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鈞在齊國待得好好的, 爲什麼要離開?
就算跟謝天鴻是情敵,也始終威脅不到他在錦夏心中的地位,沒有必要非走不可。
“給我個理由。”文鈞坐下來, 準備跟他好好談談。
謝天鴻打發走兩個丫鬟, 把茶杯遞給文鈞, 緩緩道:“夏、白溪、加上你, 三個人的身份, 用不了多久就會公開,夏有我護着,不會有事;白溪有沒有事, 我不想管;最後一個人是你,包括錦相爺在內, 替紫裳公主撫養女兒, 雖未成功, 罪名卻是板上釘釘。我反感你、厭惡你、希望你儘快消失,是因爲夏的緣故。咱們三個人一起長大, 說沒有一點兒情分是騙人的,我不希望你爲此枉送性命。所以,你找個機會,跟錦相爺和錦夫人一起離開齊國,踏上其他國家的國土, 父皇和皇后, 就不能拿你們怎麼樣。”
文鈞將接過來的茶杯放到桌上, 解下腰間的酒壺, 咕咚咕咚, 連飲數口。他的眉間慢慢擰起一個疙瘩,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走。我的養父母還在皇帝的手裡,我逃了,他們就會沒命。我要留下來,萬一東窗事發,我會替所有人承擔罪過。”
“你就不怕株連父母家人?”
“錦相爺爲齊國嘔心瀝血,操勞了半輩子,除了想替紫裳公主養大女兒以外,沒有一件事對不起皇上和齊國的百姓。只要我把所有的錯攬到自己身上,相信皇帝不會懲罰他的。”
“你畢竟是錦相爺的親生兒子,父皇若給你定罪,他和錦相爺的仇就結下了;如果不給你定罪,不能堵住天下悠悠衆口。你何苦要給大家出這麼大的難題呢?”
文鈞自嘲地笑笑,用纖長的手指撫摸酒瓶上的花紋,平靜地說:“我錦相爺的心目中,不是兒子,只是替小公主換命的工具。放心吧,他不會因爲我,跟皇帝產生任何不快。”
真是一根頑固不化的木頭,跟他說什麼都是白費。
謝天鴻自認爲把話說得非常清楚,怎麼文鈞就不開竅呢。
齊國幅員遼闊、人傑地靈,從來就不缺人才。當初,錦華放棄衛國、投奔齊國,皇帝賜給他高官厚祿,不過是爲了做個姿態,讓世上的人以爲,齊國的皇帝跟衛國迥然不同,不分國界不分.身份,均以待之,乃當世明主,更容易天下歸心。
此一時,彼一時。齊國用了二十多年時間休養生息,這段時間裡,沒有戰亂和天災,百姓安居樂業,讀書人越來越多,科舉考試中,無數英才高中金榜,步入仕途。
現在齊國根本不缺才子,尤其不缺他國投奔過來的人。
換句話說,錦相爺可有可無。
甚至,蕭紫裳也是可有可無。因爲皇帝留她一命的原因,不過是給錦華一個面子,另外,用來收買人心。
謝天鴻想跟文鈞分析利害,又覺得他不可能考慮不到這些,話到嘴邊,終是沒有出口。
話談到這裡,基本結束了。
文鈞噴着酒氣回南房補覺,謝天鴻在前堂坐了許久,直到錦夏在屋裡躺累了,出來尋他。
她一眼看到丫鬟手裡的糖葫蘆,開心不已,接過來嚐了嚐,讚不絕口,“三哥,是你派人買的嗎?謝謝啦。”
“是文鈞。”謝天鴻倒是沒有搶功,實話實說了。
吃文鈞買來的東西,三哥不會吃醋吧。
錦夏含着咬了一半的山楂,猶豫着要不要嚥下去。
謝天鴻摸摸她的臉,笑道:“噎着了?”
錦夏小聲問:“你會不會介意?”
“有人給我老婆買吃的,我有什麼可介意的。”
錦夏終於安心了,把剩下的糖葫蘆全部吃光光。
謝天鴻看她意猶未盡的樣子,甚覺好笑。一把她拉進懷裡,舔舔她脣邊的糖渣,溫柔道:“酸兒辣女,以後,你肯定給我生個世子。”
將來是不是生個世子,錦夏不知道,她更不知道的是,讓她着急上火的事,馬上要來了。
幾個時辰後,天色大亮,文鈞睡飽了,爬起來找東西吃。隨後,他把鎖了一宿的白溪放了,將鐵鏈掛到自己身上,重新回到原地,假裝沒有離開過。
白溪又餓又累,臉上還有傷,沒力氣跟文鈞耗,弓着背,踉蹌着出了王府。她沒喊青梅,也沒有回白府,而是一個人入宮了。
皇后還不知道白溪的身份,依然把她當成親侄女,給她安排下榻之處,請來御醫給她治傷,又讓御膳房燉了銀耳蓮子羹,喝了暖暖腸胃。
白溪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只露出頭和兩隻手,捧着碗吹了一會兒,一飲而盡。連着喝了三碗,總算緩過勁兒來。
皇后拿着御醫送來的藥膏,一點點替白溪抹在臉上的傷處,心疼道,“溪兒,告訴姑母,是誰把你弄成這樣?”
“是文鈞!不,他不姓文,他姓蕭!”白溪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瘋狂。她要報復,用僅剩的幾天權力做武器,讓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沒有一個好過。
皇后很快明白白溪話裡的意思,驚喜地追問,“他跟衛國皇族蕭氏,是不是同一個蕭?你確定了嗎?”
白溪詭異地笑着,“我非常確定。他是蕭紫裳與侍衛左辰的兒子。”
接下來,她把最近一段時間裡得知的真相,經過篡改後,全講給皇后聽。唯一沒有說實話的地方,就是沒把她和謝天鴻牽扯進去。
她大概是瘋了,纔會說出這些半真半假的往事。但她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賭一把,希望皇后相信她這個侄女的話,按照她所想象的路線走下去。
錦相爺全家,殺!文修全家,殺!蕭紫裳和左辰,殺!那些摻和進去的小丫鬟小家丁,全都殺!殺!殺!
所有人都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可以繼續做白將軍的女兒,做皇后唯一的侄女。
那時候,她要請皇后做主,求皇上賜婚,把她指給謝天鴻。不管謝天鴻願不願意,他都不能抗旨不尊,就算冷落也好,厭惡也罷,至少,他們是夫妻了。
她只要嫁給他就好,別的,不敢奢求。
爲此,她願意付出所有。
至於什麼道德、良心,她全不要了。
皇后仍然有一絲擔憂,“上一次,本宮傳召景王妃和文鈞,都被三皇子破壞,這次,你有把握拿出說服所有人的證據嗎?再搞砸了,這件事,本宮就不便出面了。”
“沒有證據,溪兒怎麼敢回來見姑母。”白溪猩紅的眼睛瞪得老大,邊笑邊道:“前幾天,我跟錦夏身邊的小嬌私下談過,費盡口舌,終於把她說服。她願意幫忙拿出十七年前包裹嬰兒的襁褓,交給我做證據。”
世上大概沒有比小嬌更容易說服的人了,她腦袋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文鈞好好的。從在王府裡跟錦夏鬧掰,到後來回到相府拿襁褓,都是白溪的慫恿。
白溪跟她說得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一旦暴漏,文鈞就會爲自己死。如果想要文鈞活,就得有其他人拿出命頂替。
小嬌是個小丫鬟,沒有機會見到皇后或者其他大人物,就算有心幫文鈞,戳穿白溪的詭計,也是空想。她只有假裝答應白溪的要求,先見到皇后,再說出事實。她相信,只要皇后知道錦夏是白遠枝的親生女兒,絕不會爲難錦夏,說不定,看在錦夏的面子上,文鈞也會沒事。
白溪想要的東西是襁褓,只要拿到手,她是不會給小嬌機會把事實說出口的。
皇后問:“小嬌什麼時候把襁褓送來?”
“隨時可以。”
“那麼,咱們馬上開審。”
白溪一賭生死的時刻來了,她要讓意外發生的可能,減少到最小的程度。她提議道:“提審文鈞尚好,若是錦夏,三哥必會不依,姑母得想法兒分開他們,速戰速決纔好。”
支開謝天鴻,錦夏就沒了依靠。在案子定下來以後,立即將她處死,就算謝天鴻回來知道了,也爲時已晚。
司正帶着司正司的幾個人,直奔景王府。
這時候,雲鏡居里,謝天鴻正一邊翻着公文,一邊攬着錦夏,享受着美人在懷,天下在手的幸福小日子。
謝天鴻道:“來,幫忙翻頁。”
錦夏笑着說,“你太懶了吧。”
“費那麼大勁兒娶來一個老婆,不物盡其用豈不是可惜。”謝天鴻在她臉上蹭蹭,溫和道:“幫幫忙嘛。”
他居然在撒嬌,太不可思議了!
錦夏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頗有些不適應,立時抖落一地雞皮疙瘩,“三哥,你沒事吧?”
謝天鴻在她身上摸一把,臉上還是一副君子的模樣,“我騰不出手來。”
哎,這個男人,總是一本正經地耍流氓。
錦夏自甘認輸,替他翻過一頁。
謝天鴻在她的臉頰上親一下,“老婆真乖。”
錦夏的雞皮疙瘩又冒出來了。
院子裡,一個丫鬟急匆匆趕過來,在房門口敲了敲門板,“三殿下,宮裡有人傳話。”
好好的夫妻獨處被打斷,實在掃興。謝天鴻不悅地斂起神色,斜睨丫鬟一眼,“誰啊?”
“皇后娘娘派來的人,說是在後宮舉行宴會,要請所有皇室宗親參加。”
謝天鴻直接拒絕道:“沒空。”
丫鬟猶豫了一下,壯着膽子說:“還有司正大人,她說要等三殿下離開後,再宣皇后的旨意。”
謝天鴻冷笑一聲,眸子裡透出一絲鄙夷,“皇后是想把我調開,好對我的王妃下手。她真是想盡一切辦法排除異己。對了,白溪有沒有在宮裡?”
“奴婢沒問,不知道在沒在。”
“一定在。她不在,皇后不會突然傳召我們。”謝天鴻摸摸錦夏的頭髮,微微一笑,“你敢不敢一個人入宮?”
錦夏心中忐忑,嘴上卻倔強道,“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
“如果我有問題,你就抗旨不參加宮宴,陪着我嗎?”
“對。”謝天鴻亮着一雙眸子,認真地看着她。
錦夏聽到他的回答,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我開個玩笑,我沒問題的,你不用爲了我抗旨。”
謝天鴻說:“我是爲了自己抗旨。我不能讓自己的老婆有一點不開心。”
他吩咐丫鬟回去跟傳話的人說一聲,一會兒他就到。
丫鬟離開後,謝天鴻把錦夏放回地面,爲她整理好身上衣服的皺褶,“我不走,司正不會宣旨。這樣吧,我先走一步,在前面半路上等你。不要害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我在。”
錦夏點頭,笑着答應。
謝天鴻這麼說了,就一定安排好了,不會有任何意外。
她完全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