊嚴,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得到保留!現在請大家行動起來,半小時後,在這裡集合。我希望,現在你們英雄,半小時以後,還是英雄。”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出於體面的關懷麼?還是對勇敢者最後的嘉獎?
張存秀也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這是自己所擁有的人性。
人羣散去。
張存秀叫住可釗和王昊,什麼也沒說。他問王昊這個老菸民要了一支菸,然後在二人壯碩的胸口一人擂一拳,“我守大門,不要讓人過來。”
“無事?”王昊看得張存秀髮毛。
“真沒事,行了走吧!快走吧,別等會兒你們變怪物咬我!”張存秀咧開嘴,大白牙鋥光瓦亮。
“走吧!”可釗匆匆拉起王昊,“走吧!快點。”
“急啥!走啦!”王昊嘟嘟囔囔被拉走了。
二人漸行漸遠。張存秀點燃香菸,這是他第一次打算抽一整根菸,他靠在冰冷的大門上一手捏煙,一手握緊自己得球棒。
滴答,滴答……仍有鮮血順着球棒向下滴落,那條血線沿着球棒向上攀延,跨過小臂,深入到張存秀被半袖遮擋的肩膀上,那裡一直是一片血紅……
“咳咳!果然抽不下去。”張存秀丟掉了煙,卻落下了淚水,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模糊之中打開微信,他打下一段話:我被咬了,勿傷勿念。然後轉發給了父母、家人……
張存秀裝起手機,轉身用頭抵着大門,傳出極低的抽泣聲。
死亡,會將遺憾的無限放大。滴滴答答的滴血聲,聲聲入耳。說不上無爲,卻平淡的一生,存秀不覺得遺憾,因爲那是真實的存在過。反而是不曾經歷過的,越發騷動。
“努力讀書十幾年才改變了思想,健身好幾年才稍微強壯一些……我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纔稍微變得優秀了一點……日復一日讀書,日復一日鍛鍊,我過得很平凡卻很充實……我沒有太多遺憾,唯一的遺憾是我沒有時間了……”
“那些死在我面前的同窗們?他們有遺憾麼?我沒能改變你們的命運……”
“如果可以,我還想繼續日復一日……我想救更多人……”
許是自負,卻是理想。
就這樣想着,心裡沉甸甸的。爲了理想,日復一日,日復一日,張存秀付出足夠多的時間和努力,因此他對於死亡就愈發不甘心。
“爲什麼?爲什麼?不甘心,不甘心!”
“粉飾的被捧紅!奉獻的被掩埋!
無德的在高堂!真善的在山林!
勤勞的被剝削!貪婪的在吸血!
平凡的不自覺!優越的卻世襲!”
張存秀想到那個死去的女孩,那無助的善良,攪亂了他的內心,世間種種不公突然間煙消雲散,一個想法愈發清晰:“要是能活着,我要讓良善的人有最好的歸宿!”
“我,要改這亂世的命。”
張存秀喘息着,淚水流入口中,他偉岸的身體貼着門,慢慢失去了支撐,然後倒在地上,變得無聲無息。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倖存的人們獨處着,每個人心頭都是百轉千回。
直到,一聲嘶吼,打破寧靜。
“吼!”
又有新的怪物了。
怪物的吼叫聲直直傳入每個人的心房,引起共振。
可釗頓感煩躁,心裡的預感越來越躁動,他煩躁地衝出自己獨處的廁所,順手抓起染血的球棒,“草!草!千萬別是你!”
砰砰砰!可釗捶打着隔壁廁所的門,門被打開,王昊探頭出來,一臉疑惑。
“小王!”可釗二話不說,拽着王昊就往超市門口跑,“我怕是存秀變異了,草,你他麼可要有心理準備!”
“啥?”王昊直接紅了眼,“他怎麼會?”
“他被咬了,我猜的。”可釗語氣不知悲喜。
“靠!老子不信!”王昊速度一提,噔噔超過了可釗。
出了廁所,走幾十米的下一個轉角,就是超市大門。奔跑的二人心裡都在想,千萬不要在下一個轉角遇見他,又希望看見的是他,完好的他。
近了。二人腳步一緩,緊張到希望對方能先走一步,於是兩人相視起來。
咕咚!吞嚥口水的聲音很清晰,除此之外,二人什麼都聽不到了。
“吼!”一聲近在耳邊的吼叫,讓二人心中立馬下了判決!
“草草草!!!”王昊拿着球棒,瘋掉了。他推開呆滯住,似乎難以接受的可釗。
王昊轉過那個轉角,他眼裡只有那一頭站立着背對的,因爲剛完成變異而動作並不迅速的怪物。準確的說,他只瞄準了頭部!
“我送你!”掄起手中的球棒,劃過一個完美的弧圈,球棒以千鈞之力直接將怪物幹翻在地。
怪物整個後腦都被掀開,甚至頸椎都脫節了,它倒地抽搐一下,徹底死亡。
王昊雙目赤紅,換氣如風機,心跳如鼓。
可釗來遲一步,只看到鮮血綻放的一剎,但是他要比王昊冷靜多了,起碼他第一時間就看到貼着大門躺在地上似是酣睡的張存秀。
“太好了!”可釗開心到要跳起來了。
“你說啥?”王昊扭頭看着可釗,眼中熱淚滾滾,看着開心到笑出來的可釗,他心裡刺痛而憤怒。
“你是不是傻?你看看!”可釗一把擰過王昊的腦袋,掰着他的頭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張存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