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時,以田蜜在這世界的見聞,確實覺得她們的隊伍挺龐大的,可當她掀開車簾,走下馬車,看到城門口浩浩蕩蕩的人流時,頃刻便意識到,她還真是少見多怪了。
德莊府三字,她早已耳聞多時,但面對面的相視,卻還是第一次。
只見廣闊藍天下,金紅色的光線自雲端傾斜而下,流光蔓延在一座高達十餘丈的城牆上,擡頭望去,那樓上手持長槍的衛兵,只得見一個挺拔的影像,恍若是神兵天將,而城樓正中,一塊古樸厚重的樓牌高掛,‘德莊城’三字張揚大氣,睥睨衆生。
這就是古城牆嗎?果真,好生氣派。
田蜜仰望着這高大城牆,心中生出的竟不是渺小的敬畏,而是總有一日與之比肩豪氣。
田川此時也來到她身邊,少年俊秀的眉微蹙,神色間有幾分肅重,他低聲道:“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德莊府,百年城牆,竟沒有幾分斑駁頹敗之跡。”
聽田川如此一說,田蜜才注意到,德莊的城牆,確實沒有她前世常在書上看到的‘斑駁的古城牆’的感覺,這方面她不太懂,於是只得很表面的點頭道:“那這城牆,維修的可真不錯。”
田川卻是一笑,眉頭舒展開來,看着田蜜道:“姐,德莊府可是南方最大的城池,德莊之後,一馬平川,可以說,這接連十來座城池的安危,都系之一身,不在它身上多花點心思怎麼行?”
田蜜不由挑眉,道:“那這德莊,不僅經濟發達,還是軍事重地咯?”
田川卻是搖搖頭,頭頭是道地道:“其實,德莊的守軍算不上精良,昌國最強壯的兵馬。還得數宣王的虎狼營。德莊之前,有道天險,那裡由昌國最驍勇善戰的苠族人鎮守,東楚軍從未攻破過一次。百年以來。德莊之所以這麼繁華,不止跟他運河樞紐的地理位置有關,亦跟它的平穩安定有莫大關係。”
姐弟兩正在論德莊的軍事實力,旁邊早聽得不耐煩的王鳳仙,總算受不了的打斷他們,“我說,這大熱的天,你們消停下好不?估計還得等大半個時辰才輪得到我們,你們一直說個不停,是想渴死嗎?”
姐弟兩這才停下來。一看城外那長龍似的隊伍,一個個都在心裡沉了長長一口氣。
德莊不愧是青州的心臟,這來往商旅多不勝數,散客百姓亦是無數,旁邊有擺攤賣貨的叫賣聲。周圍盡是人羣的喧譁聲,亂糟糟的一片,更是爲這夏季添加了幾分燥熱。
“有人暈倒了。”一處傳來陣騷亂,接着便有人高喊道:“大夫,誰是大夫,快來看看,恐是中暑了。”
很快。近處便有揹着醫箱之人前去查看,一番處理後,那處便靜了下來。
“喂,傻子,你看什麼呢?真傻了啊?”王鳳仙伸手在那大大的眼睛前揮了揮,又用手肘碰了碰她。
田蜜緩緩眨了眨眼眸。輕咬了咬肉嘟的嘴脣,搖搖頭,道:“沒什麼。”
她剛透過人羣,依稀看到了那暈倒之人,一身粗布短褐。又黑又瘦,一看就知是貧苦百姓。
先前只被德莊的繁榮所惑,沒注意到這些,此刻再一看,便發現人羣中其實有許多貧苦百姓,他們與德莊的鮮亮正好相反,整個人晦暗疲倦,沒精打采,酷暑之下,像隨時都會暈倒。
她的視線,仍舊停在那處,口中卻在問:“德莊府,是不是有很多貧民?”
王鳳仙順着她視線看了眼,很快便無聊的收回了目光,百無聊賴地道:“應該是吧,這些貧民,哪裡沒有呢?”
說到這裡,王鳳仙仔細瞅了旁邊的姑娘一眼,見她額前整齊的厚重的齊劉海,已經被汗水打溼,卻恍若未覺,大大的眼睛空洞洞的睜着,清晰地倒映着城門前的景象,長而捲翹的睫毛,緩緩煽着,遲緩而呆滯,傻乎乎的。
“你不會,是同情他們吧?”王鳳仙皺巴着纖長的眉頭,告誡道:“唉,我說傻姑娘,這樣的人到處都是,你就是同情也同情不過來啊,何必呢?”
田蜜卻如同沒聽到她的話,輕而脆的聲音繼續問道:“你們看得起病,吃得起藥嗎?我聽說德莊的物價高的離譜。”
“就他們那樣,應該吃不起吧,我見過的藥丸,那都是用兩來衡量,可不是文。”王鳳仙皺巴着眉頭,擺手道:“好了你莫要問我,我哪裡接觸過這些?我們上馬車等吧,氣也透夠了,這外面太熱了。”
田蜜點點頭,腳步隨着王鳳仙在後退,頭卻仍舊側向那些布衣百姓,原先空洞的眸子,一點點明亮起來,轉瞬間,笑意便溢滿了眼睛,哪還有半分天真呆傻樣。
她找到出路了。
田蜜轉過頭,跟上王鳳仙的步伐,又鑽進了馬車裡。
整個隊伍,以龜速前進着,王鳳仙的丫鬟在旁邊給她打着香扇,她卻還不停呼熱,不耐煩地嘀咕道:“怎麼還不到我們?潛大人也真是的,明明有腰牌,卻靜止不動,非要我們陪他受這罪。每次來德莊,最討厭的就是進城門了,明明好幾扇城門,卻偏偏不都打開,就讓大家擠,那衛兵也是,檢查地那麼仔細幹嘛,又沒有大人在旁邊監督着……”
田蜜一直看着窗外,此刻提醒她道:“開了,又開了扇城門。”
王鳳仙卻不見什麼喜色,她看傻瓜般看向田蜜,有氣無力地道:“傻姑娘,開了也不是給你我這等身份的人過的,來,靠邊點,讓我看看是哪家的車隊。”
城門之前,一輛由四匹駿馬相拉的紅木馬車越衆而過,車身做工精美,其上浮雕栩栩如生,水晶珠簾浮動,隱隱露出簾後清麗容顏。
“這個酷似麋鹿的徽章,代表的,是平南郡王府。”馬車輕而易舉地入了城門,王鳳仙雙眼尚望着那處,喃喃道:“看這簾子,應該是平南郡王的千金了,又是從城外歸來,想必是二小姐吧?程真酷愛書畫,時常到城外山野道觀尋找契機,她此番歸來,也不知有無所得,若是再出一副佳品,怕是又要引得城中學子爭相追捧了。”
田蜜對這些毫不知情,自不去接嘴。
王鳳仙轉過頭來,已收起了臉上慕色,微仰頭,假裝不在意地道:“程真才學確實出衆,但最讓我心服口服的,還是府伊大人的千金盧碧茜小姐,盧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樣樣都非常人能及,造詣之高,多少名門貴媛只能望其項背。”
先不管王鳳仙本事如何,總之她這人自視甚高,能讓她甘心俯首的,那絕對不是一般的能耐。
不過琴棋書畫什麼的,名門貴女什麼的,說實話,跟她搭不到半點邊,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斷沒必要去找打擊。
沒關係的事情可以略過。田蜜鑑定完畢,即刻便開始了抗騷擾模式,一邊呆呆點着頭,偶爾發出兩個單音節,然後就想自己的去了。
又是兩刻鐘後,他們的馬隊總算經過守衛的盤查,入了城。
“就到這裡吧,我們去城南,你們去城北,不順路的。”田蜜看着王鳳仙,大大的眼睛滿是認真,她站起身來,行了一禮,感激道:“鳳仙小姐,謝謝你這一路的照拂。”
見她這麼鄭重其事,王鳳仙倒是有點不自在,她抿抿紅脣,不在意地道:“這有什麼,不過是順路而已。你且坐下,把地址報來,送你們回家。”
“這,不太好吧……”田蜜看了眼前方,這車隊,應該是阿潛說了算纔對。
王鳳仙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眼,低聲道:“你說那個人啊,他根本不開口的,無所謂的啦。”
如此說着,王鳳仙便掀簾,吩咐下面的人,掉頭去城南。果然,聽到這個請求,那邊並沒什麼反映。
張老闆爲田蜜安排的住處,是一座一進的屋子,進了街門便是院子,以中軸線貫穿,北面正房,東西廂房,南爲倒座房,中間是個栽種着果樹花草的院子,看起來還算乾淨整潔,一家人都點點頭。
王鳳仙卻是一進來就皺了眉頭,到底是人家新家,她沒說出什麼不吉利的話來,只是連逛的興趣都沒有,站了會兒便道:“既然你們到家了,我就先走了,外面那位估計等得差不多了。”
家中尚未收拾好,田蜜便不挽留,送她到門口,看着她上了馬車,便也回家了。
已經不是頭一回搬家,幾人都熟練地收拾着東西,打理起新居來。
做完大掃除,田蜜便自告奮勇地帶着陽笑出去買東西。
德莊雖並不是像外面傳的那樣,以黃金鋪地,白玉做樑,但除這以外,其他的卻沒有誇大其詞。那商鋪,確實是鱗次櫛比,所售物品無奇不有,大街寬廣,香車寶馬交織,行人摩肩接踵,衣着鮮亮者,不計其數。
陽笑歎爲觀止地看着,張口結舌道:“姑娘,德莊不愧是德莊吶。”
田蜜看着此番勝景,並沒有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她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五兩銀子,遞給陽笑,道:“笑笑,從明日起,你便負責和城中那些乞丐交流,打探這德莊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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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南賢隱士送的香囊和阿酷送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