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沒想到的是,白溪居然搬出了王府。
其實,並不意外。白溪安排了青梅在錦夏身邊,發生什麼事都能立即知曉。離開王府之後,她想使絆子,別人以爲她不知情,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如此兩全之事,何樂而不爲。更何況,她自信將來的某一天,謝天鴻會親自接她回去。
暖香閣就這麼空了,錦夏瞬間沒了威脅,連個鬥嘴的人都沒有。每天早上,她喊上小嬌,去南房幫文鈞清洗手腕的傷口,換換藥。除此之外,就是祭五臟廟,再沒有別的事可做,日子過得實在無聊。
年後的一天,小嬌出去買針線,回來告訴錦夏,府外的街頭巷尾,都在談論白溪的事。
他們說,白溪和謝天鴻都是適婚的年紀,同府而居數載,不可能什麼事也沒發生。到如今,白溪膝下一無所出,怕是不能生育。謝天鴻是皇子,不能斷了香火,想必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另外娶了相爺家的千金做王妃。
錦夏聽到最後一句,含在口中的茶水噗嗤噴了出來,“三哥娶我,是因爲白溪不能延續香火?他們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
“可不是嘛。”小嬌把針線放進笸籮,選了一塊紅色的布過來,在錦夏的身前比量了一下,自言自語,“不知道尺寸能不能行。”
“什麼尺寸?肚兜嗎?”錦夏端着茶杯,放在脣邊飲了一口。
小嬌說:“孩子的新衣服啊。王妃已經跟殿下圓房了,不定哪天,就用得着呢。”
錦夏一口沒嚥下去,嗆在喉嚨裡,咳了半天。小嬌見狀,忙丟下紅布,過來幫忙拍背。
過了一會兒,錦夏總算覺得舒坦點了,揉着嗓子問:“你聽誰說,我跟三哥圓房了?又是街頭老百姓?”
“這還用聽人說嗎,夫人上次跟三殿下回來。”小嬌用手指捏着自己的衣領,往外做了個撕扯的動作,“衣服都那樣了,我再看不出來,我得多沒眼力勁兒。”
小嬌的想象力,不比京城的老百姓差啊。
錦夏心裡不住地埋怨:三哥啊三哥,你好端端的,撕什麼衣服,現在被小嬌誤會了,要怎麼跟她解釋啊。
“那天,我和三哥之間,沒發生什麼。”錦夏欲言又止,雙頰粉若桃花。
誰知,卻被小嬌誤認爲難爲情,不好意思說。她點點頭,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我一個未出閣的丫鬟,夫人跟我說了,我也不懂。幸好在相府的時候,府裡的老媽子跟我說過,怎麼照顧新婚妻子。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多燉些補湯,給夫人補補身子。”
錦夏分明說得很清楚,怎麼就越抹越黑了。
她哀嚎一聲,趴在桌上不想起身。
接下來的日子,每天都有大鍋滋補養身的湯食,補得錦夏一天胖一圈。小嬌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摸着錦夏微微凸起的小腹,盤算着哪天臨盆。
臨盆……小嬌想得未免太遠了,到了日子,莫說孩子,怕是連肉球都生不下來。
錦夏按着疼痛的額頭,無奈地說:“小嬌,我跟三哥沒有圓房,以後別提這事了。”
小嬌若有所思,盯着她的肚子,道,“那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錦夏愣了片刻,隨手拾起一個枕頭丟了過去,“臭丫頭,你故意的,是不是想找死啊!”
小嬌接住枕頭,躲在牆角哈哈大笑。
笑啊笑,很快她就笑不出聲來了。
房門口處,謝天鴻不知站在那裡多久了。
“你們聊得挺開心。”謝天鴻說。
小嬌感到自己闖禍了,想了想,一拍腦袋,“外面的院子沒掃,我幫文鈞掃院子去。”
接着溜之大吉。
謝天鴻的目光移到錦夏身上,“嗯?”
錦夏用力吸氣,收起小腹,回答說:“聊得還行吧。”
“什麼叫聊得還行?”
拜託,不要這麼刨根問底兒啊。
錦夏支吾了半天,向窗外的天空一指,“三哥,快看!外面好大一隻鳥。”
謝天鴻沒上當,仍是目不轉睛地看她。
錦夏臉上掛不住,小聲嘀咕,“我知道自己看起來很傻,可你也不要真的跟看傻瓜一樣看着我。哪怕,假裝上當也好。”
她的話,一字不漏地傳到謝天鴻耳朵裡。
他很配合地轉過頭去,望着天空,不帶任何語氣地說:“哇!外面果然有一隻好大的鳥!”
錦夏要哭了。
讓他假裝,他真的假裝了,並且假得不能再假……
謝天鴻從桌子下面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後,拿出一張寫了字的紙,推到錦夏面前,“我們說正事。我手下的人暗中查訪多日,終於找到做這塊玉佩的師傅。這是他所在玉器店的名稱和地址,你想把他傳來問話,還是親自去拜訪?”
錦夏想起秋娘的事,至今不能釋懷。她猶豫片刻,提議說:“我們不妨換上百姓的衣服,扮作逛鋪子的客人,去他店裡問。沒有身份的壓力,他或許會說實話。”
做出決定後,兩人找來兩套男裝換上,沒有帶任何隨從,徑直去了玉器店。
這家店距離城中達官貴人們的住處極遠,位置也不好,三尺來寬的鋪面,在一家熱鬧的青樓旁邊毫不起眼,若不是謝天鴻的人仔細,定會錯過。
謝天鴻和錦夏剛到門口,就被站在路邊拉客的姑娘盯上了,一人架住一條胳膊,就要往青樓裡送,同時,熱情地介紹:“我們春香院新來了幾個姑娘,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還是個雛兒,沒有開過苞,那小臉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來。二位公子裡邊請,我給你們介紹,包你們滿意。”
謝天鴻反手一甩袖子,輕輕鬆鬆掙脫她們的撕扯。他有心去幫錦夏,一看到那麼多女人,又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話,不由遲疑了一下。就在他走神的片刻功夫,錦夏已經被幾個姑娘簇擁着來到青樓門口。
是誰說,出來行走江湖,穿男裝比女裝方便?現在站出來,錦夏要跟他好好談談。
“各位大姐,我有正事要做,不是來找姑娘的,你們放手啊。”錦夏告饒了。
一個綠衣服的女子掩口笑道:“公子別裝了,男人不就那麼點兒心思,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有什麼事,抵得過春宵一刻重要呢。”
錦夏急了,脫口而出,“我對女人沒興趣!”接着向謝天鴻求助,“三哥,救我!”
姑娘們把錦夏的話進行簡單分析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答案。
綠衣女子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揮手帕,跟其他姑娘說,“放開他,咱們招呼別的客人去。”
幾個姑娘鬆開手,把手往衣襟上抹兩下,其中一個說,“看着像兩個正常男人,沒想到竟有斷袖的嗜好,真是晦氣。這一碰,我怕是一個月接不到客了。”
斷袖……
錦夏偷偷看一眼謝天鴻,他現在的表情有點……很不好。
“三哥,要不,我追上那幾個姑娘,跟她們解釋一下?”
謝天鴻一擺手,“不必了,以後未必有機會再見,隨她們怎麼想吧。”
錦夏再次看了一遍旁邊那家玉器店門楣上掛的匾額,寒雅軒,跟紙片上寫得一模一樣,沒錯,就是這家了。
她推開寒雅軒的門,和謝天鴻一先一後邁了進去。
進店之後,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櫃檯,上面擺着賬本,以及幾個做好的玉器樣品。一旁的藤椅上,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躺在那裡閉目養神。
店裡沒有生意,蕭條得很。想想旁邊如狼似虎的鄰居,估計,即使本來有生意,不等進店,就被姑娘們拉到隔壁醉臥花間了。
錦夏輕輕敲了下櫃檯,輕聲說,“請問,您是陳師傅嗎?”
老人家緩緩睜開眼睛,在店裡掃視一圈後,目光停留在闖進店裡的兩個陌生人身上。他遲疑道:“我是老陳,你們是?”
謝天鴻答:“兩個客人。我們想定製幾件玉器,用來送給長輩。”
“二位想要什麼價位和類型的玉器?”陳師傅問。
“大氣、高雅、莊重、顯身份。”
錦夏小聲嘀咕:“要求好高。”
謝天鴻望過來,“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錦夏腆着臉賠笑,“我說,我爹喜歡下棋,隨便來一副棋具就好了。”
謝天鴻:“那就先給他定一副棋具,再給我的父母選。”
他的父母?他不是跟皇帝關係不好嗎,怎麼突然給皇上選禮物?難道是準備近日入宮面見皇上?
錦夏疑惑道:“你打算進……去看老爺子?”
差點說成進宮,還好,改口夠快。
謝天鴻:“你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樣了,應該擇個吉日,去拜見我的父母。東西是替你選的,免得你一着急忘記準備,失了禮數。”
過去,錦夏是以側室的身份入府。對男人來說,納妾比買個丫鬟的事兒大不了多少,沒必要興師動衆。
現如今,謝天鴻要立錦夏爲王妃,必須要帶去見父母族人。只有經過長輩的確認,纔可以入族譜,正式成爲謝家的兒媳婦。
那麼,謝天鴻在下人和白溪面前說錦夏是王妃,不是在哄她,也不是故意氣白溪,而是在心裡真的這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