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風輕輕拂過,眼前的景緻恍惚而去。
馬蹄踏到城門口,速度更是慢了下來,楊毓低聲道:“我自行回去,郎君請放我下馬。”
王靖之勒勒手中的繮繩,馬蹄停了下來。
:“郎君莫要回頭。”楊毓剛哭過,又被冷風吹過,淚痕都幹在臉上,必定難看。她聲音壓低,帶着絲絲嘶啞。解下身上的素色大氅,輕柔的披回王靖之身上。
楊毓翻身下馬,依舊踏着那優雅又美妙的步子。
走了許久,耳邊逐漸熱鬧起來,行人歡笑着掠過她身側,撞到她的肩膀,楊毓一個趔趄。扶着肩膀,立在那裡,目光安然的看着撞了她的青年士人。
:“阿毓?”熟悉的聲音。
楊毓抿脣一笑,自以爲淚痕已經拭乾,卻盡數落在桓七郎眼中。桓七郎有些狐疑道:“你哭過?”
楊毓不自覺的撫撫臉頰,笑道:“冷風入眼,吹的眼睛生疼。”她揚脣而笑,美豔不可方物:“秋容呢?”
桓七郎故作輕鬆,揚脣笑道:“她?她將侍婢弄兒留在福瑞寶齋,弄兒找不見她,回府稟報,剛纔一出七星樓,便被帶回去了。我聽聞她無事,便想着去你府上告知你,免得你擔心。”
桓七郎有事想告訴楊毓,怎麼會親自出門?事實卻是桓七郎派人去告知楊毓秋容的消息,卻得知楊毓不在,他心急之下才親自上街尋找。
楊毓微微一笑:“無事便好。”
楊毓笑着看着一臉擔憂的桓七郎,盛情邀請道:“我家有美酒,我二人邀月對飲如何?”
:“好。”桓七郎就不緊不慢的,跟在楊毓身後。
行了許久,終於回到南街小院,楊毓輕輕叩門。
王叟前來開門,楊毓對一臉焦急的靜墨道:“幫我備下美酒,今日我請七郎飲酒。”說完,不等靜墨再說話。
:“靜墨,女郎怎的了?”祺硯有些好奇道。
靜墨隱隱有些擔憂,看着楊毓的背影道:“好好伺候女郎,莫要多言。”
:“是。”祺硯埋下擔憂。
楊毓徑自走向書房,推開書房側門,走過木廊,來到竹林小亭。
不消一刻,靜墨捧來美酒,祺硯帶着幾個下僕,將炭火地龍點燃,原本冷森森的小亭逐漸和暖起來。小亭建在竹林之中,木料亦是取自竹子,八方玲瓏四周帷幕。
楊毓笑着,爲桓七郎斟滿酒,笑着道:“此酒如何?”
桓七郎將酒杯在鼻間晃了晃,微微有些遲疑,接着展顏而笑道:“十年翠濤?”
楊毓開懷笑道:“阿毓以此酒饗宴,望七郎莫要嫌棄”
桓七郎連連搖頭,配上那蒼白的面色,微蹙的眉頭,顯得很是誠摯道:“翠濤釀製極爲繁瑣,工序多達七十五道,且此酒對溫度溼度要求高,稍微儲藏不好,便會變質。能得一壺新酒已是萬幸,更何況是這十年的陳年老酒!如此美酒,我可不會嫌棄,你家有多少,我儘可消受。”
楊毓低低的笑了一聲道:“七郎身爲桓氏嫡子,有何酒未嘗過,莫要哄我開懷,說着漂亮話。”
桓七郎抿抿脣,揚起開懷的笑意,那張削玉似的臉微微泛紅道:“的確美酒。”
:“七郎,乾杯!”楊毓在燭火下,笑的那麼清豔美麗。說着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桓七郎被那傾世的美貌晃了眼,愣了一愣,將杯中美酒喝下,那酒入喉柔和,似清泉,帶着淡淡的酒香,待酒滑過喉嚨,一股濃烈的酒香回味在脣舌間,酒到腹中,立時便是一股暖意遊走遍全身,桓七郎不禁嘆了一句:“好酒!”。
楊毓輕輕扯開發簪,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慵懶自然的披在肩頭,媚態天成,她舉着酒杯,露出一截霜白的皓腕。楊毓笑着道:“我阿翁在世時,稱翠濤爲酒中梟雄。”
桓七郎微微皺眉,思量一瞬,卻沒有明白,狐疑道:“這是爲何?”
:“是啊!”楊毓緩緩將酒灌入喉中,接着又斟滿,慢條斯理的起身,道:“我就問阿翁,爲何啊?”
桓七郎聽的入神,眼睛緊盯着楊毓。
楊毓突然轉身,雙眸全是清澈的道:“阿翁說,翠濤此酒,入喉柔和,後勁卻極大,可不就如梟雄一般,外表柔和,內心強盛?”
:“哈!”桓七郎揚脣而笑,不禁拍手笑道:“楊將軍真是妙人!”
楊毓因飲酒,臉色更加紅潤,心中有些興奮道:“再來?”說着舉起酒杯。
桓七郎揚脣而笑亦是舉杯,兩人喝了數杯,已是雙頰微醺,目光飄忽。
亭外的雪,越下越大,似鵝毛一般飄落一地,楊毓搖搖晃晃的起身,左手持壺,右手持杯,踏着翩然若舞步的步子,搖曳着絕美的腰肢,踏上了雪地。
她舉起酒杯,起身對着漫天越來越大的飄雪盈盈一拜,口中吟道:“悽悽白雪,爲我之友。毓以杯中美酒,上敬皇天,下敬厚土,願與白雪結拜。”說着她將手中酒灑在雪地上,以頭觸地,神情慎之又重,誠心的跪拜着漫天大雪,清豔的臉龐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更外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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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七郎看着亭子外的楊毓,呆了一呆,朗聲笑道:“阿毓,我與你一同結拜,從此,白雪爲大,我是兄長,你做我阿妹,好不好?”說着他自顧自的起身,踏着虛浮的步子,來到楊毓身邊,那神情,恁的驕傲,恁的任性。
楊毓擡起頭,看着身側的桓七郎,揚脣笑着道:“白雪爲我大兄,桓七郎做我二兄,天下誰還敢說我楊氏阿毓俗媚?”
:“誰敢說阿毓俗媚,我便剮了他!”桓七郎不可一世的叫囂一聲,跪在楊毓身側。
二人在雪中,慎重叩頭。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楊毓伸出手舉着酒壺,對着櫻紅半張着的脣斟酒,晶瑩的水酒灌進她口中。
她笑着將酒壺遞給桓七郎,桓七郎接過,學着楊毓的模樣,隔空將酒倒進口中,爽朗一笑。
:“誰伴阿毓同醉,白雪七郎兩個。”楊毓揚聲笑着,目光流轉,看向身側張狂大笑的桓七郎。接着道:“待到春暖花兒開,白雪也消融。待到生死無常啊,阿毓作塵埃。無邪,無邪。唯有好個醉。”
楊毓拿起酒壺,晶瑩的美酒合着飄落的白雪,融入口中。
她披散着如雲似霧的墨發,身着素白的袍子,腳步翩然如夢似幻。櫻紅稚嫩的脣輕輕呢喃道:“阿毓醉了。”說着,倒在雪地裡,不省人事。
桓七郎傻笑着看着楊毓躺在雪地中的模樣,叫道:“阿妹!”接着也倒了下去。
遠處看着二人酒醉失態的靜墨與祺硯,見二人雙雙倒在雪地中,趕緊上前扶起。
楊毓是未嫁小姑,家中又無家主在,所以不便將桓七郎留宿。靜墨交代王叟,駕着馬車將桓七郎送回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