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盛樹木漫山遍野,遮天蔽日的一片深綠。三人忽疾忽慢,向東而行。無名草與宋婉兒一路上甜言蜜語,有說有笑,你濃我濃。端木玲瓏見了心煩,她愁眉不展,怒容滿面,不即不離地跟在無、宋二人之後,雖然長吁短嘆,但卻是緘口不言。
無名草道:“也不知道這一路上會遇到什麼危險,人在江湖,無名無派的,若是大敵當前,勝敗之後也難以留下名號,不如自立門戶,就叫‘無名派’吧!”他故意說笑,宋婉兒花容豔綻,咯咯嬌笑。他接道:“此次去找黑風雙煞,一來爲我乾孃討個公道,二來查明我的身世,十八年的父子之情,便在轉眼間反眼不識,我該狠下心來大義滅親呢?還是念及親情饒了他們?”他自恃內力大增,對於張三霸的神功亦不放在眼裡。
宋婉兒笑道:“他們罪惡昭彰,你還顧及父子之情?三人行,必有我師,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到時候有我們幫助你呀!”黑風雙煞本也是她的殺家大仇人,心想此等惡人,罪不容誅,早就該被消滅,實可謂爲民除害。她因深愛無名草,不想讓大家傷心,便不多提及。
端木玲瓏突然惡狠狠地道:“什麼必有我師?本座還要你教我做事不成?”她見宋婉兒越來越得意,心中便越是妒恨、憤怒,又擺出一代聖主的架勢,破口喝斥。
宋婉兒又漲紅了臉,心裡滿不是滋味。無名草心想:玲瓏姐姐接二連三地喝罵婉兒,必是因爲我棄她不顧,另尋新歡,她心存芥蒂,我們也不能太過遷就於她了,否則她勢必得寸進尺,對婉兒生出歹念,那可不妙。他終於鼓起勇氣,轉過身,望向端木玲瓏,朗聲道:“玲瓏姐姐,婉兒她到底說錯什麼了,惹你生這麼大的氣?”
端木玲瓏停足不前,死沉着臉,雙眼血紅,盯着無名草,道:“她目無尊長,對本座出言不遜,本座乃九五之尊,豈不反脣相譏?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恨不得將她一掌斃了,免得支支吾吾的,耳根子不得清淨!”她終究忍無可忍,滿腔怒火一觸即發。
宋婉兒略覺愧疚,心想:我奪人所愛,她如此恨我也是我太對不起她了。
無名草大怒,道:“玲瓏姐姐,請你不要頑固不化。你如此中傷婉兒,絲毫不顧你我之間的情義,這算什麼?你雖對我有恩,但我決不許你這般欺負她!”已然聲色俱厲。
端木玲瓏冷冷一笑,道:“在你的眼裡,我就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了?爲了這個女人,你可就要翻臉無情了?好你個無名草,本座待你恩深似海,你竟然如此待我?假仁假義,見異思遷,算是我端木玲瓏瞎了眼睛,看錯了你無名草!”
無名草忙道:“我並無此意,即已決定做個好人,我無名草有恩必報。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也難消你的心頭之恨,那好吧,當日借你‘九龍神珠,’本應受你三掌,你只打了我兩掌,還有一掌我說過定會還你。如果你要出口惡氣,現在就出手打我一掌吧!”
宋婉兒一愣,心中駭異,也不知是因何故欠她一掌,原本和和氣氣,現在竟然要自相殘害,如何是好?她也知無名草絕非一時衝動,無奈地站於一旁,
不敢說些什麼。
端木玲瓏反而怒氣更盛,目露兇光,心想:好你個無名草,明知我內功大不如你,打你一掌只不過是以卵擊石,故意要我在你的面前出醜不是?拐彎抹角地嘲諷於我,真是讓我切齒痛恨,我……我真恨不得將你們這對狗男女殺了!
無名草已然會意,悔不該那樣激她,頓時也不知該怎麼辦,衝口而出:“你若是還消不了氣,便用我的劍刺我一劍吧,這是我欠你的,我絕對不會有半點怨言,你儘管來吧!”說罷身子往右一晃,“吱”的一聲,利劍出鞘,白光閃動,旋轉三週,剛好插於她身旁。
端木玲瓏驚怒交迸,只覺無名草逼人太甚,立時一股殺氣涌出,風聲呼呼,叫人悚然。她俯身拔起利劍,渾然不顧往日情面,舉劍飛身,徑直刺向了無名草,一聲大喝:“我恨你!”此時她也是心神混亂,憤恨到了極處,只想一劍刺去來個痛快。
宋婉兒愕然相顧,大叫一聲:“無名草!”她本想撲身擋在無名草的面前,但爲時已晚,端木玲瓏的輕功是何等迅疾,他又如一堵牆絲毫不動,必然遭此一劍。
“碧月玄鐵劍”鋒銳絕倫,利劍穿胸而過,鮮血淋漓,腥味撲鼻。無名草頓覺胸口劇痛無比,頭重腳輕,昏昏沉沉,整個人似欲倒地,這一劍已讓他身負重傷。
“無名草!”宋婉兒抓住他的腰,驚覺滿手是血,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端木玲瓏本只輕輕一劍,並非真想殺他,怎知他身體突然前傾,利劍便毫無阻礙地刺了進去。她大驚失色,心亂如麻,吼道:“我並無心殺你呀,你……”此時已是追悔莫及,已然不知所措,她鬆開了手,飛身而起,竟然想逃避這一現實。她口中連聲吼道:“不,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殺他……”眨眼間躍入了一叢密林中。
無名草性格大變,大不如以前的兇惡。此時受了重重一劍,卻是心甘情願。他內功大增,受此一劍卻無生命危險,只認爲將所有的虧欠償還,從此一筆勾銷。
宋婉兒身着獸皮,亦無絲巾手帕爲他止血,心慌意亂,哭道:“無名草,你沒事吧?”
“吱”的一聲,無名草拔出胸中利劍,鮮血涌得更猛,只覺呼吸急促,難以支撐。可他卻臨危不亂,往日在天山受鞭打之苦,已從尤劍鋒那兒略學到了包紮止血之術,忙扯下一塊衣角長布,點了穴道止住血流,三兩下將傷口包住,一時疼痛難當,竟不由的慘叫了一聲。
端木玲瓏東飄西蕩,早已不知去向。她又是妒恨又是懊悔、憐惜,四下散心去了。
宋婉兒與無名草坐於草地上,神色慘然,她悽聲道:“無名草,她……她下手這麼重,你還挺得住吧?她也真夠鐵石心腸的,說動手就動手。看着你這樣,我也好難受。”
無名草道:“沒事的,你別擔心。她要是不狠狠地刺我,我到過意不去,這下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下去了,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這點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麼?所謂‘兵來將擋,水沒土掩,’只要能化解恩怨,就……就應挺身而出,舍……捨己爲人呀!”他受傷嚴重,聲音越來越微弱,
頓覺渾身陰冷,胸悶氣阻,不由得全身顫動起來,額上已冒出冷汗。
宋婉兒眼眶一紅,深情無限地流出淚來,道:“你有神珠護體,一定不會有事的。好好休息,別說話了,有我在你的身邊,一定能度過難關,轉危爲安,逢凶化吉的。”
無名草便即盤膝而坐,氣沉丹田,閉目養神,立時渾身涌入一股熱氣,甚是逼人。
大約運功調息了一個時辰,無名草的傷勢略有好轉,睜開眼來,見宋婉兒寸步不離地在一旁憂心着急,不由得感動,忙道:“婉兒,我現在沒事了,咱們走吧!”
宋婉兒大喜過望,笑吟吟地道:“太好了,剛纔我真爲你擔心!”兩顆淚珠在眼眶中微微滾動,又欲滴落下來,拉住他的手,便既往深山叢林中走去。
宋婉兒又道:“玲瓏姐姐好像也很後悔刺了你一劍,我們不去找她嗎?”
無名草沉吟片刻,道:“隨她去吧,現在正是她怒不可遏之時,她是決計不會跟我們一起走的。她現在的武功雖不如以往,但也不下二等高手,自能保己安危。”
不知不覺,二人進入了一片枯木死灰般的樹林,心中頓起一絲涼意。樹林外本是烈日當頭,熱火朝天,怎知這片枯枝敗葉的樹林卻是陰森森的,透着一股昏暗的瘴氣,迷迷茫茫的一片,叫人舉步維艱。雖然並無凶兆,但已叫人居安思危。
再行數十丈,只見幾株大樹徒然間猛地搖晃,黑壓壓的一羣飛禽撲頭蓋臉地罩了過來,“呱呱”亂叫,原來是一羣瞎飛亂竄的烏鴉,不由得嚇了二人一大跳。
二人已進入樹林深處,可怖之極。頓時一股屍體腐臭之味傾鼻而至,難聞異常。再往旁邊草叢中仔細一瞧,竟然橫七豎八地躺着數十具腐屍!那些屍體皆已是頭穿腦爛,面目全非,渾身是蛆。周邊無數蛇鼠竟然化敵爲友,相聚一堂共同咬食這些腐屍,無不“吱吱”低叫,吃得興致勃勃,真是扣人心絃,此樹林究竟是什麼地方?
宋婉兒面如土色,渾身發抖,緊貼在無名草的肩上,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好可怕啊,嚇得我毛骨悚然!這許多死去的人,不知又是爲了什麼仇殺,何以來到這裡呢?
無名草泰然處之,道:“別害怕,婉兒,有我在你身邊。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些人的死與我們毫不相關,別去理睬便是。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應儘快離開這兒。”
二人在瘴氣中來回兜了幾個大圈子,卻始終出不了這片林子,竟又回到原地,不由得焦躁起來,實在讓人膽顫心寒。但見左前方一叢乾燥的雜草之下遮着一塊青色方石,無名草迅速跨步上前,“吱”的一聲,拔出利劍,向草叢中一挑,那方石顯露出來,竟然刻着兩個血紅的大字,正是“幽林”!江湖中早有傳言,幽林之內瘴氣逼人,蛇蟲惡毒,林主薛人魔更是見人便殺,絕不饒恕闖林之人,若是有人誤入幽林,必然有進無出。
無名草大吃一驚,原來修煉“天魔大法”的薛人魔所在之處竟然是這樣一個恐怖荒涼之地,果真名不虛傳,實乃邪魔歪道之巢穴。自己竟無意闖入,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