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陪姚錦鳳回屋,看她臉上露出倦意來:“你現在不能勞累,早些休息吧。對了,我聽說他們燒了房子,是燒了哪兒?”
剛纔看李家似乎沒有什麼地方被燒過,也沒有什麼新近修繕過的痕跡。
“要是燒了自己家,還不至於嚇得他們跑京城去找救兵去了。”姚錦鳳搖搖頭:“八成是你們沒聽清楚——燒得不是我們家,是我們後頭鹿家的房子。說起來,鹿家也着實欺人太甚,燒了就燒了吧,經過那麼一把火,鹿家人倒老實了。這世道,人善被人欺,不給他們點厲害,他們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喂……這是當人長輩該說的話嗎?還燒就燒了吧?說的好象燒的不是人家房子而是燒的張紙一樣。
看來土生他們變成今天這種無法無天大膽妄爲的樣子,根子其實還在大人身上。上樑不正下樑歪,要沒有李萬河的縱容,還有身邊這些人的鼓動放任,他們也不可能幹出燒房子的事兒來。
一夜裡若說幾個大人休息的如何——那倒是不用疑慮,沒有一個睡得好的。李萬河根本是一夜沒閤眼。小冬一早起來聽說,三個孩子裡頭,只有土生堅持到了早上。保成和燕子兩個半夜裡頭就已經暈倒了。李萬河急忙讓人將他們擡到房裡,又請了郎中來看。其實沒什麼大礙,只是又餓又累,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頭。可等他們一醒,又掙扎着下地要回去再跪着。
而且,更要緊的是,一大早秦氏趕回來了。
小冬不但有幸見識到自己這位婆婆女扮男裝的剽悍模樣,更加有幸見識到了她無人能及的護短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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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錦鳳是有孕,經不得。秦氏的一腔怒火都衝着李萬河去了。把他訓得頭都擡不起來。
“你還好意思當人叔叔?你今年是三十還是十三啊?他們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你心怎麼這麼狠啊……”
咳,小冬有點明白,李家三個孩子爲什麼闖了禍要去京城找秦氏給他們撐腰了,這是多麼得天獨厚的一把保護傘啊。
土生靠在秦氏身旁,有氣無力地說:“阿婆,這不怪我叔。是我們自己要跪的。我們是認真的想拜師。”
秦氏對着李萬河是暴跳如雷,對着土生卻是慈愛無比:“想拜師,可以好好說,厚厚的送上一份兒拜師禮,這樣跪着算怎麼回事兒?”
“不是的阿婆,我們在一路上,對張公子很不敬,雖然後來都沒成……”
秦氏疑惑地問:“你們都幹什麼了?”
土生的臉漲成了醬紅色,頭也低下去,哼哼唧唧不怎麼痛快的說:“也沒什麼,就是覺得他是個文弱書生,拿以前對付先生的那一套想整整他的……”
小冬明白了,就是茶裡頭擱上半壺鹽,髒水盆架在門框上,甚至把老鼠夾子放在紙軸裡。
“結果張公子真神了,我們就沒一次能整着他的。他讀的書多,懂得好多道理。還有真功夫,我們兩個一起上,累得半死連他一片衣角都沒摸着。阿婆,我不小了,弟弟他過幾年也要長成大人了,象現在這樣一天一天的瞎玩兒,有時候自己也覺得特別的沒意思,難道就這麼一直玩下去?前年跟叔叔出門,我除了惹禍什麼也沒幹成——”
秦氏笑了:“你們有這個心,是好事啊。”
“所以,我們想拜張公子爲師。”
小冬隱約覺得,土生這孩子看着是三兄妹裡鬼點子最少的一個,可是……嗯,難說。瞧,他這看似是在替李萬河開脫,替他們自己解釋,可是張子千就站在廳門邊,這話何嘗不是說給他聽的?
是的,大人們都能明白,這種孩子式的小小狡猾。
土生說着,就把目光投向了張子千。
他們跪也跪了,錯也認了,禮也送了……到這個份兒上,小冬都覺得,子千應該收下他們兄弟倆。
等等,還有一個燕子。
這三兄妹幹什麼都捆一塊兒,火是一起放的,離家出走也沒撇下任何一個,現在連拜師都攢在一塊使勁兒。
要張子千收下李家兄弟也許並不爲難,可是加上一個燕子,事情就不這麼好辦了。
張子千走進廳裡來,土生滿懷希冀地看着他。
“要我收下你們,也不難。只是我要約法三章,你們若能做到……”
“能,能”土生甚至沒問是什麼條件,就一口答應下來。
“你先別答應得這樣快。”張子千並沒有立刻說出是什麼條件,轉過頭來問李萬河:“我之前沒收過弟子——不過,若是他們拜我爲師,那從今以後我要如何管教他們,要打要罰,你們不能插手干預。倘若多說一個字,我立時就走。”
他還真是有個性。
李萬河毫不猶豫:“那是自然”
保成和燕子已經醒來,兩人互相攙扶着走到土生身邊,三個人一起朝張子千跪倒拜下去,行了最正式的拜師大禮。
秦烈低聲說:“子千這下半輩子,可是清閒不起來了。”
“嗯,”小冬又想了想,有些疑惑:“其實,我覺得他心裡恐怕早就肯了,只是難一難他們,試試土生他們的決心毅力。”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張子千的性格,唔,怎麼說呢,雖然他年紀輕,可是卻象有幾十年的人世歷練,讓人很難猜出他心中在想什麼。他要是不想收徒,就算土生他們跪死了他也不會答應。
而現在看來,他分明是願意的。
之所以沒有一口答應,小冬大概也明白原因。
土生他們雖然一心想拜師,可畢竟還是少年人,心性不堅。太輕易得來的東西,多半不會珍惜。張子千先晾了他們一夜,又約法三章,還讓李萬河下了不干涉的保證——
真是一環扣一環,步步爲營。
李家上上下下一片喜氣。家裡的一對混世魔王和讓人頭疼的野姑娘可都轉了性子,懂事了,拜了師傅唸書學本事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雖然這位師傅和以前請的師傅都不一樣。既沒有老夫子們的白鬍子,也沒有武師傅們一身肌肉的糾結,怎麼看都不那麼靠譜。俗話說得好,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這位年輕得過了頭的師傅,能教好徒弟嗎?
李萬河本想鄭重其事的慶賀一番,野馬終於套上了籠頭,眼見成材有望,將來他也不怕愧對自己早早去了的哥哥嫂子了。不過因爲張子千堅持,所以只是擺了一桌酒,自家親戚坐在一起小小的高興了一回。土生他們三個不象以前一樣肆無忌憚,反而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搶着給張子千倒茶斟酒,保成還拿了把扇子,替張子千扇風。那副殷勤恭順看得秦氏和李萬河都嘖嘖稱奇。李萬河欣慰之餘,居然還覺得心裡酸溜溜的,
不過張子千雖然收下了這三個頑劣的徒弟,卻也說了,他不會長留在遂州,土生他們當即表示,他們要追隨師傅。師傅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李萬河雖然有些捨不得,也不放心,不過張子千之前就提出了三個條件,自己也沒反對。
去京城,能見更多的世面,學到更多的東西,比困在遂州一地要有出息得多。還有秦烈夫婦照應,倒也不用太過於擔心。
在李家待了兩天,秦烈一家才告辭迴轉。秦氏拉着小冬的手把她從頭到腳好好打量過:“嗯,還行。在這兒住的可習慣麼?”
小冬笑着說:“挺好的,就是一開始的時候覺得蚊蟲多了些。”
“唔,可不是嘛。你這孩子皮細肉嫩的,我要是蚊子我也想叮你一口啊。”
秦氏比在京城時彷彿瘦了些,但精神更好了。顯然遂州的生活遠比京城的養尊處優更適合她。她問了些路上的事,小冬揀有趣的說了,等說到趙芷的事情時,微微猶豫了下,還是一五一十的和秦氏說了。
秦氏臉色漸漸沉下來,往前走了幾步,轉過頭來說:“我先去看看她。”
她們還沒有進屋,在門外就聽到嬰兒咯咯的笑聲。那聲音又脆又嫩,紅荊正拿個波浪鼓哄他。鼓聲一響,他就跟着笑。隔着窗子,小冬看到趙芷靠在牀邊,一動不動,眼望着窗子外頭的紅荊和她的孩子。和前兩天相比,她臉色好了許多,可是眼中卻毫無生氣,就象一樽木刻雕像。
小冬她們進了屋走了牀前,她應該聽到了,可是卻沒有反應,就象她們不存在似的。
小冬輕聲說:“阿芷,你好些了麼?”
她睫毛忽閃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雖然小冬還沒介紹秦氏的身份,可是趙芷顯然猜了出來她是誰,掙扎着要起身行禮,低聲說:“見過夫人……”
“別動了,你還是靠着吧。”秦氏在牀前坐了下來,順着趙芷的視線朝外看,窗外頭紅荊正抱着那個孩子給她唱歌兒。陽光照在那孩子頭上,他的頭髮細而柔軟,被陽光映着,髮色極淺,看起來頭頂象是有一層金褐色的紗籠在那裡一樣,十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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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昨天去爬了狼牙山,今天去了清西陵和易水湖。感冒有點加重,爬山累得快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