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們還有可能找到我們嗎？”冼芊嬅問。
這個問題，自打閆思辰醒來後，已經是冼芊嬅第三次問起了。
她不吃不喝，就這麼在窗邊做了三天三夜。
太陽從視野中消失後，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會的。”和前兩次的回答都不一樣，閆思辰這一次選擇欺騙冼芊嬅，他也慢慢開始懂得善意的謊言是什麼意思。
“你騙我……”冼芊嬅並不傻，她雖然飢腸轆轆，幾近油盡燈枯，可她依然清醒。
這三天裡，她做了很多事情。
記錄太陽“消失”後的每一分每一秒，然後把這些重要的數據全都回傳給……可能並不能收到他們信號的地球。
科學觀測這門手藝還是冼芊嬅和姚瑤睡在一起的時候從她那聽來的。
很簡單，卻需要很大的耐心。
觀測數據可能幾個小時，甚至幾天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但如果你放鬆警惕，可能最關鍵的那一次跳動就這麼被你忽略掉了。
也許有人會說，這些東西就不能交給機器來做嗎？
冼芊嬅也問過姚瑤同樣的問題。
姚瑤的回答是。
“聆聽宇宙的聲音……你不覺得是一種很浪漫的工作嗎？”
以前冼芊嬅不懂，那是因爲她並不喜歡空間站裡的一切……這裡的空間十分有限，當一開始的新鮮感消失後，剩下就全是如同枷鎖一般的限制和束縛。
沒有大海……甚至沒有聲音……
但現在，冼芊嬅有足夠的時間去聆聽了。
宇宙的聲音有很多種，有的已經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有的則是剛剛出現的。
她首先得學會如何在那一片嘈雜中找到對人類有用的聲音……
以前姚瑤給冼芊嬅聽過宇宙大爆炸時發出的聲音餘韻，那聲“巨響”比冼芊嬅想象中溫柔的多，深邃的多……它就像是在很深很深的底下吹來的一陣風，雖然你不知道這些風吹過什麼地方，但它告訴你，這是世界呼吸的。
宇宙大爆炸時所發出的聲音給冼芊嬅最深刻的感受就是如此……它讓冼芊嬅第一次對冰冷的宇宙有了那麼一絲絲親切感。
以往在海邊釣魚看星星的時候，她總感覺很遙遠，遙遠到無法想象，難以理解。
但現在，她意識到自己是存在的，被這浩瀚的宇宙所包圍着的。
儘管此刻她已經遠離自己的故鄉，即使化身爲光也需要走過漫長的路才能回家……但她不再害怕了。
她想安靜的獨享此刻，以一個凡人的身份與偉大的宇宙談一談。
……
2月7號。
星瀚國際航空航天局中國區總部。
“不是吧？又是海藻？”一大早興沖沖趕來吃早飯的褚曉明看到盤子裡那綠油油的一坨的時候立馬就變苦瓜臉了。
食堂打飯的阿姨把勺子一敲：“下一位。”
褚曉明無奈，只好端着盤子走了。
找到位子坐下，褚曉明飯還沒吃就先來一聲長嘆。
對座吃的正香的好哥們蘇晚霞聞聲擡頭笑道：“幹嘛啊，唉聲嘆氣的?”
褚曉明看了眼蘇晚霞，然後拿起筷子把海藻撥弄了幾下，看着那黏糊糊的一團道：“你看看……這像不像牛胃裡沒消化乾淨的青草啊？”
蘇晚霞哈哈一笑：“你真逗，我又沒見過牛胃裡的青草啥樣，還是趕緊吃吧。”
褚曉明搖搖頭，他吃不下去。
“我是沒胃口了，你幫我消滅掉吧。”
“哎？不吃早飯怎麼行啊，還要工作一上午呢！”蘇晚霞臉色一正。
褚曉明閉着眼睛，又搖了搖頭道：“自從山海號被毀後，我們數據部就整天無所事事，少吃點，也無妨。”
蘇晚霞聽到這話有點不高興了：“什麼叫無所事事啊，我可聽部長說了，前幾天捕捉到的那組神秘訊號極有可能是山海號的倖存者傳回來的！你難道就一點都不關心？”
褚曉明睜眼看了眼自己面前這位平時樂天的不行，但一提到工作就嚴肅的要命的好兄弟。
“別激動，兄弟，啊，別激動，我當然關心了，我也很清楚如果能在山海號事件中倖存現在該有多麼希望我們去救他們！可你知不知道，所有訊號都是無根草，見頭不見尾，我們壓根就不知道它們是從哪傳回的訊號，這讓我們怎麼找啊？”
蘇晚霞頓時語塞，他突然覺得嘴裡的飯菜不香了。
褚曉明又道：“再者說了……你是技術部的，你應該比我清楚太空救援的難度有多大……這可不是發射一枚火箭，送幾個人上去那麼簡單的……萬一……”
“你們倆聊什麼呢？”這邊正說着話，一個大美女走了過來。
蘇晚霞擡頭一看，立馬又笑了：“一諾姐，早上好。”
“嗯，早上好。”沈一諾，航天發動機研發部裡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的完美存在。
一米七八的身高，搭配黃金比例，即便是穿着工作服也藏不住她的大長腿。
褚曉明以前一度把沈一諾視爲自己終生目標，可事實證明，差距過大不是靠努力就能彌補的。
所以現在……褚曉明成了沈一諾的私人小助理。
基本上沈一諾所有的出行規劃都是由褚曉明負責的，當然……僅限助理範圍。
褚曉明看到自己的女神，心情總算好了不少，他說道：“在聊前幾天收到的那組神秘訊號呢。”
這件事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就連食堂做飯的阿姨都知道了。
可當所有目光都集中到數據部的時候，數據部卻表示對這些神秘訊號無從下手……意思就是說，我們聽不懂，分析不出來。
數據部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也因此一落千丈。
雖然數據部的總負責人和航天中心的領導班子後來給予了很大的支持，數據部的工作人員也是加班加點，並且還叫來了許多語言學家、歷史學家等等專家做支援，可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
慢慢的，大家也就不再期待數據部能創造什麼奇蹟了。
沈一諾坐下來後說道：“怎麼？又收到新的神秘訊號了？”
“嗯，而且這次比之前幾次都要強烈的多，訊號內容包含的訊息也很多，但和以前一樣……雜亂無序……根本不知道它想要傳達什麼。”褚曉明的形容很貼切。
那些能夠難住專家團的神秘訊號就是如此。
它們是混沌的，無序的，且無法被反向追蹤定位的。
甚至一部分訊號轉換成音頻後聽起來就像是椅子在地板上被拖動……或指甲刮黑板的噪音……
蘇晚霞不是專業人士，他雖然工作態度向來認真負責，可他不會說大話空話沒有用的官話。
沈一諾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後道：“哦……那，可以拷貝給我一份嗎？”
褚曉明有點意外：“額……這不合規矩啊。”
沈一諾一挑眉：“我是問你可不可以，不是問你合不合規矩。”
女神範一起，褚曉明知道該怎麼做了，他猶豫了一下後道：“可以，不過需要點時間，你也知道的……最初副本共享之前誰也拿不到原盤的。”
沈一諾點點頭：“嗯，好，你拷貝好了告訴我就行了，另外……這個給你吃。”女神說完把盤子裡的海藻一股腦的全夾給了褚曉明，然後她就端着空盤子瀟灑的走了。
褚曉明眼皮急跳，他這個少爺身子能夠乖乖的在數據部工作已經很不易了，現在讓他吃雙份的海藻早餐？！
他看向了蘇晚霞。
他這兄弟的名字起的比他還隨意。
不過想想蘇晚霞的爺爺是誰……褚曉明就覺得還是自己家的老爺子太隨便了點。
“額……那個，晚霞兄啊，我看你最近都瘦了，一定是沒好好吃飯吧？喏，都給你！別客氣！”說着褚曉明就要把海藻往蘇晚霞盤子裡夾。
然而……
蘇晚霞很輕易的就用筷子阻止了褚曉明的塑料兄弟行爲。
“啊哈哈，曉明兄你一定是對胖瘦存在什麼誤解，我看……真正需要補充能量的是你纔對啊，來，張嘴，爲兄餵你。”
說着蘇晚霞就飛快的夾起一坨海藻直奔褚曉明嘴巴送來。
好在褚曉明反應夠快，他立馬閉嘴，同時飛快的反轉盤子，先把自己盤子裡剩下的另一堆海藻倒在了蘇晚霞盤子裡，跟着手腕發力，雙筷如劍，以極其刁鑽詭異的角度從蘇晚霞筷子裡搶走了那團即將塞到他嘴邊的海藻，並且還順勢一個暴扣！把海藻硬生生砸到了蘇晚霞早飯進食的主場區域！
餐盤失守，蘇晚霞一臉震驚，而褚曉明“奸相畢露”，那嘴臉之得意令人毛骨悚然。
蘇晚霞萬萬沒想到這平日裡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居然深藏不露，即使手中拿的是最尋常的筷子也能把功夫發揮的如此之好，真是令人佩服佩服！
然而，就在褚曉明收起了自己盤子以爲大局已定時，蘇晚霞突然一個攤手攬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褚曉明手中搶走了那空盤子。
跟着他就後跳一步，脫離戰場，並且笑着道：“你慢慢吃啊，我先走了。”
說罷蘇晚霞就瀟灑的一回頭，帶着勝利者的笑容從容的離開了。
褚曉明傻了！
怎麼轉眼間就被逆轉了？！
“我靠！！！你給我回來！”
……
一天後，沈一諾從褚曉明那拿到了她想要的訊號拷貝件。
“謝了。”沈一諾難得向褚曉明道謝，可是褚曉明卻完全笑不出來，他自從昨天吃了那兩坨海藻後，現在胃裡還在翻江倒海，就好像吃了一大堆蟲子一樣不舒服。
好在他的身體沒有太過敏感，否則可能都要去住院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臉色蒼白的嚇人。
沈一諾見了不由關切道：“喂，你沒事吧？”
褚曉明感覺自己快要吐了，爲了不在自己女神面前丟臉，他急忙擺手道：“我沒事，我先走了……”說着他就跑遠了。
沈一諾本想跟過去關心一下，但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褚曉明捂着嘴跑回部門洗手間後就對着馬桶一頓狂吐。
那兇猛程度比他十八歲成人禮那天喝到不省人事時還要慘烈……
吐完之後，褚曉明癱坐在地，感覺自己好像把身體裡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了……他整個人都癱軟了，沒有一丁點力氣。
同事發現褚曉明的問題後立即把他送到了醫護室。
醫生給他看了一下後說他身體一切正常，尤其是胃，好得很，並沒有食物中毒的跡象。
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結果。
大家原本都一致認爲是餐廳最近採購的食用海藻有問題，正想借着褚曉明這事把海藻趕出菜譜。
結果……
……
“我去！怎麼中午飯也有海藻啊？！還是紅色的！？”對海藻已經留下很深陰影的褚曉明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吃這東西了。
食堂打飯的阿姨又是一敲勺子：“下一位。”
褚曉明很無奈，他端着盤子找到了熟悉的位子坐下，卻意外的發現蘇晚霞今天居然沒有比他早到食堂。
完全沒有食慾的褚曉明悄悄的從兜裡拿出自帶的壓縮口糧打算湊活一下。
結果剛準備吃呢，蘇晚霞來了。
他一坐下就把褚曉明盤子裡的海藻全都夾走了，並且還拿出一個木製餐盒放在了褚曉明面前。
褚曉明一愣：“喂，你夾我海藻幹嘛？”
蘇晚霞沒理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海藻全都消滅了，他消滅完全部海藻後纔開始吃其他東西，並且說道：“你不喜歡吃海藻，就吃這個吧，我媽教我做的，不知道和不和你胃口。”
褚曉明愣了一下，隨後眼眶一熱，哼了一聲道：“多管閒事，誰說我不喜歡吃海藻了。”
嘴上是這麼說，褚曉明還是立馬收起了自己的乾糧，急忙打開了蘇晚霞給他的便當。
盒子一開，香味就撲面而來。
周圍一起就餐的同事紛紛側目，當看到是褚曉明和蘇晚霞是，大家都流露出曖昧的神情。
褚曉明也完全不在意了，他老早之前就知道這些八卦精神十足的傢伙在背後說他和蘇晚霞是一對玻璃兄弟。
他以前還願意找人理論，現在也懶得理他們了。
反正在這年代，這種事又不是很少見。
“好吃嗎？我還特意加了點魚子醬。”蘇晚霞真真是家居款好男人。
褚曉明好久都沒吃過這麼正經且好吃的一餐了，他豎起大拇指道：“好吃！兄弟你這廚藝！唔！不用問了！”
蘇晚霞放心了，他嘆了一聲：“好吃就行，算是我給你道歉了，你可別說兄弟我不仗義啊。”
褚曉明嘿嘿一笑：“哪能啊。”
好兄弟倆正吃着飯呢，沈一諾女神又降臨了。
“喂，褚曉明，你吃完沒有？”沈一諾沒打飯，她到了近處就冷冰冰的看着褚曉明。
褚曉明正在進行光盤行動，那瘋狂勁看着一點都不雅觀。
聽到女神的聲音，褚曉明嚇了一跳，趕緊擦了嘴擡頭道：“額，吃完了，你找我有事？”
“嗯，我幫你和你領導請過假了，你下午陪我出去一趟，這是車鑰匙，你去開車。”說着女神就轉身走了。
拿到鑰匙的褚曉明眼睛都直了，他呆呆的看了看鑰匙，又看了看蘇晚霞。
蘇晚霞微微一笑：“恭喜啊，這麼快就能和一諾姐出去約會了。”
褚曉明回過神來，嘴都要笑歪了還在那狡辯道：“說啥呢兄弟，我就是給人家當司機，你別想多了。”
蘇晚霞看餐盒已經空了，他就給收起來了，然後說道：“那你注意安全。”
“嗯嗯，哎對了，兄弟你有啥想吃的不？我回來時給你帶點？”
蘇晚霞搖了搖頭：“不必了，你好好享受下午時光吧，我先走了。”說着蘇晚霞就收拾盤子走了。
褚曉明頓時撓頭，看着蘇晚霞這背影，怎麼感覺比她女神還要冷酷且瀟灑呢？
……
下午，褚曉明開車載着沈一諾離開基地前往市區。
路上沈一諾拿出昨天的拷貝件道：“你想知道這些訊號想要傳遞什麼消息嗎？”
本來正在跟着音樂搖擺的褚曉明聞言一愣，他關掉了音樂，減慢了速度，呆呆的看着沈一諾：“你……解碼出內容了？”
沈一諾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點了點頭：“對，雖然有很大的意外成分，但我的確解碼成功了。”
褚曉明又傻了，這幾天他發傻的次數比他一年中的次數都多。
“怎麼會呢？那麼多專家，那麼多人！一諾，你該不會在騙我吧？”
沈一諾目視前方：“這是一份警告，而且……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嗯？”褚曉明沒聽懂。
沈一諾沒有繼續說下，她慢慢閉上眼睛，然後突然就落下淚來。
褚曉明從沒見過自己的女神流淚，那種彷徨與無助的神情讓他瞬間心碎。
他急忙把車開進了應急區域。
停好車後，褚曉明急切的問道：“一諾，你別哭啊一諾？到底怎麼了？”
沈一諾搖了搖頭，她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一邊哭一邊說：“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
褚曉明更糊塗了，這到底什麼意思？什麼沒有時間了？
他問道：“一諾，是和那個訊號有關嗎？那個訊號到底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