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焰紅經過一夜的思考,終於給自己面對這一羣面部不清的下屬同僚做何種態度做了一個準確的定位,那就是示弱!雖然以她的秉性這是很違背個性的,但她知道,這是她最正確的選擇,也是讓這幫人最摸不透她底細的絕佳反應。(。)
於是,呈現在吳紅旗面前的鄭書記,就是一個態度和煦,胸有成竹,不卑不亢的領導人了,她好似永遠不會大喜大悲,永遠帶着波瀾不驚的定力,(天可憐見,如果他去過雲都,看見過鄭市長罵人,就不會做如是判斷了!)要麼不表態,一表態則一語中的,讓人無法不令行禁止。
如果是以往,聽到林芳兵面臨困難要辭職,以鄭焰紅的脾氣,肯定直截了當就通知組織部準了辭職報告由她去,可現在,她卻淡淡的對吳紅旗說道:“吳書記,你讓林芳兵同志過來吧,有些情況我想問問她。”
一個電話,馬上,林芳兵就出現在眼前了。今天這個女幹部穿了一套銀粉色的套裙,比昨晚看上去精神了許多,也年輕靚麗了許多,乍一看,眉眼間好似挺像誰,但一時之間鄭焰紅想不起來像誰了,就微笑着說道:“芳兵同志,恭喜你昨晚完成我的要求了。怎麼?一大早就來辭職了?”
林芳兵看着鄭書記這麼和藹,委屈的說道:“鄭書記,我幹到區委書記也不容易,哪裡想就此辭職呀?可是市裡如果還是要把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壓給我們河西,我也只有自認無能了。這是我的辭職報告,剛纔吳書記不收,就交給鄭書記您吧。”
鄭焰紅看着林芳兵站起來把一份打印好的辭職報告放在她桌子上,不置可否的淡淡說道:“我不喜歡聽人叫苦,有了問題要想法子解決,打退堂鼓可不光彩。昨晚我給你說了三點意見,其中兩條是交給你辦的工作任務,昨夜沒出事這一條你辦到了,那麼另一條呢?”
“另一條?哪一條?”林芳兵愕然的問道。
鄭焰紅木木的說道:“芳兵同志,好像昨夜我就告訴過你一次了,我這人不喜歡重複說過的話。小付,你告訴林書記。”
付奕博說道:“林記讓您跟河康實業接洽一下,告訴他們市裡絕不會長時間拖着不解決,讓他們稍安勿躁,等待市裡成立工作組儘快解決,請問您接洽沒有?”
林芳兵的確是總被這位看似一潭水般沉靜,卻總是出其不意的市委書記弄得十分迷惘,昨夜就因爲反應慢遭到批評了,今天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依舊重蹈覆轍,把她平素精明能幹的一面全部展現不出來了,紅着臉說道:“我給河康打過電話了,可他們說聽到市裡這樣的承諾已經不止一次了,不敢再相信了,而且拖一天是一天的損失,如果不盡快解決,還是要採取非常措施的。”
“就這樣了?然後呢?”鄭焰紅默默的聽完,好似還在等林芳兵繼續說,當屋子裡靜默下來後,她突然問道。
“……呃……就是這樣了吧?”林芳兵傻乎乎說道。
鄭焰紅把臉一沉,更加木木的說道:“河康做出這樣的反應可以理解,那麼你怎麼跟他們解釋的?你難道沒聽出來對方說的儘快解決,跟我告訴你的市裡的處理意見是相同的嗎?你作爲一個代表市裡跟河康溝通的橋樑和代言人,就沒有把我的意思明確的傳達給河康嗎?你沒有告訴他們現在河陽市委已經跟以往不同了,我鄭焰紅已經來上任了,我做出的承諾是算數的,讓他們安心等候就是。就這樣把對方的反應帶給我,順便拿來一封辭職報告給我施加壓力就完事了?這就是你一個區委書記對待嚴重問題的態度?芳兵同志,我不得不說,我對你很失望。《首發》”
“鄭……鄭書記,我其實……我……我現在再去跟河康談談吧,一定把您的意思準確的傳達過去……”林芳兵羞愧無地的說道。
“不必了。”鄭焰紅依舊沒有絲毫個人情緒,淡淡的說道:“小付,通知萬舉部長跟河西區的區長過來。”
大家都不知道鄭焰紅要幹嘛,傻愣愣等着付奕博打電話通知了,因爲河西區就是市中區,而且今天早上過來打擂臺,河西區長滿謙宜是一起過來的,就等在吳書記辦公室。很快,劉萬舉跟滿謙宜就都走進來了。
鄭焰紅緩緩的說道:“萬舉同志,這裡有一份河西區區委書記林芳兵同志的辭職報告,這個同志昨夜去我住處就表達過這個意思,覺得面臨目前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任務,她自認爲不能勝任,決定辭去區委書記職務。我覺得對於該同志的要求,我們還是需要考慮她的感受的,你把辭職報告拿去吧。至於河西區目前的工作,就暫時由區長……”
“鄭書記,我叫滿謙宜,滿招損的滿,謙遜的謙,適宜的宜。”滿謙宜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同志,看鄭書記看着他露出探尋的目光,趕緊站起來彎着腰說道。
“哦,不錯,就暫時由滿區長暫時負全責,等待我下一步的工作指示。芳兵同志,既然壓力大,就先回去休息休息調整一下吧,你的工作安排下一步我會跟組織部和常委們研究一下,等有了結果再通知你,你可以回去了。”鄭焰紅淡然的說道。
林芳兵萬萬沒想到自己借辭職給市裡施加壓力,居然鬧成了這麼一個雞飛蛋打的結果,她想起自己多不容易才年紀輕輕擔任威風赫赫的區委書記,難道就這樣說沒就沒了?就不甘心的說道:“鄭書記,其實我也不是覺得工作任務不可完成……”
“芳兵同志,我第三次告訴你,我這人不喜歡重複。小付。”鄭焰紅連聲音都沒有提高,緩慢的說完,叫了一聲秘書。
付奕博簡直是對新書記佩服的五體投地了,趕緊走過去低聲對林芳兵說道:“林書記,暫時先回去吧,解決問題不在這一會兒,鄭書記說了會給你另外的安排的。”
吳紅旗一直抱着看熱鬧的心態坐在那裡不動,此刻看事情不對,趕緊說道:“芳兵同志,先回去!”
林芳兵終於又哭了,流着淚飛快的跑了出去。
鄭焰紅看着劉萬舉說道:“萬舉同志,暫時不要批准林芳兵同志的辭職報告,把她的級別跟位置暫時掛在組織部待安排吧。至於滿謙宜同志暫時在河西區黨政負全責的問題,也是一個臨時性的決議,就不必要經過常委會了,你們組織部安排一下,等下你或者是那個副職跟謙宜同志一起去河西區公開一下。”
劉萬舉眼神裡帶着讚賞趕緊答應了,鄭焰紅又對滿謙宜說道:“謙宜同志,明朝時有個名士叫錢謙益,你跟他同名,希望你也能跟他一樣腦筋靈活,千萬不要犯了你剛介紹你姓名第一個字時那個毛病。行了,你回去馬上代表市裡跟河康實業接洽一下,就說我說了,河陽市絕不會佔他一個商人的便宜,該如何解決問題一定不會讓他吃虧的。但有個前提,是在我們的處理方案出臺之前,不允許他私自動用武力搞拆遷,若是違反了協定,出現什麼後果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滿謙宜一看就是一個渾身都是機關的伶俐人,否則剛剛也不會那麼囉嗦的彙報他自己的名字了,他知道這樣一來,鄭書記算是徹底記住他了。此刻趕緊滿臉赤膽忠心的說道:“您放心鄭書記,我一定不辜負您的信任,絕不滿招損,謙虛謹慎把這件事圓滿辦下來。”
鄭焰紅淡淡的說道:“時間不等人,你去吧。萬舉同志也忙去吧。”
滿謙宜跟劉萬舉走了,吳紅旗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說道:“鄭書記,那麼接下來咱們如何處理呢?”
“紅旗書記,你是分管城建跟工業園開發的項目吧?你現在把關於這個項目前前後後的所有資料都給我拿來,等我大致有個頭緒再決定吧。至於河康那邊,我相信短期內他們不會有過激行爲了。”鄭焰紅自始至終,都是那麼的淡定,彷彿她不是剛剛一言罷免了一個區委書記,更加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伸手,就把這個誰都沒法子的紅彤彤的炭簍子拉進懷裡了一樣淡定。
吳紅旗果真不知道深淺了,答應着趕緊去了,不一會兒,跟他秘書一起進來,抱着足足十幾本子檔案盒放在桌上說道:“鄭書記,這就是從一開始籌建工業園到出售土地,以及資金轉變和整修辦公樓跟兩辦招待所的所有資料。”
“好吧,我空了看看,紅旗同志,你可以去忙了。”鄭焰紅輕鬆地說道。
吳紅旗迷惘的告辭走了。
屋裡,只留下了鄭焰紅跟付奕博,鄭焰紅帶着無限的信任對付奕博說道:“小付,如果我所料不差,今天,那個河康實業的老總一定會想法子求見我,你替我擋了,先晾晾他。下週一吧,你記住給我安排個時間,我見見他。”
付奕博趕緊答應了,鄭焰紅又吩咐道:“你去跟田秘書長溝通一下,從今天開始,我正式進入市委書記工作,讓辦公室把我的日程給你,咱們按部就班開工吧。”
就這樣,鄭焰紅上任坐進辦公室不到一個小時,就一句話罷免了一位風光無限、後臺硬挺的區委書記這件事,瞬間就一陣風般的吹遍了河陽。此時此刻,感到傻眼的何止那個倒黴的林芳兵一個人?但每個人都還摸不透鄭書記的底細秉性,誰敢撞上來做第二個倒黴蛋啊?於是,鄭焰紅這一招綿裡藏針的下馬威居然乾淨利落的就此成功,誰也沒敢來替林芳兵求情鳴不平,連鄒市長跟副職們都沒人提起這件事。
誰也不知道,鄭焰紅在付奕博出去跟田振申溝通的時候,打開自己的私密工作日誌,在第一頁寫了這麼一行字:“第一天,綿裡藏針+投石問路=完勝!”寫完之後,她纔對着窗外和煦的陽光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僞裝出來的木然淡定,只能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才肯摘掉。
果不其然,下午,付奕博就接到一個電話,鄭焰紅意料中的電話---河康實業董事長林啓貴的電話,言辭懇切的求見鄭書記。當然,被幹脆的以鄭書記剛上任百忙纏身,暫時不能見他這個理由給拒絕了。
當晚,鄭焰紅回到河府大莊園,車進大門的時候她突然叫道:“小嚴,停停。”
緩步下車,鄭焰紅站在月亮門口,看着上面雅緻的《桃園》兩個字,回頭又看看宴會樓招牌,也換上了《桃園酒樓》四個大字,她脣邊露出了一絲笑意,返身上車直奔後面7號樓了。
接下來,一切都在鄭焰紅預料之中,河康實業再也沒有出動挖掘機進行強拆,吳紅旗也不敢再來拿這件事給鄭焰紅施加壓力,鄒市長除了必要的工作溝通,也不到她這邊來。她就平平穩穩的進入了市委書記的工作狀態,按部就班的熟悉工作的同時,也跟付奕博一起,把那一堆河康項目的相關資料都給看完了。
鄭焰紅週末回到省城的時候,盧博文曾經帶着惡作劇般的笑意問她:“閨女,上任數日,感覺如何呀?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滋味了吧?品嚐到孤家寡人的特殊感受了吧?”
“是的爸爸,都體會到了也品嚐到了。不過,我不怕。”短短几天,鄭焰紅好似平添了好多淡定從容的氣度,以往的率性跟爽朗卻內斂了好多,眼神裡閃動着睿智沉穩的光芒答道。
盧博文倒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聽鄭焰紅訴苦,看到她這種態度反倒不適應了,驚訝的讚歎道:“行嘛!處變不驚,淡定面對未知局勢這種功夫你倒是無師自通了,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不過,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鄭焰紅誠懇的說道:“爸爸,我知道您覺得事先對我隱瞞了河陽的複雜局勢,現在想聽我訴苦對嗎?其實,我剛去的時候真的是覺得時刻繃着一根線瀕臨崩潰,但我覺得,您也罷,李書記也罷,既然放心讓我去河陽,就是對我有足夠的信心。所以,再難,我都咬着牙承受下來了,現在覺得,富有挑戰性的環境更能鍛鍊一個人。我現在總算是充分體會到您臨別送給我的那句‘勤修行,少用神通’的意思了,因爲我總不能一輩子生活在您的羽翼下,必須要儘快成熟起來才能夠獨當一面的。對了爸爸,我想問您一件事,就是地方城市興建工業園區的事情,爲什麼省裡不批准?”
盧博文說道:“如果你說河陽市幾年前承包的工業園開發區項目,我知道是爲什麼沒有通過。那是因爲當時河陽呈報上來的工業園主營項目,是幾家大型化工廠想要入駐,其中包括實力很強的外資日化大鱷,是鄒天賜同志親自出馬商談回來的招商引資項目,如果成功了,的確能夠使河陽的經濟更上一層樓。省裡一開始是持有支持態度的,但就在這時,河陽黨委方面以佟國傑同志爲首,出現保守派,他們覺得這個工業園區的地址緊鄰陽河,若是化工廠排污排進河裡,可就是了不得的環境污染,那麼比起來,就算是工業收益再高,也無法彌補給環境帶來的不可逆轉的污染嚴重。省裡權衡之後就沒有批准這個項目。”
鄭焰紅說道:“由此看來,工業園開發區是能搞的,只是選擇的開發項目不對頭,這樣我就明白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盧博文本着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的方針,依舊是不點明隱患,就事論事般說道:“河陽這個工業園項目紛繁複雜,牽連甚廣,你如果想要繼續,必須要理清楚各方面的關係,徹底做到萬無一失再做最後的決斷。在此之前,一切都必須謹慎從事,千萬別讓外人過早的察覺到你的真實意圖,以免節外生枝,出現麻煩。”
鄭焰紅表示明白了,星期天一過就去上任了,而這一週,正是趙慎三忙於應對提拔考覈的緊要關頭,並沒有回來夫妻團聚。
週一,鄭焰紅在秘書三次接到河康老總誠懇的求見電話均遭拒絕,最後求政府辦秘書長田振申代爲求情後,纔開恩對田振申說道:“振申同志,若不是你來講,我還是覺得沒必要見這個林董。因爲市裡正在緊張的研究對策,也已經給他承諾了不會讓他遭受損失的,再見面是很沒必要的。不過既然你來講了,那麼晚上咱們倆一起見見他吧。對了,把紅旗書記也叫上吧,畢竟之前是他負責這件事的。”
田振申喜歡的眉開眼笑,一疊聲說道:“謝謝鄭書記給我面子,我這就去安排。”
當晚,在林啓貴安排的酒店裡,鄭焰紅如約而至了,一進門,看到林芳兵瑟縮在乃父身後,就故作驚詫的問道:“咦?芳兵同志怎麼會在這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