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血上涌,氣急攻心,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至少這一身的鮮血少有幾滴是她的。
劉生和顏老爺子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凰肆,劉生抽了抽嘴角,連忙向着凰肆行禮,而顏老爺子卻是愣在了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作何反應。
按照女兒的說辭,那男子當是穿着紅衣,斷然不會是隻穿紫衣的凰肆,如今看來,女兒所說的話也就是有所偏頗隱瞞。
該死的!險些就要害了顏家人的性命,眼前這個明國公可是他得罪不起的呀!
顏老爺子喪女的悲痛瞬間折損了大半,連忙放下了懷裡的顏鳳嬌向着凰肆行禮:“都督大人安好。”
行禮之間總是要偷眼去看凰肆身上的紅衣。
總是覺得今日這衣衫詭異的很,雖然依舊是如凰肆從前穿的紫衣一般風華絕代,但是自從知道明國公這個人開始,就從不曾見過他穿過除了紫衣之外的衣衫。
凰肆察覺到了顏浩的目光,揚眉道:“怎麼?顏老爺子是覺得今日凰某的打扮有失妥當?”
顏浩連忙把腰彎的更低:“不敢。”
凰肆總算是有心思把目光放在地上已經死了個透徹的顏鳳嬌身上,眼神微微一閃,多看了死死抿脣的凝歌一眼,道:“怎麼渾身都是血?”
顏浩心中微微一抽,明明是對眼前的人心存恨意,但是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只謙恭道:“今日在壽春樓發生的事情,原就鳳嬌對不住國公爺,今日鳳嬌已經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了代價,還望國公爺要海涵纔是。”
凰肆揚眉,所作所爲?
到底是做的什麼爲的什麼呢?
“那是自然。”凰肆順着顏浩的話說下去,再看一眼已經死透了的顏鳳嬌,揮手道:“來人,把劉夫人擡下去,厚葬。”
劉生擡頭驚訝的看了一眼凰肆,話到了嘴邊卻終究是沒有說出口,此時他看着顏鳳嬌的屍體都覺得噁心,但是凰肆既然是開口叫了劉夫人,不管他今日是主子的親弟弟還是江南雲城的都督大人,都沒有他反駁的份。
一想起來這女人說做鬼都不會放過自己,如今還要以劉家大夫人的厚禮下葬,劉生心裡就開始不住的犯怵,而在雲城裡,他劉生的綠帽子怕是戴定了。
偏生戴誰的綠帽子都能摘下來,殺了也就算了事了,戴的卻是凰肆的綠帽子,怎麼着都是劉生得罪不起的。
該死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算到底,都是他劉生得不償失!
可是左看右看,這場戲似乎都是在凝歌的算計範圍內的,原本毫無漏洞的計謀,凝歌非要泄露出一些消息出來,現在罷了,凰肆一出面,什麼局面都改變不了。
劉生惡狠狠的看了一眼凝歌,而凝歌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劉生身上,只盯着凰肆的人把顏鳳嬌擡出了廂房……
顏鳳嬌的屍體被安葬在劉家祖墳羣內,牌位入祠堂。
事情辦妥當之前,凝歌都不曾在見到林無相,反而是凰肆整日忙進忙出陪在凝歌身邊。
第五日,雲蒼帶來消息,說顏鳳嬌安葬的第二天就被劉生掉了包,屍體被丟在亂葬崗附近,而顏鳳嬌華麗的棺材裡,只躺着衣冠。
凝歌只點了點頭遣退了雲蒼,並沒有多說什麼,夜裡帶了酒水去了亂葬崗,雲蒼和七九不放心,齊齊隱在暗處跟着。
亂葬崗內果真是名副其實的人間地獄,這裡沒有墳墓,四處都是屍體橫陳,所以遠遠的就能聞見屍體腐爛的味道。
堂堂的顏家大小姐,威風凜凜的劉夫人,後來也不過只能在這樣的地方腐爛,想來真是可惜。
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
凝歌放下籃子,這裡沒有牌位也沒有新挖掘過的新土,只能在死人堆裡翻找。
凝歌沒有忌諱什麼,直接就踏上了亂葬崗。雲蒼帶着七九從暗處現身,齊刷刷拽住了凝歌的手腕:“姑娘!”
她這是中了什麼邪了呀!這亂葬崗裡什麼都有,萬一碰到個不該碰到的可怎麼辦?
“早就知道你們會跟來。”凝歌淡淡道:“不過這是我欠顏鳳嬌的。總要讓她安寢我才安心。”
雲蒼愣了愣,終於是放開了手。
七九卻是死死攥着不肯鬆手,着急道:“做這樣的事情總是要有犧牲,姑娘這是何苦。這亂葬崗內時常有餓狼出入,何況這裡的屍體多半都開始腐爛了,您要去哪裡找顏鳳嬌的屍體。”
凝歌沉吟道:“找不着也要找啊……”
是了,做什麼事情都會有犧牲。
只是看犧牲的值得不值得,大夫人或許是在劉府中沒少禍害人,爲了劉生的地位不知道犧牲了多少的東西,但是這條性命卻不該殞落在她手上。
脫離了那殺手的身份,凝歌身上再也扛不動那麼多鮮血了。
雲蒼已經是不見了人影,七九和凝歌僵持在亂葬崗上,看着近日裡日益消瘦的凝歌,不管形體如何的變化,眼中的那抹固執卻始終不曾退卻。
七九鬆開了手,定定道:“那七九就陪着您一處。”
凝歌揚眉,忽然笑道:“七九,你不怕嗎?”
七九想了想:“從城主把奴婢給姑娘那一日,七九就知道前面的路上鋪着什麼。怕也沒有用。”
凝歌淺笑,看着低頭往前走的七九,暗暗沉吟着雲殤的話:“七九是個寶啊。”
顏鳳嬌的屍體不難找,她身上剛換上的衣服,即便是被劉生剝去了最外面的外衣,卻還是在一堆已經快要腐爛的屍體裡分外的顯眼,凝歌和七九沒有費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顏鳳嬌。
七九看着那隻穿着中衣,長髮披散,瞪着眼睛的顏鳳嬌,心裡一陣陣的發怵。
顏鳳嬌的嘴巴緊緊閉着,腮幫子有些詭異的凸起來。
陰風陣陣,只把山上的樹影吹得婆娑搖晃,隨着那清冷的月光倒影在地上,倒是叫這亂葬崗上的氣氛又詭異了幾分。
凝歌皺眉,沒有料到經過處理的屍體還會是這樣的驚悚,但是那顏鳳嬌的嘴裡,顯然是被人塞了東西的。
當即想也沒想,就要伸手去扳開那屍體的嘴巴,卻是被七九一把拉住:“姑娘,七九聽說顏鳳嬌下葬之日,死不瞑目。這嘴裡怕是被劉生那混賬塞了糟糠,防止她輪迴報復。這顏鳳嬌怕是做鬼也不能言語,有口難言是極爲痛苦的。那劉生當真是狠毒了心思了。”
凝歌心中一頓,忽然問道:“七九,你說,顏鳳嬌恨的會不會是我?”
七九聞言是生生的拉着凝歌退了幾步,皺眉道:“七九不明白,姑娘和雲澤姐姐爲何要幫劉生那樣的人。看着儀表堂堂,心裡卻是一片糟糠,結髮妻子即便是有錯,已然是丟在了亂葬崗,也不至於要在嘴裡塞糠。”
凝歌沉吟:“他是在河邊走,溼了鞋子自然怕鬼。如今劉生擺脫了顏家,自然是無所顧忌了,甚至還掐着顏家的一條咽喉,算是以顏鳳嬌一個本換了萬利,自然怕顏鳳嬌的鬼魂了。”
“恕奴婢直言,這次姑娘怕當真是用錯了人,那劉生怕沒有那麼好臣服的。”
凝歌淺笑:“因爲有慾望纔好被利用,他的慾望越大,我的利用空間就越大。或許,他就是改變雲城格局的金鑰匙也說不定呢。”
七九撇嘴:“當真沒看出來。人渣一個,遲早要遭天譴的。”
七九的話音剛落,天上陡然就黑了下來,直直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風吹得山間的樹葉嘩啦啦的響,加上遠處若隱若現的狼嚎聲音,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
七九連忙抓了凝歌的袖口就要往後走,卻不曾想在被人從身後一把攬了腰肢就騰空而起。
“啊!”七九尖叫一聲,卻依舊是死死的攥着凝歌的袖子不肯鬆手,甚至還有意把凝歌往自己身後拉扯:“姑娘,你還好吧?”
凝歌身在半空,看着亂葬崗越來越遠,忽然笑道:“你怎麼來了。”
七九一愣:“姑娘說的是誰?”
“可不就是帶着我們的人麼?”凝歌好心提點,安心的拍了拍七九攥着自己衣袖的手,眉眼彎彎,眸色溫暖。
七九回頭一看,正撞上凰肆看着凝歌惱怒的目光,心裡不由就漏掉了半拍,臉上騰起一片紅雲,當即閉嘴不說話了。
三人停在一片空地上,凰肆冷哼一聲。“這麼點膽子還敢夜闖亂葬崗,哪裡不知道有些什麼,萬一今天帶着你們的不是我,那亂葬崗下面的萬丈深淵就是你們的歸宿了。”
凰肆的話不鹹不淡,卻是聽的凝歌一陣心驚。
那亂葬崗下面是萬丈深淵?
劉生既然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顏鳳嬌的屍體,爲什麼不直接丟到山崖下面去,反而還穿着那麼明顯的衣衫丟在亂葬崗?
難道……
凝歌眸色沉了沉,手指在掌心寸寸握緊,嘴角卻順勢勾起來一個冷笑。
看來,對這樣的人實在是不該有些多餘的憐憫呢。
“是了,劉生開始算計的就是你。可是你果真是傻乎乎的上了當,誰勸也不肯聽。若非是遇見你那暗衛,我怕你被人一個驚嚇就掉下去了。你可知你就在山崖邊緣,稍有差錯就會萬劫不復。”凰肆心有餘悸,跟凝歌說話時候自然也沒有那麼客氣,順勢還回頭掃了一眼七九,那冰冷的眼神叫七九渾身冰冷,一陣木然,怎麼也動彈不得。
再瞪一眼,七九很是識相的嚥下了一口唾沫,退後了好幾步,背過身去看周邊的“風景”。
凝歌長舒了一口氣,惶然驚醒,好像這幾日裡不過是在做一場夢,像是忽然想起來些什麼,看着凰肆身上穿着的紅衣,道:“你怎麼會有這衣衫,還有那天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壽春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