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淺扶起了夕顏,皮膚白皙,五官精緻,一看可真是個美人,道:“夕顏,我喚水清淺,今日起,就勞煩夕顏爲我操持宮中瑣事了。”回頭對浣粼道:“浣粼,去把我的一些珠寶拿來。”“姑娘,”夕顏恭敬道:“姑娘不必如此,奴婢奉皇上之命服侍姑娘,自然對姑娘忠心,況且,無論做什麼,都是奴婢份內之事,不宜有賞。”
浣粼悄悄道:“姑娘,皇上安排的人,不會有錯的。”
“嗯。”她點了點頭,心下思量。
夕顏道:“奴婢這就帶姑娘去紅鸞殿。”
立即,宮裡上上下下傳開了如下的消息——皇上不僅帶回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而且無名無分居然居一宮主位的紅鸞殿,由皇上最寵信的宮女夕顏掌事侍奉。
她立即被冠以了“皇上新寵”的頭銜。無數目光,無數暗箭——已然對準了她。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還不是。
水清淺方入主紅鸞殿,皇后與戚妃便已先後派人來請,水清淺躊躇之際,夕顏以“姑娘車馬勞頓,且非妃嬪小主”之名義婉拒,水清淺問:“夕顏,皇后乃一國之後,母儀天下,今日皇后召見,豈能不遵?”
“姑娘,”夕顏一垂眸,“皇上有令,在冊封之前,您不得踏出紅鸞殿一步,除非是皇上召見,至於皇后,再如何尊貴,奴婢也不得忤逆了皇上啊。”
水清淺一笑——看來,這夕顏惟南宮羽之命是從。
宮人們陸陸續續搬來了司苑房的花卉,內務府也送來了南宮羽賞賜的物品——夜明珠一顆,琉璃盞兩盞,紅瑪瑙,象牙簪,翡翠珠寶無數。夕顏道:“姑娘,這些都是皇上的恩賜,請姑娘謝恩。”
“謝皇上隆恩。”她朝着政務殿的方向一福身。
浣粼見太監端來了玉盤,山珍海味,笑說:“姑娘想是餓了,快些用膳吧。”
水清淺點點頭,卻被夕顏橫手一擋:“姑娘,恐怕進膳之前您得先學習規矩。”
“學規矩?”水清淺不滿的嘟起了嘴。
“皇上命奴婢來教導姑娘宮中處事之道,可謂用心良苦,如今姑娘身處險境,學些禮儀也好不讓人抓了把柄去呀。”
“身處險境?”
“姑娘承得龍寵,皇恩浩蕩,使六宮中人都投來了目光,如鯁在喉,如刺在眸,姑娘難道還不自知嗎?”
水清淺一愣。
是啊,遲早會來的,遲早會來的。
此時的她,正處於風口浪尖啊。
她笑道:“那就請夕顏教授禮儀規矩於清淺吧,清淺定當虛心相習。”
夕顏點頭:“姑娘是個能屈能伸之人,那奴婢接下來就爲姑娘演示一番標準的後宮宮禮。”
夕顏將兩手疊加,緩緩放至身左側,輕輕搖晃三下,左膝微微一彎,夕顏道:“姑娘,您之前行的禮,將手放在身子右側,此爲兇拜,必須矯正姿勢,免得他日落人話柄。”
“是。”水清淺在她身後蓮步暗香,款款一福。
“皇后娘娘駕到——”
水清淺一驚,站直身子,夕顏趕忙道:“姑娘,看來皇后是迫不及待了。”她爲水清淺理了理衣襬,一起走出內室相迎。
她沒有想到,她入宮後紅鸞殿的第一位客人竟是皇后娘娘,這位中宮,竟如此沉不住氣,靠着年幼的太子,和外戚勢力,才登上皇后之位的龍氏,能有幾分能耐?
皇后下了步輦,左右簇擁。皇后正值盛年,鳳儀萬千,雍容華貴,遠遠走來,水清淺只見那金光閃閃的歩搖在日光下灼目。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水清淺行禮微笑,此前從七王爺口中得知,皇后龍氏爲人不加溫婉,對宮闈打理稍有苛嚴,不似戚妃柔弱,玫嬪端莊,纖嬪冷傲,有些輕狂,又有些好勝,“皇后娘娘歩搖金閃,光芒萬丈,母儀照拂天下子民,今日一見,清淺有幸三生。”
水清淺一低臻首。
皇后娘娘冷笑一聲:“水姑娘,何必違心奉承,相信夕顏教過姑娘,初次見本宮要行大禮,而不是普通宮禮,如此敷衍怠慢,可不是違了前面的話?”
夕顏一跪:“皇后娘娘請息怒,奴婢還未教習水姑娘俱全,是奴婢之過,還望皇后娘娘饒恕水姑娘。”
皇后長長的護甲一揚,柔荑被貼身女官穩穩托住,半笑半怒:“水姑娘是皇上帶進宮的人,若要冊封,得從女史開始晉位,再如何,也配不起這紅鸞殿,成一宮之主,本宮跟隨皇上多年,想必皇上心思是想把姑娘賜給哪位王爺,才擡舉了姑娘,既然是賜給王爺,那,本宮就爲皇上做了這個決定——將你賜給七王爺南宮琉,水姑娘你看如何?”
鳳眸凌厲。
水清淺這下更是相信昨晚偷襲之人正是龍鳴——皇后去向南宮羽提議賜婚,若應了南宮羽的心意,那最好,若南宮羽本想冊封她爲妃爲嬪,在下旨之前提議,最是適宜,南宮羽也說不得什麼。
水清淺默然。
“本宮這就去回皇上,水姑娘就靜候佳音吧。”她揚眉得意,她似乎有把握南宮羽不至於在宮人面前與皇弟相爭一個女子。
皇后正從紅鸞殿外的臺階下去,一個大太監領着兩個小太監走過來,讓道,向皇后一彎腰,然後走過來,道:“姑娘,皇上在南書房召見您,請隨奴才即刻前往。”
“陳福海。”皇后一回頭,“本宮要先面見皇上,你待會兒再帶她去。”
陳福海道:“皇后娘娘,皇上現下只召見水姑娘,南書房乃皇家重地,無召不得入,皇后娘娘,奴才可以爲娘娘通報,但也要在皇上見過水姑娘之後啊。”
皇后有些不快,場面僵持。
水清淺輕輕笑着和夕顏耳語道:“皇后娘娘無非就是想趕在我之前見皇上,深怕皇上立刻冊封了我,先下手爲強。”
夕顏搖頭:“皇后娘娘是無力反駁聖意的啊,皇上要誰,豈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皇后不才,真浪費了中宮的寶座。”水清淺勾脣魅惑,龍家雖是望族,但武將之家,皆是些彪勇之輩,且眼下如日中天,樹大,勢必招風。
“姑娘萬不可妄言。”
陳福海轉過頭來:“水姑娘,請——”
水清淺含笑繞過了皇后,隨陳福海前往南書房。
南宮羽與四王爺南宮飛正共商國是,大談水利。南宮飛乃南宮羽兄長,書生模樣,兩目溫潤如玉,濃眉正派,氣節莊重,見水清淺進來,起身一揖道:“皇上,臣先告退了。”
南宮飛朝水清淺笑了笑,退出了南書房。
看來,前朝,後宮,所有的人都聽說了她這麼一個人。
“皇上方回皇城,皇上就忙於朝政,皇上果真是天下子民的好皇上。”水清淺站立堂下,笑語盈盈,如同一陣暖風吹拂入了他的心田,南宮羽笑道:“清淺一句誇耀,就將朕的疲憊一掃而光了。”
他走下來,道:“清淺既然深得朕心,不知清淺想要什麼位份?昭容?修儀?充媛?婕妤?美人?才人?還是——貴妃?”
言至最後,南宮羽饒有興味地盯着她。
水清淺掩脣輕笑:“皇上擡舉清淺了,清淺只不過一介草民,再如何癡心妄想,也不敢自己要求冊封啊,而且是如此高階的位份。”
雖是懷有目的而來,但深知不可胡爲亂了章法,必須步步爲營,步步留心。
南宮羽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朕先不給你名分,朝中事務繁多,朕得閒,再好好斟酌此事。”
水清淺接口道:“方纔清淺來南書房的路上,見牡丹花開正好,春日驟暖,御花園定是萬紫千紅了,若皇上處理完政務了,可否陪清淺一同前往賞花。”
南宮羽頷首,走在了前面,水清淺緊隨,走上了宮中御花園的餓卵石羊腸小道,身後宮女太監無數,只是遠遠跟着,不敢打擾他們。路邊的各色花卉在腳邊俯首稱臣,水清淺訝異而驚喜地環視,她生長在深山之中,此般熙攘熱鬧的春景自是沒有見過,與綠樹成蔭各有千秋。南宮羽問:“清淺似乎也是愛花之人,不知清淺家中是否也有如此多的花卉?”
“自是不能與皇上的御花園相比了,清淺家族甚小,哪有閒情侍奉花草。”
南宮羽心想——她沒有過好的家世,也曾試探過她,並沒有內力武功,雖口齒伶俐,但也沒有什麼細密的心思,難道她不是個刺客?
會不會是細作!
頓時心生警惕。不得不防啊。
水清淺也顧不上南宮羽了,自己小跑着到了一株巨大的牡丹前面停下,大吃一驚:“皇上,快來看啊,這株牡丹花開得好大啊,清淺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花。”
玫嬪和纖嬪正巧在遠處看見了他們,纖嬪問:“這個女子……就是皇上日前帶進宮的姑娘嗎?”
“正是。”玫嬪回答,纖嬪卻冷笑道:“怎如此不懂禮數,在皇上面前瘋癲呼喊。”
“皇上寵誰,誰就可以不用守着禮數,纖妹妹,我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玫嬪溫婉一笑。
南宮羽走到水清淺身後,道:“這是今年的牡丹王,亦是花王,清淺若是喜歡,朕命人將它擡到你的宮裡。”
牡丹紅豔,與她一身紅衣,相得益彰。
“謝皇上。”水清淺衣袂翩躚,轉瞬又跑到了假山之中,她四處玩弄着,心覺這皇宮還是十分有趣的,正當她興致盎然之際,見到遠處水岸上豐茂草叢中有異物。她緩緩走來過去,眼神疑慮。
待走近,俯下身子,她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輕輕顫動。
氣味刺鼻,腐爛而陳雜。
這是……
是……
一個宮女的屍體……
屍體……
她忽然瞳孔膨脹,腦中的妖魔鬼怪像充滿了力量般向她的眸子襲來,張牙舞爪,彷彿就在眼前!“啊——”她驚恐地後退,跌倒在地,纖長的手指指着那堆殘骸,簌簌發抖。
“啊——”
面如白紙。
南宮羽聞聲立即跑來。
“清淺,你怎麼了?清淺!”
當南宮羽看見那具屍體的時候,他愣住了。
兩個宮女立即將有些暈厥的水清淺扶回了紅鸞殿,南宮羽龍顏大怒,卻按住了此事,不加聲張。
南宮羽輕輕對陳福海道:“你去告訴奚風,讓他立即回來覆命,倘若水清淺有複雜的身家底細,此人就萬萬留不得了。朕還有別的事交代他,讓他帶領四方暗影立即完成眼前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