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將衆人神色收入眼底,心裡微鬆了口氣。雖然現在不用她刻意去經營,夥計們都對她很友好。但這些個管事兒的,總歸有些不同。若能得到他們的認可,那就再好不過了。
“其實不是你們想不到,而是你們有先入爲主的觀念,總覺得用自己的東西不花錢,因此根本不會去想別的,這才疏忽了。”田蜜寥寥幾語道破乾坤,斬去幾人的煩惱絲。
見幾人眉心平展了,她便輕笑着總結道:“這樣一來,我們每月,就又多了一項收入。”
張老闆笑容滿面地接到:“還是筆不小的數目!”
想想一些小點的商鋪,經營不景氣的時候,每個月賺的銀子還不夠交租的,便可以想像,這筆收入有多可觀了。
心頭敞亮了,張老闆便端起酒杯,當先站起身來。
他收斂了玩笑之色,面帶幾分回憶,又含着幾分鄭重,笑嘆道:“這一天啊,我還真覺得跟做夢一樣,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簡直要把我輩子的情緒都耗盡了,這腳就跟踩在雲裡似得,虛得很。”
他搖了搖頭,揮揮手,長袖擺動,杯中的酒水灑落幾滴,他混不在意,又笑道:“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老張我今天多喝了兩杯酒,就多唸叨了幾句,大家見諒,見諒。來來來,酒杯都舉起來,咱們喝酒,喝酒,誰不幹,誰是孬種。”
衆人相繼站起身來,酒杯高舉,鄭重以待。
“這第一杯。慶我得隆渡過難關。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得隆如此晃盪都沒倒下。這日後必定否極泰來、蒸蒸日上!”
“好!好一個蒸蒸日上!幹了!”數手相疊,杯酒相撞。酒水颯然而下,分不清源頭,只見其合爲一體。
“這第二杯,我要敬在座諸位,若非諸位在我得隆最困難時不棄不離,我張某人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了這身。諸位,多謝了!此杯我先乾爲敬,你們隨意。”
“說什麼隨意。是兄弟,就一同幹!”話音方落,衆人便毫不猶豫的舉杯,手一翻轉,滴酒不剩。
“這第三杯。”張老闆說到這裡一頓,他的目光,越過數人,落在席間略顯突兀的少女的身上。衆人默契地讓開身子,安靜旁立。
田蜜感覺到這微恙。不由站直身子,望回去。
“第三杯,張某要特地敬田姑娘,若非姑娘神兵天將。得隆也難以起死回生。”張老闆遙遙舉杯,笑着道:“多餘的話,張某人就不多說了。我現在就說一點,那就是——月末給你封個大紅包!哈哈哈……”
大笑聲中。張老闆一乾而盡,烈酒沿喉而下。溼了衣襟,燙了胸口,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喝着,倒有幾分‘我本楚狂人’的姿態。
田蜜不禁一笑,而後看着自個兒杯中的杯水,無奈地抿抿脣。老闆敬酒,再以茶代之的話,確實有點說不過去啊。
她便取了酒杯,倒上些許,向張老闆遙遙一舉,正要往嘴邊送,便聽周圍的夥伴道:“姑娘不必較勁,抿一口,意思意思即可。”
“是啊,若是實在不行,便是用茶水,也並無不妥。”
“對頭對頭,姑娘萬莫勉強,咱不強求。”
田蜜聽言,緩緩勾了脣角,衝他們點點頭,依言,淺淺抿了一口。
三杯酒敬完,衆人便相繼落座。
杯子一放下,張老闆便惦念起了正事兒,又迫切地轉向田蜜,問道:“姑娘剛纔說有些建議,這才一個,可是還有?”
衆人見東家如此急切,均打趣了兩句,卻也都支起耳朵來聽。
哪想,田蜜只是抿脣笑道:“是還有一些,不過得明天再說,這些日子我做了些表格,放在家裡了,明天我帶上,到時候我們聚在一起再仔細商討下。”
“好好好。”張老闆現在把田蜜當財神,自然不會緊逼她,她既然如此說,那明天就明天,左右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他便舉起筷子,熱情地招呼道:“來來,大家吃菜,吃菜。”
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張老闆和幾個老夥計都喝得有點微醺,相互攙扶着下樓,田蜜把着木質扶手,跳在前面,不時回頭關注着他們,並提醒他們小心腳下,一時間,並沒注意樓下有人等她。
直到有人隔空喚道:“田姑娘。”
田蜜聞聲擡頭,便見一人遙遙望着她。
她站在樓梯上,那少年立足於樓梯下,身上着一件打補丁的粗布短褐,腳上穿一雙磨破了的布鞋,手裡還拖着個空蕩蕩的大麻袋,看起來很是窮困潦倒。
可田蜜卻注意到,那少年的眼神分外明亮,就像一盞燈般,直直地照耀着前方。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田蜜衝他微微一笑。
少年就那麼望着她,也不說話,向她深深一輯後,便轉身離去。
他在這裡,從夕陽西下等到暮色漸起,也不過是想當面向她道謝而已。
天知道當他近乎麻木地走向歸程時,恍然聽到背後的呼喊,有多難以置信,而在得知是她在幫他時,又有多感激。
可現在的他還沒資格感激她,只能記住這恩情,深深一拜。
“喂,你別走啊。”田蜜見他轉身就走,急了,扶着樓梯蹦達着就往下跳。
袁華聞聲回頭,瞧見這驚險一幕,也顧不上別的,連忙跑回去,迅速伸出手,穩穩扶了一把。
“你跑那麼快乾嘛?”田蜜笑着責問了句,回頭叫了聲張老闆,在他看過來後,爲他們引薦,道:“東家,您剛不是還問那賣蛇的少年嗎?就是這位,袁華。咱們缺的蛇皮,他能給供貨。”
“你們,要買蛇皮?”袁華愣了愣,腦子轉過彎後,瞬間萬分期待地看向田蜜。
田蜜笑着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光華流轉在她眸子裡,很是璀璨,她重重地點頭,笑道:“當然了,這種事情還能逗你玩不成?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時來運轉了吧?”
“嗯。”袁華看着她,重重地點頭。
“小子膽挺肥啊,連蛇都敢養。”都說酒醉心裡明,更何況張老闆只是有點微醺,此際,他腦子還是很清醒的。
張老闆走上前來,拍着袁華的肩膀,搭着他下樓,邊下樓邊跟他說着蛇皮的事情。
衆人藉着錦福樓的地兒,由田蜜從中調解,很是痛快地達成了初步協定,與袁華約好明日再細談。
“今天差不多就到這裡了。”張老闆壓了口茶,站起身來,看向幾個老夥計,笑着問道:“可是老規矩?”
“那是自然。”其中一個三四十歲的管事道:“這時辰尚早,回去多無聊。”
“是啊,大家夥兒好久不曾一起玩過了。”
“老實說,最近家裡婆娘管得嚴,好久沒換過口味了。”
“小子,怎麼說話的?”房伯歉然地看了眼田蜜,一個爆慄敲向剛說話的人,笑着訓斥道:“有姑娘家在此,叫你滿嘴葷話。”
田蜜不是沒眼份兒的人,聽他們這話,心裡便雪亮雪亮的。
這幾杯烈酒下腹,五臟六腑都快要燃燒起來,乾柴就等烈火,又怎耐得住長夜寂寞?
思及此,她便笑着道:“時辰不早了,我若是再不回去,家裡人該急了。小女便先行一步,衆位前輩請隨意。”
田蜜行了一禮,正要離開,卻聽房伯喚道:“姑娘且等一等。”
田蜜便頓住腳步,看向這老人。
房伯卻沒有第一時間爲她解惑,而是對另幾人道:“今日這飯食讓姑娘帶回去,你們沒意見吧?”
“哪能啊?”劉管事率先笑道:“瞧您這話說的,我們一衆大老爺們,難道連這點氣度都沒有?”
“就是就是。”其他人均出聲附和道:“房伯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我們是那小氣的人麼?”
房伯笑着指了指他們,搖頭不語,只招了錦福樓的掌櫃的來,吩咐道:“挑好的打包,包好讓姑娘帶回去。”
“好吶。”掌櫃的應了聲,忙招呼着小二上樓。
田蜜心中微暖,不由一笑。
這老人,倒是真和藹。他們今天這頓飯,夠普通人家過半個月了,便是剩下的,也是大家都稀奇的。況且,他們都顧着喝酒去了,根本沒吃幾口菜。便這剩下的,也都是很完好的。
離席的時候,她明明看到好幾人瞟了桌上的飯菜,顯然是有意。房伯這一句話,卻讓衆人都自覺退出。關照之情,溢於言表。
掌櫃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便打包完了。他雙手遞給田蜜,笑得跟彌勒佛似得,連聲道:“姑娘有空常來啊,常來。”
免單麼?常來。田蜜嘟了下嘴,笑着接過。
這時,房伯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擔憂道:“天都快黑了,一個姑娘家,卻是不好獨自回去了。”
這一下,卻沒人接話了,衆人滿腦子都是等會兒出去消遣的畫面,誰也不想攤上送人回家的麻煩事兒。
靜默中,張老闆開口道:“那就我送……”
“我送田姑娘回去吧。”不想,他猶疑的話音還未落完,便有一道聲音堅定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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