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主角散去,旁觀的衆人爆發出激烈的感嘆聲,明日卯時,明日卯時!
便是不能違背那人的心意,只這樣旁聽不也是一樣的?
衆人紛紛離散,秋風捲過地面,搬運食物的螞蟻依舊排成一排,不疾不徐的回返蟻穴。覓食的鳥兒揮着雙翅不知疲倦的高低而翔。遠處的漁歌唱着漁人歸家的急切。
天地萬物,依道而行。
此間真意。
不可說。
楊毓方纔回到家中,問起楊秀,白鳶卻說楊秀似乎忙着選人種種,清早便離家,現在還未回來,喚了王叟出去尋一尋,剛坐下歇息片刻。
阿桐已經帶着司馬安進了楊府大門,這一次,司馬安並未帶皇帝儀仗,而是一身雪白的常服,就如尋常百姓一般的模樣,一側的李石指揮內監送上金陵武曲十壇,臘肉二十條,鮮果數籃。
楊毓笑意盈盈的看着司馬安,略微頷首點點頭,幾人落榻而坐。
司馬安笑着道:“阿毓,今日我攜家弟誠心上門,希望你能收下阿桐爲弟子。”
楊毓略偏偏頭看着那些禮物,笑着道:“陛下太也吝嗇,堂堂皇子拜師,怎能這般寒酸?”
司馬安聳聳肩,沒有一絲不適,眼睛依舊溫柔,道:“誰讓楊氏阿毓高潔清傲,視錢財如糞土呢?朕怎敢送上黃白之物令你不爽?”
楊毓暗暗咬牙,這是在說,楊毓當日將他送來的賞賜換成米糧送庶民了。
她笑着道:“阿桐來的最早,若入門便是大師兄,還是再等等,我觀元淵那孩子也不錯,再比較一下看看吧。”
你氣我,我便也嬌蠻一次,氣氣你。
司馬安略微點點頭,笑着道:“恐怕,阿桐這拜師禮不完,他們都進不來。”
楊毓這才明白,司馬安早已想到這一點,不知使了什麼法子,擋住了那幾個孩子呢。
她舒朗的點點頭:“阿桐,拜。”
阿桐笑着跪在楊毓面前,慎重的叩了三個頭。
司馬桐雖然身份高貴,身上卻無郡王、親王之封,拜師是極爲慎重之事,楊毓坦然的受了這禮,扶起阿桐道:“阿桐今日入了我門下,便是大師兄,要好生照顧師弟,不要事事用權勢壓人。”
司馬安低低的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道:“阿桐,記住你師父所言。”
楊毓不禁暗自翻了個白眼,司馬安的臉皮,還真是厚。
轉過頭想想,她突然覺得今日之事太過奇怪,司馬安,前幾日才利用過她,還作勢要砍了她,她非常相信,若是王靖之與七賢沒有及時趕到,她真的會被砍頭的。
可今日。。。
他着常服而來,又讓阿桐這皇子拜她爲師。她始終相信,福兮禍所依,她轉眸看向司馬安那雙溫柔的眼睛,後背僵直了。
他要做什麼?
:“阿桐,回宮。”司馬安放下茶盞,笑着摟過阿桐的頭。
楊毓微蹲着身子:“恭送陛下,恭送殿下。”
司馬安略微一晃神,笑着走了。
楊毓身子有些不穩,祺硯趕緊扶住她的手臂:“女郎倦了?歇歇吧。”
楊毓坐在榻上,目光有些似深淵一般,令人探不到底。
他要,做什麼?
她無聲的搖搖頭,與王靖之脫不得干係。
她在想,是否她所經歷的這些風雨,她所籌謀的這些名望,在那些人眼中,不過是個笑話呢?
:“請王衝來府上。”楊毓蹙着眉,心如刀絞。
:“是。”祺硯看着楊毓的神色,不敢有絲毫耽擱。
祺硯這邊剛出門,葛家與謝家分別派人上門。至此,楊毓門下三名弟子依次爲,司馬桐、葛奉、謝元淵。
楊家後院的酒窖再次充盈,楊毓卻並無心思請誰喝酒,她要知道真相!
王衝一身水綠錦衣,胸口微微敞開着,應該是飲過酒,臉上緋紅,身上也帶着若有若無的酒香,搖搖晃晃的進了門,笑着道:“阿毓!可是想爲兄了!爲兄正想着你呢!”
此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是帶有輕薄之意的,但從王衝口中講出來,只讓人覺得兄妹感情甚好,且,王衝真的醉了。
楊毓微笑着,沉着氣,起身行了個禮道:“你們出去吧,我有事與兄長談。”
:“是。”祺硯眸光閃了一下,匆匆帶着一衆下僕出了門。
房門緊掩着,王衝的酒也醒了一半。
:“阿毓有何事?”王衝心中惴惴,看着楊毓似笑非笑的模樣,心中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
楊毓嘆了一口氣,笑着道:“我總自詡聰明,今日才知,我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他人眼中的戲謔。”
王衝不禁蹙起了眉,試探道:“你,知道了?”
:“是,他告訴我了。”
王衝一急道:“這豎子!千叮萬囑不許我說,他倒是。。。”
楊毓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王兄怎麼不說了?”
王衝一抽氣道:“你詐我?”
楊毓搖搖頭道:“王司空好算計。初到金陵,他將我引到今上面前,楊家夜宴,他宣告我是他的。請你將我引入七賢目光中,算準了我能與七位結成好友,又利用我將七位納入今上帳下。這一步步,都在他的算計之內。怪不得。”她略一蹙眉,心中一驚,目光看着王衝道:“不,不,是我想岔了。”
王衝看着楊毓如瘋如魔的模樣,心中黯然,:“阿毓,你別這樣。”
楊毓苦笑着道:“是我想岔了,他並非是到了金陵纔開始謀算,早在聊城之時,他三番五次情挑於我,便是將我視爲一顆囊中之棋的吧?他早已知曉,回到金陵後的局勢,原本打算蟄伏,與我這低等士族之女糾纏,來麻痹他人。卻不想,無論是局勢,還是我,都已經發生變化,這纔有了後來讓你引七賢來見我的事。”
她笑了笑道:“如今,今上愈發重用王氏了,王繆之封將軍,王仙愛封皇后,如此波瀾壯闊,風起雲涌,都在他股掌之中。”
她的笑,帶着譏諷,帶着自嘲,帶着濃濃的失望。
:“原來,我也是他的棋子。今上以爲他在利用王司空,利用我,利用所有人,焉知連他,也不過是王司空手中的棋子呢?”說到此處,她的聲音極低,似呢喃,似耳語,更似自言自語。
:“他。”王衝蹙着眉不知該如何開口,心下一橫道:“他後悔了,這不是將那名妓玉卿和郗氏女郎引到衆人面前,還允了與你決斷了?當初定下這些,他也是希望能助你揚名的,若非如此,何必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