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扒着書房的門朝裡看。.
她覺得自己貓得挺好,藏頭不露尾,可是今天特意戴在頭上的一大朵絨花那麼招搖地晃啊晃,安王怎麼可能看不見?
“小冬,進來。”
小冬垂下頭,惴惴的邁進門。
安王坐在那裡,瞧着小冬象霜打的小黃瓜一樣一步三拖地走過來,還往門外瞅了一眼,似乎指望着誰來給她解圍一樣。
安王的書房在王府裡就算沒打上“禁地”二字的標籤,也不是輕易能進來的。
皇帝應該剛走,不過書房裡茶也沒有一盞。
顯然這兩兄弟說的話十分要緊,皇帝來去匆匆連口茶都沒喝就走了。
安王曲起中指,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記:“搗蛋鬼,你來多久了?”
“剛來。”瞅着不速之客走了她才溜進來的。小冬捂着腦門,靠着安王膝頭,露出一個大大的討好的笑臉。
好在安王也沒有和她計較這事兒。
那條聖慈太后親手繡的腰帶放在桌上。小冬屋裡現在有好幾樣她親手做的活計,她送,小冬就用。那填了花瓣的絲棉的枕頭枕着確實舒服,花香味兒經久不散。聖慈太后還答應到了冬天再給她縫個梅花的枕頭,那香味兒一直到夏天都不會淡去。
可她給小冬做得這麼帶勁兒這麼歡,一說到安王,那就立刻悶下來了。
明夫人怕安王,小冬可以理解。畢竟她端着安王府的飯碗,就算安王看在明貴妃面子上什麼也不做,也完全可以讓她坐十年冷板凳。
可是聖慈太后和安王之間完全不用這麼冷淡,不知爲什麼,小冬覺得他們母子間,不光是因爲長期疏離而形成的陌生冷淡,聖慈太后提起安王的時候,怎麼也有幾分……
小冬說不上來。
難道聖慈太后也怕他?
看着安王俊雅的面容,小冬真想不出來那些怕他什麼?
也許是安王對她太好。
小冬只見着他在家裡的樣子,對趙呂那是明師加慈父,對小冬就更不用說了。
安王在外面什麼樣,小冬不知道。
安王摸摸她的頭髮:“怎麼不在外面玩了?”
小冬摸摸肚子,苦着臉說:“都灌了一肚子茶了。”
雖然有秦烈趙呂幫襯,可也不是每次都能過關。
安王笑了:“好,下次你們再玩,砌一盤子姜放那裡,誰輸了就吃那個。”
小冬氣哼哼地瞪他。她最怕蔥薑蒜,尤其最怕姜。
安王這提議明顯就是對着她來的嘛,太損了。
瞅着小冬瞪着眼鼓着腮,樣子活象只被惹得炸毛的小貓,安王笑夠了,才說:“最近功課怎麼樣?”
小冬有點心虛。
她是名符其實的混日子的,反正又不用考試升學,也沒人要求她一定要學出個什麼名堂來,書讀過就讀過了,棋課畫課根本都是在瞎玩兒,也就練字還認真點兒。
最後安王說了句:“過幾日送你到莊子上去住些天。”
沒頭沒尾的。
小冬怔了下,好好兒的幹嘛去莊子上住?
不過看安王的神情,並不是和她商量,只是告訴她這件事情。
小冬乖乖應了一聲。
別說安王要她去莊子上住,就算要她去尼姑庵住,也沒有小冬質疑的份兒。
小冬隱約覺得,大概要出什麼事。
她沒料錯。
安王生辰之後,沈芳從宮回來了,因爲據說沈家已經給她訂了一門親事,她得回家備嫁,這公主伴讀當然不能再做了,沈靜也收拾打點好一起回河東,他是回去備考。
而沈薔和姚錦鳳當然是和小冬作伴,一起被打了包送到莊子上去。
馬車駛離安王府的時候,小冬忍不住撩起簾子朝後看。
趙呂笑得沒心沒肺似地朝她擺手,秦烈站在他身後一動不動,彷彿釘在地下的柱子一樣。
呸,個高兒有什麼了不起。
小冬有點怏怏不樂地縮回頭來。
沈薔也沒有平時那麼活潑,悶悶坐在一邊兒。就是姚錦鳳還是老樣子,興奮地左顧右盼,每回出門她都象是出籠小鳥一樣歡騰。
“那莊子遠不遠?”
小冬說:“不遠。”
沈薔把荷包的穗子纏在手上又鬆開,鬆開了又纏上。涼滑的穗子不一會兒就變得有些潮潮地發黏。
沈薔雖然也不太懂事,可是她也知道這次肯定……要出什麼事。
要不然芳姐和堂哥也不會一起回河東去,而郡主連學堂都不去了。
京城裡能有什麼險?不去上學……那事兒要出在宮裡?
沈薔不敢往下想了。
她在京城也陸續聽說了很多閒話,也不知哪些真哪些假。皇帝和安王都和親生母親聖慈太后不親近,皇帝好歹還是在親孃身邊兒養到一歲多才抱走的,安王是一落地就讓人帶走的,聖慈太后連孩子一眼都沒見着就昏死過去了。兩個孩子都歸了聖德太后撫養,皇帝娶的李氏女是聖德太后作主挑選的。
沈薔是不懂太多,可她覺得,看起來再親近,畢竟是隔了一層肚皮的。
出了城門沈薔覺得喘氣都比剛纔鬆快多了,剛纔在城裡頭,外面人聲嘈雜,她坐在角落裡一動都沒敢動,現在一活動,才覺得腿腳都有點發僵了。
小冬託着腮靠在窗子邊兒,姚錦鳳趴在另一個窗子邊兒,沈薔沒地兒偎,老老實實掏出繡了一半的手絹接着繡。可是心裡靜不下來,繡了有十來針,才發現自己把花瓣兒給繡成綠的了。
她也不想再拆,愣了一會兒,接着往下繡。
沒來京城的時候她嚮往京城,覺得京城應該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來了京城後她想家。
現在又要離開京城了,也不知道要去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反正沈薔不懂別的,她就知道她和小冬是拴在一條繩的螞蚱了,小冬好,她當然也好。小冬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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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身忽然顛了一下,繡針狠狠戳進指頭。
沈薔哆嗦了一下,把冒出血珠的手指放進嘴裡吮吮,低下頭繼續繡那朵綠色的花瓣。
姚錦鳳忽然揚聲說:“停車停車!”
車子慢慢停了下來,後頭有人騎馬趕上來。
是羅渭。
他騎在一匹棗紅馬上頭,人和馬都呼哧呼哧喘粗氣,從車窗子遞給姚錦鳳一個小包。臉紅紅的不知是熱的還是窘的,想說句什麼,可是嘴脣動了動也沒有說,撥回馬頭朝來路又一路奔了回去。
沈薔瞅了她一眼,破天荒什麼話也沒說。
小冬抿着嘴,沒出聲。
她只是覺得很意外。
來送東西的,怎麼也不該是羅渭吧?哪怕他哥羅驍都更靠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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