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51年12月27號
“相對論是個好東西啊。”忙了一天,好不容易纔撈到一口熱湯熱水休息一會的呂世安最近卻開始變得神神叨叨的。
嶽榮剛瞧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因爲呂品晶的失蹤心理上多了道坎。
“你最近也開始讀書了?”嶽榮剛問道。
呂世安喝了口熱水,對手裡的饅頭和鹹菜是一點也沒興趣。
“可不是,以前沒覺得讀數有什麼好的,現在越想是越他媽後悔,你說我們以前是不是中了毒,怎麼就那麼傻的認爲不讀書也能有出路呢?”
嶽榮剛聞言乾笑兩聲,不曉得呂世安這是突然在感嘆什麼。
放下喝水的杯子,呂世安聽着頭頂“轟隆隆”的聲響感嘆道:“沒想到一轉眼好幾個月過去了……”
嶽榮剛也挺唏噓的。
本來他是打算出來找到兒子就回去的,結果沒想到這項工程的規模如此龐大,而且工程項目被劃分爲好幾個圈,他們現在就在第二十六道工程規劃圈上。
聽王殿海說,這叫“漣漪維度”,是第一中軸那邊的世界級工程師們制定的施工方案,大體就像嶽榮剛感受到的那樣,一圈套一圈,一環套一環。
期間嶽榮剛也嘗試找過兒子,可現在參與工程的人員數量已經達到一百二十萬人,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長,嶽榮剛拜託王殿海幫忙結果也只是問到了個大概。
“你兒子在最中心的第三道工程規劃圈上,現在已經成了個工程隊負責人了,可出息了。”王殿海是這麼和嶽榮剛說的。
嶽榮剛聽了當然是高興的,可當他詢問起能否申調前往中心規劃圈的時候,王殿海卻毫不客氣的潑了他一盆冷水。
“直接給你安排到第三道工程那邊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總工程師也沒有那個權力,但現在內圈正缺專業技術工種,你要是有能耐,完全可以主動申請,但我估計你是沒戲。”
嶽榮剛聽完這話後雖然心裡很不舒服,可還是悄悄的查看了一下內圈工程的招募要求,結果只看了前幾項標準就知道徹底沒戲了。
想到這,嶽榮剛似乎能明白呂世安的意思了。
這“漣漪維度”就像是邊緣化的社會效應,看似處在人數更多的外圍,顯得聲勢浩大,卻做得只是工程內最簡單不用費腦子的事情。雙手的老繭讓嶽榮剛手部活動受限很大,但總算是沒有一開始那麼的疼了。
嶽榮剛吃了兩個饅頭,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呂世安沒胃口然後丟給他的。
吃飽喝足,嶽榮剛打算睡一覺,心裡沒有別的想法,只期盼着工程早日完工,這樣他或許還能再見到老婆孩子。
這一晚,嶽榮剛夢到了留守在朝陽7號避難所的老婆周雪子,還夢到了兒子小時候總喜歡窩在他懷裡睡覺。
這是難得美夢,可睡的正香的時候,嶽榮剛卻被人猛烈的搖醒了。
從美夢中驚醒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糟糕的體驗,更何況嶽榮剛最近這段時間經常睡不着。好在他沒啥起牀氣,睜開眼看到是呂世安的時候,嶽榮剛就皺眉道:“咋了?”
“噓!壞事了!”呂世安臉色蒼白至極,先是趕緊捂住嶽榮剛的嘴,跟着才小聲說道:“你看那邊……”
嶽榮剛順着呂世安的示意看過去。
房間角落裡有兩個身影,一高一矮,高的那個好像正把矮的抱起來親吻。
但這屋子裡只有男人,這麼做也太噁心了。
可是當嶽榮剛適應了黑暗之後纔看清,那哪裡是親吻,分明是在把一具無頭的屍體當做食物啃咬!
而那高個子的也根本就不是人,或者說不像人!
那光禿禿的頭上只有散碎的白髮,沒有眼睛鼻子的臉上只有一張大嘴長滿了細碎的尖牙。嶽榮剛瞳孔放大到極致,差點就失聲叫出來。
呂世安卻死死的捂住他的嘴,生怕這邊動靜太大引起那怪物的注意。
“噓!別出聲!”呂世安手上拿着一把短鋤,那是他用幹活時的廢棄工具改裝成的防身傢伙。比起這個黃毛,嶽榮剛實在不夠鎮定。
可這個時候誰能鎮定?
房間裡還有其他七八個人,血腥味在蔓延,很快就有一些睡得淺的開始皺眉。
嶽榮剛冷汗滑落,他用眼神詢問呂世安下一步該怎麼辦。
呂世安會意後回頭看了眼房間的入口,他們倆離得最近,只要想跑還是很有機會的。但問題是,他們跑了,房間裡的其他人怎麼辦?
這怪物是從哪來的?人力可以對抗嗎?
無數個問題充斥在心間的時候,突然一道鐳射光從門外射進屋內。
呂世安和嶽榮剛皆是一驚,隨後就發現門口多了兩個全副武裝的守衛人員,那鐳射光就是從他們手中所持磁脈衝步槍的瞄具上發射出來的。
看來他們也注意到這怪物入侵了工地。
呂世安和嶽榮剛對視一眼後,兩人很有默契的點了點頭,那意思是等這邊一打起來就跑。
房間裡的光線很暗,所以那兩道綠色的鐳射光就顯得格外耀眼。正在啃食屍體的人形怪物雖然沒有眼睛,卻似乎也已經察覺到了背上的鐳射光點。
它啃咬的節奏變慢了,同時喉嚨裡發出陣陣呼嚕聲。
聲音不大,卻還是吵醒了睡在不遠處的一個工人。這人才來這邊不久,所以還沒習慣這種在噪音環境下休息的日子,現在剛睡下就被吵醒,脾氣肯定大。
只見他睜開眼瞥見那大高個後就開嗓罵道:“曹,尼瑪的,幹什麼呢!大半夜不睡覺,擱那嚇唬誰呢?”
這話一出口,呂世安和嶽榮剛當時心底就咯噔一下。
兩人同時暗忖:‘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怪物就丟掉了手上的屍體,扯開嗓門發出一聲恐怖的嘶吼!
起牀氣未消的哥們瞬間清醒,同時門外鎖定已久的兩個士兵也在扣動扳機的東西衝屋子裡的人喊道:“快出來!!!”
語落,磁脈衝激發的子彈就在那怪物背上爆開了一連串的血窟窿。
炸裂的血霧中,怪物哀嚎着!怒吼着!
房間裡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呂世安和嶽榮剛不由分說起身就往外跑,門口兩個守衛讓開一條路。逃出房間的嶽榮剛纔發現通道里還有許多武裝守衛,只不過他們沒有全部堵在入口。
見嶽榮剛走神,其中一個皺眉喝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快跑!”
跑?!
對!
跑!
嶽榮剛不再胡思亂想,追上呂世安的步伐就往裝備間去了,他們需要防寒裝備,還需要拿到防身的武器。
而身後的事情已經與他們無關了。
在裝備間見到王殿海的時候,他身上都是血,身旁空地上還躺着三具屍體,也都如同被野獸啃咬過一般,死狀悽慘。
從沒經歷過這些事的嶽榮剛和呂世安剛纔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下還能勉強堅持,現在稍微緩和後又看到這樣的場景當時就吐了。
王殿海失魂落魄的坐在不遠處,他看了眼嶽榮剛和呂世安後強打精神起身道:“快……穿上防寒服……去找總負責人……”
嶽榮剛和呂世安現在正吐的頭眼發昏,哪還有心思做其他的。
可當更多睡夢中被驚醒的工人闖進來,呂世安和嶽榮剛纔重打精神開始往自己的衣櫃跑去。王殿海到底是一個隊伍的負責人,在看到呂世安和嶽榮剛吐成那個樣子後便找來幾件衣服把屍體給蓋上了。闖進來換衣服的工人們雖然聞到了很濃的血腥氣卻總算沒有再一起吐了。
亂了。
全亂了。
呂世安和嶽榮剛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家就是沒頭蒼蠅一樣的穿着防寒服亂跑,跑到一個地方如果被阻攔了就再回頭,就這樣折騰了一夜,終於通道里的警報燈熄滅了,精疲力竭的呂世安和嶽榮剛看着十幾個穿着特殊防護服的工作人員穿過人羣進入他們之前呆的地下更深處,一切似乎才總算是平靜下來。
這時,呂世安和嶽榮剛纔注意到很多人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有人說是“國之勇士”的人打過來了,他們專搞破壞,從工程起步第一天就從渤海灣那邊入侵過來,還殺了不少人。
也有人說根本沒有那回事,肯定是這地下臨時結構哪裡出了問題,有害氣體泄露或者走水了,否則不會折騰這麼多人在這瞎跑。
但真正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就比如呂世安和嶽榮剛這樣的卻大都臉色蒼白的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呂世安本來想說點什麼,但被嶽榮剛阻止了。
比起膽量呂世安或許比嶽榮剛強很多,可在生活經驗方面,嶽榮剛卻比黃毛呂世安有經歷的多。
這時候,沉默會少去很多麻煩。
……
16號上午的時候,呂世安和嶽榮剛纔回到之前的房間。
臨時挖掘搭建的地下結構裡已經看不見血跡,也聞不到血腥味了。可經歷那一晚遭遇後,呂世安和嶽榮剛都有了心理陰影,現在兩人已經兩天兩夜沒閤眼了。
期間王殿海來找過他們一次,大體和之前嶽榮剛阻止呂世安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讓他們別亂說話,最好就是保持沉默。
呂世安心裡有些不舒坦,因爲他覺得自己受了欺騙。
這個項目開始招人的時候也在合同後邊註明了在避難所之外的區域工作會面臨很大的生存風險,但呂世安一直以爲無非就是天災人禍,卻沒想到這黑夜裡居然還有吃人的怪物?!
難道這就是“等其他”的魅力所在?
“呵……我算是明白了……什麼狗日的失蹤,品子絕對是被那東西給吃了。”呂世安冷笑自嘲道。
嶽榮剛看了他一眼,心裡也不是滋味。
雖然房間裡已經消了毒,除了異味,可那一晚看到的東西卻在嶽榮剛心裡留下了陰影。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到地下這麼深的地方?而且還死了好幾個人?
沒人會給嶽榮剛解答。
王殿海中午帶着後勤人員來送飯的時候只說了一句:“晚上開工。”然後就走了。
呂世安聽到直接就把手裡的飯和杯子給摔了。
後勤人員默不作聲,王殿海微微皺眉,卻出奇的沒有出聲斥責。
大家情緒都很不穩定。
嶽榮剛 也一樣,他根本吃不下去。
所以飯後他主動找到了王殿海,打算問個清楚。
王殿海知道嶽榮剛是來幹嘛的,所以一打嶽榮剛進門,他就低着頭說道:“前天晚上的事是個意外,但今後不會再發生了,你只要記得,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問,就當無事發生過,這樣大家都會好過一些。”
嶽榮剛卻皺着眉在王殿海對面坐下來:“海子。”
“叫我隊長,或者直接叫我王殿海。”
“……”嶽榮剛深吸一口氣:“我會亂說的,只是……如果外頭真的有怪物,瞞是瞞不住的。”
王殿海卻只專注於面前的工作,他頭也不擡的說道:“沒有怪物,你看錯了,就是個失控的精神病而已。”
嶽榮剛知道王殿海在撒謊,他看了看王殿海這屋子裡貼了滿牆的構造圖,他沉默了一會說道:“這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但小呂心裡一直有個坎,若沒有這次的事也就罷了,但……”
王殿海手上的工作停下了,他擡頭看了嶽榮剛一眼後又重新開始繪圖:“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嶽榮剛不曉得王殿海是否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只能嘆了一聲便離開了。
回到住處,嶽榮剛發現呂世安已經不在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就在他離開後不就呂世安就大鬧起來,和守衛起了爭執,還試圖奪槍,便被強制帶走了。
剩下的人誠惶誠恐,全沒了之前爲了服務大局,辛苦勞作的精神狀態。
大家現在有種被欺瞞和禁錮的感覺。
嶽榮剛在煎熬中度過了七個小時,一直到深夜開工前一個小時的時候,呂世安回來了。
他神色如常的坐回到嶽榮剛身邊,嶽榮剛原以爲他會吃點苦頭,卻沒想到呂世安回來後整個人精神狀態好像還更好一些了。
“怎麼樣?你沒事吧?”嶽榮剛關切道。
呂世安衝他笑了笑:“沒事,就是被請過去坐了一天的冷板凳,現在凍清醒了,除了屁股有點涼,沒其他問題。”
嶽榮剛卻皺眉道:“他們沒和你說點什麼?”
“說什麼?”
嶽榮剛看着呂世安,那表情意思是:‘你會不懂?’
呂世安領會了,他乾笑兩聲,深吸一口氣道:“別胡思亂想了,該幹活幹活,不該咱們關心的事,犯不着和自己糾結。”
嶽榮剛驚奇的看着呂世安,這句話原本是他準備說給呂世安聽的,卻沒想到呂世安回來後卻先開解嶽榮剛了。
而且呂世安對嶽榮剛說完這些後,還起身對其他人說道:“哎,大傢伙,耽誤大家一小會,我個人有點話和大家說。”
房間裡現在還剩下七個人,不足之前的一半。
這些人的精神狀態也不比嶽榮剛好到哪裡去,現在看到呂世安回來了,精神狀態變化很大,也都很好奇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前天晚上的事情呢,我不知道你們幾位看到了多少,總之我是第一個發現情況,也是第一個逃出這間屋子的,但我要說的重點不是這件事背後的真相如何如何……而是我想和各位說的是,咱們是來幹嘛的?還有沒有人記得?”呂世安像極了脫口秀舞臺上的表演者。
臺下坐着一幫子觀衆,其中一個皺眉道:“你這問的……當然是來建那個什麼穹頂的了,難不成是閒出屁來到外頭透氣啊?”
呂世安聞言也不生氣:“對咯!咱們是來建工程的,是響應國家號召,同時也是拿了國家給的保證來賣力氣的,所以不管前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咱們做好咱們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自然也有人在默默的付出……”
“你少說這些屁話!我問問你!昨晚這裡睡着多少人?!”有人聽不下去了,當時就罵出來。
呂世安平靜的答道:“十六個人。”
“那現在呢?”
“算上我……七個。”呂世安依然很平靜。
嶽榮剛默不作聲,但似乎懂呂世安的意思了。
“哦?十六個人一晚上就剩七個了,那其他九個人哪去了?”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呂世安依然淡定的說道。
那人卻氣急起身道:“屁!!!怎麼就和老子無關了!老子是來賣力氣的,不是簽了賣身契出來拿命換錢的!老子的老婆孩子還等着老子回去呢!你說說!這國家給的合同上,哪一條,哪一項說了這外頭有吃人的怪物的?啊?!這大半夜的!突然就闖進來一個,一晚上就死九個!你讓老子不關心?老子能不關心嗎?”
呂世安看着他,這人呂世安不太熟悉,但直到他叫什麼,年齡多大,老婆孩子如何如何,因爲這都是他來的第一晚就說給所有人聽得,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幹嘛來的。
其他人聽到這話,壓抑的情緒也都爆發出來了。
“就是啊!這必須有個說法啊!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瞞着騙着的!非得等我們都不明不白的死了,才能真相大白?啊?還有公義可言嗎?啊?”
“哎……誰說不是啊……我還以爲……哎……”
“我不想幹了……早知道就不來了……”
“呂世安,你被帶走的時候不也一樣想弄明白嗎?怎麼不說話了?去了一下午給你什麼好處了,你就變成這樣了?啊?”最先崩潰的那位仍然不依不饒。
呂世安淡淡的說道:“沒有什麼好處,就是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做好自己的事,出一份力,盡一份心,其他的,想了也沒用。”呂世安看着那人說道。
那人愣住了,隨後卻倉皇的冷笑道:“呵,可以啊,這幾天看你整天神神叨叨的,說什麼‘相對論’不‘相對論’的,感情好精神覺悟提高很多啊?”
呂世安瞥了他一眼,神色微變:“我警告你,有話說話,有事說事,能好好說,咱就繼續聊,不能好好說,我就教教你怎麼說話。”
那人聞言也是臉色一變,跟着就半個冷饅頭砸在呂世安的臉上:“我去你碼的!就你還教老子說話了?!你個崽種!”
呂世安捱了這饅頭一砸,起先沒動靜。、
可嶽榮剛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壞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呂世安就衝過去一腳把那人踹倒在地,兩人便扭打起來。
房門外的守衛本來打算來阻止,可一個銀髮男人卻制止了他。守衛見到這人先是一愣,跟着立馬敬禮:“少將!”
銀髮男人默默的點點頭,然後沉默的看着房間裡的一切。
呂世安動了手,房間裡這七個人就什麼平心氣和好說了。
但呂世安畢竟是隱約站在了人數更多的那些人的對立面的,所以很快就吃了虧。幸好有嶽榮剛從中護着,兩邊人才沒至於打的多麼兇。
可呂世安還是捱了不少拳頭。
那罵了呂世安的男人也被揍得眼睛烏青,雙方被拉到兩邊。
呂世安卻突然笑了,他哈哈大笑,笑的衆人莫名其妙。
對面一個與嶽榮剛年齡相仿的中年人嘆氣道:“哎,有話好好說嘛,都是自己人,打什麼啊?”
先動手的那人卻吐出一口血沫道:“呸!什麼自己人!我看他就是變了心,成了走狗回來給我們洗腦呢!老子纔不上他的當!”
呂世安聞言嘿嘿的笑了笑:“對,你說的對,咱們的確不是一路人,但你可知道……前天晚上死了咱這工程隊營地外頭死了多少子弟兵?”
所有人聽到這話都愣住了。
嶽榮剛心底頓時瞭然,便默默的坐下來。
“你不知道。”呂世安冷笑着擺擺手:“還有這幾個月裡,天上動不動就放煙花似的閃光,還一會一個驚雷的,你知道那是因爲什麼引起的嗎?”
那人不說話了,他皺着眉頭,也不想問。
“你不知道。”呂世安擦去嘴角的血,摸了摸鼻子後靠在牆上長呼出一口氣道:“這暗無天日的世道,能活着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別整天覺得自己那條命有多金貴似的……做好你自己該做的,先對得起你自己,再談別人如何對你吧?呵……反正老子是不想再知道什麼真相了……再也不想了……”
那人這時卻忍不住問道:“你少跟着裝深沉,有話說有屁放!老子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就怕你糊弄我!把我當傻子!”
“傻子?不,你是瞎子。”呂世安毫不客氣的嘲諷。
“你!你又想打架是不是?!”
“哎哎哎!好了好了!怎麼又吵起來了?”先前調和的現在趕緊又出面阻止,他嘆了一聲道:“我大概也聽懂世安的意思了……這事啊,咱們算是幸運的了……既然還活着,就做活着的人該做的事,不該做,不該想的就不做,不想,這就是給組織,給國家省心了……”
“你也來這一套?!”那人就是聽不慣這種話。
和事的中年人趕緊改口:“哎!好好好!就當我最後一句話沒說,就換成給家裡人省心可好?你想想,這工程這麼大,咱們要是再鬧意見,那還有頭有尾嗎?你不也想着趕緊完工回家跟老婆孩子團聚嗎?啊?這道理不懂?”
那人沉默了……過了一會卻又嘀咕道:“可老子就是不想被人當傻子……老子這條命可以豁出去,但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這!”
“你說的這不是廢話嗎。”呂世安是一點不怕火上澆油,他嘿了一聲起身道:“誰想死在這啊?我老婆肚子裡還懷着我孩子呢,我要是死了,剩下他們孤兒寡母受人欺負怎麼成?可太把自己當回事看似是給組織添堵,可實際上不還是要落到自己個人頭上嗎?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好,我就和你說點……”
嶽榮剛聽到這卻突然起身道:“世安!”
呂世安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可以了。”嶽榮剛皺眉看向衆人:“大家都準備準備,再有一會就開工了,都鉚足勁幹吧。”
衆人沉默,但看得出來,經過這一鬧,一宣泄,積壓了兩天兩夜的情緒終於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舒緩。
門外透過玻璃看到這一切的銀髮少將微微一笑,默默地轉身離去。
……
晚上王殿海來叫人的時候卻發現屋子裡幾位居然全都睡着了。
看到這一幕,王殿海猶豫了一下後,輕聲一嘆,轉身就去申請了調整工程部署計劃。
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又進入那個美夢的嶽榮剛這一次沒有再中途被人打斷。
自然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晚上。
嶽榮剛看了眼時間嚇了一跳,趕緊搖醒身邊的呂世安。
呂世安則條件反射式的彈起來,手上抓着那短鋤,一臉驚慌!
到這時嶽榮剛纔知道呂世安原來根本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淡定……起碼沒有嶽榮剛這麼快放下。
“出什麼事了?”呂世安確定房間內沒有異常後才放下短鋤,他撓了撓頭問嶽榮剛。
“睡過頭了。”嶽榮剛給呂世安看了眼時間,呂世安也是一驚,不過……
“嘿,這海子夠意思啊,居然沒來叫我們。”
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了。
王殿海帶着十個新人過來了。
房間裡的其他五位陸續甦醒,看到這些新人的時候,大家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王殿海看了呂世安一眼後,對嶽榮剛說道:“嶽叔,打明天起,這些人就由你負責直接帶去裝備間換衣服,然後那邊有人會告訴你該帶他們去哪吃飯。”
嶽榮剛驚訝道:“食堂建好了?”
王殿海難得一見露出笑容:“不是食堂建好了,而是咱們的前期工程結束了,接下來可以在地面區域用餐工作了。”
“地……地面?!”衆人聞言都是一驚。
……
三個小時後,時隔數日再次回到地面的嶽榮剛和呂世安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那種震撼了。
過去從地下臨時居住結構出來的時候嶽榮剛和呂世安要沿着標定的線路前進,還要隨時注意不要跌倒以防防寒服破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事件。
可現在,他們從地下一出來就進入到了巨大的“氣泡”,或者說第二階段的複合式“穹頂”結構之內。這是人類工程師創造的奇蹟,更是屬於嶽榮剛和呂世安這樣默默辛勞數月的工人們的集體的榮耀。
巨型的3D鑄造機已經就位,那些機械章魚一樣的東西也已經重新恢復工作。
現在外頭“天光大亮”,完全不像是之前那種感覺始終深處冷冬的氛圍。嶽榮剛和呂世安還看到了更多的工人,他們成羣結隊,就像是新進駐紮在此的軍隊,浩浩蕩蕩。
甚至當背後傳來催促的時候,從呂世安和嶽榮剛頭頂還飛過一架小型裝運無人機。
說是小型,卻也翼展五米。
它呼嘯而過時,呂世安怔怔的問嶽榮剛:“叔,咱現在不會是在做夢吧?咱是不是已經死了?到天堂了啊?”
嶽榮剛聞言緩緩回過神來,在催促聲中茫然的向前走着,看着,一邊喃喃自語道:“也許吧……這……這真的是咱們建造出來的?”
“這的確是你們一天辛苦十數個小時,全憑着人力和手中的工程鎬一點點挖出來的。”一個渾厚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嶽榮剛回頭一看,是個白髮滄桑的老者。
呂世安更是震驚道:“哎?你怎麼沒穿防寒服啊?不冷嗎?”
老者負手而立,略有些驕傲的說道:“現在這複合式穹頂內部的溫度可以維持在十五攝氏度左右,雖然還不算很暖和,卻也不冷了。”
呂世安和嶽榮剛聞言這才注意到外界環境溫度探測儀一直處在綠色的狀態。
“我去……還真是!”呂世安說着也打開了面罩,隨後長呼出一口氣:“呼……這樣舒服多了啊,終於不用自己個內循環了。”
嶽榮剛也打開了面罩,他問呂世安:“什麼內循環?”
呂世安斜了他一眼道:“你可別跟我說你沒在防寒服裡放過屁。”
嶽榮剛愣住了,老人哈哈一笑:“以後不用了,你們雖然還不能脫下防寒服,但工程度過了最艱難的第一階段後,往後會越來越好的。”
嶽榮剛還是覺得有些夢幻了。
畢竟這麼浩蕩的工程,纔過去幾個月而已就有這麼大的規模了?
“老爺子,我還是感覺有點不可思議……這前幾天我們還在‘大棚裡’刨地呢,這怎麼才幾天的功夫就建了一座城啊?”
老者微微一笑解釋道:“這就是咱們這項工程的特別之處。”
“哦?還煩請您老給解釋解釋。”嶽榮剛誠信問道。
老者轉過身看向這佔地少說也得有十幾公頃的巨大複合式穹頂結構道:“咱們這項工程啊最大的難點有三處,一是要克服極寒的環境,二是要工程步驟一環扣一環,做到緊密聯繫,三就是要追求一個快!”
說着老者指着遠處那十幾根如參天大樹般支撐着複合式穹頂結構的“桅杆”構造說道:“現在外頭的平均溫度是零下一百三十一攝氏度左右,這種溫度環境下,人如果離開了這種內置恆溫系統的防寒服,連一分鐘都撐不過就得被凍死,可穿着這麼厚重的防寒服又怎麼在堅硬如鐵的大地上動工呢?咱們的工程師便想到了種蘑菇式的滿盤開花策略,也就是你們常說的‘吹泡泡’,這‘吹一個’,那‘吹一個’,遍地開花,遍地開挖,呵呵。”
說起這些,呂世安和嶽榮剛這些最早來到這片施工區域的工人是最印象深刻的。
這幾個月裡他們沒日沒夜的挖,各種工具機械全都用上了,一旦開工就沒有停歇的時候。那段時間,呂世安也嶽榮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支撐過來的。
而且在此期間還發生過幾次意外,呂世安差點凍掉了一條腿,要不是嶽榮剛給他死死的捂着,現在呂世安已經是個廢人了。
嶽榮剛也曾經因爲摔倒躺在地面上一直不敢動,直到呂世安叫來人把他救回去,否則嶽榮剛也死在外頭了。
現在想想,還真是唏噓。
老者笑了笑,突然一嘆道:“可即便如此……據不完全統計,這幾個月裡,已經犧牲了好幾千人……”
呂世安和嶽榮剛聞言皆是一震,他們也算是“老人”了,卻還是被老者這句話直穿內心。
“哎,不說這些了……至於這個一環扣一環嗎,就是‘小泡泡’變‘大泡泡’,只要時候到了,工程部署完畢,接下來就是吐出一個‘快’,要精準,快速,不能有半點閃失。”老者說到這眸子裡迸發出耀眼的精光,他指着遠處的“桅杆”道:“這就好比大浪行船,真到了和老天爺較勁的時候,躲是沒用的,只有拿出膽量來,與天鬥,與人鬥,與己鬥,該揚帆的時候就得揚帆,該衝風破浪的時候,誰也不能慫了裝孫子!”
呂世安和嶽榮剛聽到老者這番話,似乎能夠想象得到這三天裡外頭是怎樣一幅景象。
但再一回想,外頭在熱火朝天的時候,自己這幾個人卻還在地下爭吵甚至打架,不由得覺得臉上不那麼光彩,還隱隱發燙。
老者似乎猜出了呂世安和嶽榮剛的心思,他慢慢轉過身道:“你們啊,辛苦了。”
說着老者居然衝着呂世安和嶽榮剛深鞠一躬。
嶽榮剛等人見狀趕緊上前去扶,同時眼眶一熱,忽然覺得這期間種種辛苦好像都沒啥可值得說道的,反而有種慚愧的感覺。
這時王殿海走了過來,他瞧見老者的時候先是一驚,跟着快步跑過來道:“田教授,您老怎麼到這邊來了?”
田教授?!
衆人茫然的看着王殿海。
嶽榮剛問道:“海子,這位田教授是?”
王殿海介紹道:“田文運,田教授是咱們這一大片區域,幾百平方公里內十幾支大隊伍的總指揮和總負責人,這些‘氣泡’和複合式穹頂工造就是經他老人家設計出來的。”
衆人這才意識到這是碰上大人物了,趕緊紛紛致敬。
田文運卻瞪了王殿海一眼道:“混小子,就跟着瞎胡說,什麼總指揮,總設計師的,我就是個打雜的,是組織信得過我,我來這幫幫忙,真要論起功勞,這裡哪一個不比我這個糟老頭子有用的多?”
王殿海尷尬一笑:“您教訓的是……可說到底這圖紙也是您……”
“你還說?!”田文運似乎生怕讓人知道他做了多少一樣,這反而惹得嶽榮剛這些人很不好意思起來。
“老爺子啊,您是值得尊敬的人,咱們都佩服着呢,您就別責怪咱們海子了,他年輕有爲,將來肯定也是棟樑之才,不比我們這些只能賣力氣的,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嶽榮剛笑着道。
沒想到這原本是緩和的話,到了田文運耳中卻讓他有些不高興了。
他瞪了嶽榮剛一眼道:“你這樣說話我可就不樂意聽了啊。”
嶽榮剛詫異的看着田文運,大概是沒想到自己這番話非但沒有緩和氣氛,然而讓田老生氣了。
王殿海在一旁卻只是笑,也不說話。
跟着就聽田文運說道:“今天我老頭子能派上用場那是因爲世人遭了大難,用的着我,可這不代表我就比你們有本事,難道說你們賣力氣的就比我差一截還是怎的?這等以後穹頂真的建起來了?或者說‘太陽升起來了’,難道到那時候我就比你們這些在其他崗位可以發光發熱的人差一些了嗎?”
嶽榮剛頓時汗顏,原來老爺子生氣不是因爲嶽榮剛的話衝撞了他,而是他不喜歡聽別人在自己面前貶低自己。
“額……是……老爺子您教訓的是。”
田文運深吸一口氣鄭重對嶽榮剛及其身後的衆人道:“大家記住了,各司其職,各盡其力,不分高低,這樣咱們才能共渡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