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泉縣委大樓門口,頃刻間停滿了車輛,全縣副科級以上幹部全部參加今天的會議,在如今這種機關職能高度細化、領導幹部數目高度膨脹的現狀下,加上享受此級別不擔任此實職的人員越來越多,等閒一個縣直局委副科級以上動輒十多個,大一點的鄉鎮更是幾近二十人,整整一個農業大縣的副科級以上,規模可想而知。
作爲一個縣級的幹部們來講,什麼時候見識過縣領導任命宣佈由省委組織部副部長親自進行的?而且部長秘記陪同,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一個原因---趙書記是一個非同小可的人,是一個省領導極其看重的人!
這樣一來,縱然是對趙慎三還存在幾分不服氣或者是不屑情緒的人,也徹底服氣了。不服氣也不行啊,人家都進常委了,下一次輪到研究個人問題的時候,這個趙常委就有一票的權利了,誰敢再鬧幺蛾子?
趙慎三就是這個縣裡的一把手,原本就享有絕對的權威,這次榮升常委乃是錦上添花,當然沒人敢給他下套或者是使絆子,故而他的榮升宣佈會議乃至晚上的宴席統統十分正常,比他老婆剛一下車就陷入撲朔迷離的局面可就大相徑庭了。
原本會議結束高部長就要返回,但黎遠航死活不讓走,非讓去看看大佛,泡泡溫泉。說反正回去也下班了,明早高速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就趕上上班了,效果是一樣的,一定要去看看鳳泉的標誌建築。
趙慎三更加近乎賴皮的挽留道:“高部長,您那麼忙,難得出來一趟,我們黎書記就是爲了留您才趕過來的,您要是走了我們上上下下都會很愧疚、很緊張,不知道哪裡讓您不高興了。若是以後去您辦公室裡,一個個戰戰兢兢的,您也看着難受不是?所以堅決不能走,我已經安排好線路跟晚上的住宿了,您就感受一下‘春暖花開登山寺,夕陽晚照聽禪音’的趣味吧。”
“哈哈哈,行嘛慎三,都能出口成章了?哎呀遠航同志,你這死活不放人,加上慎三同志巧舌如簧的蠱惑,我還真是對那個聞名已久的金佛怪嚮往的呢。那麼,小方,咱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高部長笑着說道。
齊部長秘書小方也是個精明人,看高部長都答應了,另外這也是給趙慎三跟黎遠航面子、往深遠裡說甚至是給盧博文書記面子的事情,怎麼可能提出不同意見呢?笑着說那就沾光去玩玩。於是就這麼定了。
趙慎三急匆匆安排寺裡跟溫泉宮的接待事宜,出來叫過龔逸飛說道:“逸飛同志,我這就要陪高部長他們上山去,咱們的晚宴分開安排,今天來參會的同志晚上都由縣裡安排,你留下照應這邊吧。還有,把四大班子的同志們分成兩撥,留下一半分別陪同基層幹部,剩下一半跟我上山。涵宇同志、天生同志跟我去,其餘的你看着分好趕緊通知。”
龔逸飛現在很享受被趙慎三指示的團團轉,脾氣上來吵幾句罵幾句的待遇了,他明白,這纔是趙書記真正信任他,把他當自己人才這麼對他的。像這種給四大班子分撥分別安排的活兒,就是大大的一項責任重大的事情,趙書記卻這樣隨**代給了他,足以說明趙書記對他的信任感有多強了。
很快的,車隊出了縣委大院朝金佛寺方向開去,上了高速很快就到達了景點。此刻又是夕陽晚照,春日的陽光原本就柔媚,襯托着紅彤彤的晚霞,更加把金佛映襯的美輪美奐。山上時而就會有一簇火紅的杜鵑在萬綠叢中閃亮出現,整座山活了一般千嬌百媚。{免費小說}
黎書記爲了拉近跟高部長的關係,來的時候上了高部長的車,一路上指點着景色,述說着典故,這個項目原本就是他來雲都踢出的漂亮第一腳,此刻說起來自然是志得意滿,開心之極。
下車後,高部長瞬間就被金佛的樣貌震撼了一下子。雖然諸多傳言早就耳聞,但聞名不如見面這句話還真是不假,慈悲莊嚴的觀音聖像瞬間就讓他頓生虔敬,馬上產生了登上去近距離觀賞的念頭,於是,一行人就順着臺階上去了。
劉涵宇此刻陪同在趙慎三身邊,一起陪領導們上山,但黎遠航在,她對趙慎三的神情就頗爲淡漠。到了金佛腳下,高部長也沒有顧忌那麼多,直接走近拜墊就參拜了下去。其餘的人也都順勢一一參拜了。
“怪不得你們一直誇這裡值得一看呢,今天一來果真是名不虛傳吶!你看看這個金佛背靠山,面對水,高大莊嚴,慈悲祥和,簡直是讓人見之生敬,不由自主的想要親近佛祖呀!今天不虛此行,真是不虛此行。”高部長連連感慨。
黎遠航也十分感慨的說道:“是的,想當初我剛到雲都,瞭解到鳳泉山風景區因爲經營不善年年虧損,來實地勘測時發現這裡人傑地靈,風光絕佳,如果與佛教文化宣傳結合起來,再適當改變一下經營模式,一定能夠創造出良好的效益的。當時鄭焰紅同志也在雲都,是她選定的這個位置建造金佛寺,整個金佛寺的工程監製、設計者不是別人,就是今天的主角趙慎三吶!可以說,他們夫妻倆是我黎遠航的左膀右臂,現在焰紅同志走了,留下這個小趙,很快就會承擔更重要的任務,把焰紅同志的對我的意義也要擔負起來的。我呀,真是感謝省裡這個決定呢!”
高部長讚歎道:“的確是好創意,好眼光!”
人們從山上下來,正準備去溫泉宮的時候,劉涵宇多嘴說了一句:“久聞這個寺裡的素齋極有名,就是沒嘗試過,也不知道到底味道怎麼樣?”
這句話被高部長聽到了,立刻很有興致的說道:“真的嗎?遠航同志,其實咱們中午已經吃過山珍海味了,今晚如果嚐嚐素齋,也跟咱們剛剛拜佛的意境相符,又能夠清淡一點換換口味,貌似是個不錯的選擇哦?另外還能完成一下這位美女縣長的夙願,更加是三全其美的。”
黎遠航是知道素齋提前不預備下材料,一隻半刻哪裡做得出來?就把探尋的目光投向趙慎三,心裡也有些埋怨劉涵宇不該多嘴。
“行啊行啊!”趙慎三暗暗慶幸剛剛安排晚宴的時候已經想到了有這個可能,提前就讓方天傲把寺裡也準備了五桌客人的食材,此刻果不其然領導臨時起興,就爽快的答道:“來一趟不吃素齋的確是一種遺憾,那就嚐嚐吧。如果領導們不合口味,咱們隨時去溫泉宮就是了。”
黎遠航素來知道趙慎三辦事把細,聽他滿口答應知道是預備着呢,登時鬆了口氣,覺得這個小趙一如既往的是他的半個腦袋左右手。
此刻溫暖的山風徐徐吹過,桐樹花、洋槐花的香味混雜着寺廟內特有的香火氣息嫋嫋飄來,讓一行人都有些心神迷醉。趙慎三突發奇想,趁領導們在寺內賞玩,帶領方天傲安排進來服務的人員把桌椅都擡到寺院前面寬闊的平臺上,扯過來幾盞大燈泡,此刻天時尚早也沒有蒼蠅蚊子,坐在院子裡看着四周的夜景,聞着噴鼻香的花味,吃着精緻的素齋,真的是長久沉湎與城市鋼窟中的領導們所不曾經受過的,也無怪乎高部長他們過來一看,均滿意極了。
能留在寺裡吃飯的人員又被精心篩選了一遍,這次是連趙慎三都不敢做主了,跟黎遠航詳細商議後又分成兩撥,縣裡跟來的領導跟市裡的工作服務人員統統下山去溫泉宮吃飯。
這裡僅僅留下高部長、小方、省委組織部幹部處的兩位處長、黎遠航、劉清亮、趙慎三、劉涵宇、孫天生。剛好坐了一桌,十分的舒適,也十分的緊湊。因爲在寺裡,都沒有喝酒,這也是中午已經經歷過團團包圍的酒宴煩惱的高部長等人所盼望的,這頓飯就吃得很是舒服,下山的時候,高部長是哼着歌走下來,過了橋才上車的。
回到溫泉宮,都到露天溫泉游泳池泡了一陣子,趙慎三看到黎遠航跟高部長裹着浴巾坐在躺椅上說話,湊過來神秘的笑道:“此刻還早,如果領導們不想那麼早休息,也不想再喝幾杯酒的話,我安排了一點小節目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去瞧瞧啊?”
高部長也是本省人,很喜歡本土的表演,馬上表示很有興趣,黎遠航知道趙慎三素來精於瞭解領導們的喜好,做出出其不意的安排,就比如他在桐縣的時候搞紀檢培訓,就讓崖岸高峻的陳書記滿意而歸,今晚,一定是又有什麼新點子了,看高部長那麼喜歡,他當然不會阻攔。
幾個人穿好服務員送來的柔軟的浴衣上了山,坐在趙慎三安排好的一棟相鄰別墅二樓外面的大露臺上。這露臺最巧妙地是跟相鄰的房間露臺僅隔一道半人高的隔牆,人坐下能聽到隔壁露臺上人說話,卻看不到,站起來就能互相招呼,既保證了隱私感又互通聲氣。趙慎三分別把幾個客人送到三個房間通到露臺上,都是一樣的小桌子兩邊擺着兩張藤製搖椅,坐上去一邊品茶一邊看錶演十分的舒服。
對面的高臺上燈亮了,只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拿着胡琴,一個拿着響板,卻原來是h省有名的民間藝術,墜子書,本地人俗稱說書戲,唱的是薛仁貴徵西。一男一女唱的是蕩氣迴腸,雖然沒有滿臺子飄搖的紅綠戲裝,在這春夜裡,聽着這種地方味濃郁的表演,還是讓人不由自主的升騰起一種懷舊情緒,很能滿足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們從小固化在骨子裡的思鄉情結。
高部長聽的如癡如醉,一邊聽一邊給這邊留下陪同他的黎遠航、劉涵宇(趙慎三是需要照顧所有人的,故而他三個露臺來回串)講解這段故事,還講評這兩個人唱的如何精彩,墜子書的唱腔特點以及應該怎麼唱纔算得上好等等,那興致高的簡直把沉默寡言的他一個月說的話都在今晚說了。
劉涵宇跟黎遠航都不是本省土著,這種民間藝術又有一種獨特性,那是跟臭豆腐一樣,喜歡的人愛死,不喜歡的人煩死。劉涵宇聽着兩個半老不少長的又不俊俏的人在哪裡依依呀呀的唱着,那男的嗓子還有些破,聽起來沙啞的頗有些說評書那個單田芳的味道,唱的什麼又全然莫名其妙,早就不耐煩了。但她久經磨礪,早就修煉的不以喜好定表情了,看高部長那麼喜歡,就故作嬌憨的不停發問,更加把高部長的十分興致也要提高到十二分了,不厭其煩的給她講解。
黎遠航看着這一切,對劉涵宇的愛意也分外的濃郁。一路上,他以一個過來男人的眼神,不停地暗暗觀察趙慎三跟劉涵宇的神情,發現趙慎三看向劉涵宇的眼神裡,都是同僚的客套,澄淨淡然,絲毫沒有墜入愛河的男女特有的那種交流,這就讓他心裡徹底相信了劉涵宇的解釋,也就把最後一絲對趙慎三的防範消除掉了。
演出結束,消失良久的趙慎三又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身後兩個人擡着一個大保溫桶,佈置下碗筷,原來是從縣城的小吃街買來的羊雜湯當宵夜,倒出來還是滾燙的,味道的確好極了。看到這會子大家也都餓了,就連劉涵宇一個大美女還吃了一大碗,高部長跟小方和省裡來的客人跟黎遠航都吃了第二碗,舒舒服服的放下了筷子。
這樣的接待花費不多,其餘的人也罷了,但卻給高部長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回去後在未來的時間裡,始終對趙慎三保留着一種極好地印象,對趙慎三未來的發展更是起了很大良好的作用。這雖然是後話,但也不得不說,能夠在極細微處下功夫的人才是有準備的人,纔是隨時隨地都能遇到好運氣的人。
終於結束了應酬,趙慎三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躺在牀上,實在按捺不住心裡的得意跟開心,居然無聲的笑了起來,一直笑了好久,有心給妻子打個電話分享一下喜悅,又心疼妻子一定累了一天需要好好休息。
也許真有夫妻倆的心有靈犀一點通,趙慎三這邊想着妻子,鄭焰紅就打來了電話,帶着一種特殊的嬌慵懶洋洋說道:“小哥,今天夠得瑟的吧?這會子肯定興奮地睡不着吧?說吧,想我沒?”
“哎呀好老婆,我想死你了!正想給你打電話說說話呢,又想着昨天晚上沒有讓你睡好,不想打擾你睡覺的,你怎麼就打過來了?今天高部長沒走,我們在溫泉宮呢。你怎麼樣?累嗎?”趙慎三驚喜的說道。
鄭焰紅說道:“難得高部長肯留下,看來你費心思了。爸爸說這個人馬上就會工作變動,你能夠搞好跟他的關係可是不錯。既然一切順利,就早點睡吧,我也真是困了呢。”
趙慎三開心的在電話裡“嘖嘖”作響的親了老婆一陣子,才心滿意足的掛了電話。
其實,鄭焰紅今天過得還真是跟丈夫有着異曲同工的情緒反應,準確的說,今天一天,是她相當緊張、相當驚心動魄的一天。雖然最後她貌似取得了巨大的勝利,但花費的精力跟斗智鬥勇時耗費的心神卻是同樣巨大的。原本她也想把滿腹感慨跟丈夫說說,可聽着他聲音裡透出來的喜悅跟激動,又瞭解丈夫心思重,遇到問題喜歡前思後想推測存在的風險,一聽她的傳奇還不提心吊膽啊?她哪裡肯用自己的事情影響了丈夫的情緒?也就沒提。
跟趙慎三分開後回到河陽,鄭焰紅回去就召開了一個會議,參會的有班子主要領導、河西區的幹部以及工業、城建、建委、住建、招商辦等相關單位的同志們,會上宣佈正式成立新工業園開發區籌備小組。這可是她自從神神秘秘的開始進行這件事之後首次公開,自然是引起了種種猜疑。
反應最大的當然是市長鄒天賜,他聽到鄭焰紅依舊用不溫不火的聲音宣佈了這件事後,就開口問道:“鄭書記,工業園開發區的事情,四年前我就搞過,當時連投資商都談好了,手續也幾乎跑下來了,卻因爲環保專家過來做過專業的檢測,給出了無論開展何種項目,都會對陽河造成環境污染的殘酷結論,導致這個項目流產,更導致了後來跟河康扯皮三四年的後遺症。您現在突然說成立工業園開發區籌備小組,請問是想要繼續我搞過的項目呢,還是另外選地址成立新的工業園?還有,您考慮過審批手續會通不過嗎?如果咱們這邊大張旗鼓的成立了所謂籌備組,忙乎了半天手續批不下來,豈不是重蹈四年前的覆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