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如此強大的同行，激起了李垣的鬥志。
他抓着撼天弓，在方圓萬里之內反覆查探，那些人卻消失無蹤了。
李垣心中有些遺憾，卻沒有覺得太沮喪。
一擊不中，遠遁千里，尋找下一次出手的機會，本就是頂級殺手的基本操作。
除非任務有時間限制，否則沒有那個殺手願意跟目標死扛。
爲錢幹活的人，誰也不願意錢沒拿到，命先沒了。
取出搶到的屍體，除掉面具和衣衫。
這是一箇中年人，身材中等，相貌尋常，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特徵。
這也符合李垣的心理預期。
他用溶屍符處理掉屍體，得到兩件低階神器，以及一個乾坤牌。
乾坤牌中有很多靈幣、金銀、丹藥、煉器材料等財物，還有不少衣衫，款式繁多。
根據這些物品，無法確定死者身份。
“真特麼地專業！”李垣無奈地罵了一句。
原本就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一點收穫都沒有，心中還是很不爽。
他走到附近的小河邊，清洗過雙手，看着水中飛速遊動的魚兒，眉頭微皺。
“早早在這裡佈下陷阱，他們是如何確定我的行蹤的？”
陷阱佈置得非常細緻，且涉及方圓數千裡的範圍，這不是倉促之下能完成的。
而他離開武院，除了師父範玄之外，再沒有人知道！
師父當然不會出賣他，他也沒有發現有人跟蹤。
趕路時，他出於謹慎的習慣，路線是隨機選擇的，還幾次刻意調整方向。
這樣防範之下，還能被人算到行蹤，那對方也未免太可怕了。
“難道又是某種因果追蹤術？”
李垣動用靈眼，仔細檢查自己和孩子的因果線，並沒有發現特別之處。
人的因果線可用海量來形容，全部解讀清楚，並非他現在所能做到的。
李垣心情沉重。
敵情不明，處境就會很被動，危險性就會無限拔高。
想了許久，一籌莫展，他無奈地搖搖頭，一刻不停歇地遁往神道城。
神道城的清風樓，已經重新營業。
李垣恢復原貌，走進營業大廳。
一個青年女子快步走來，驚喜地問道：“您是李垣公子吧？”
“我是李垣！”李垣點點頭。
“我是清風樓的執事祝婷，請您跟我來！”
祝婷將李垣領到龍曼君居住的院子，沏好茶後退了出去。
“這就是曼君和蘇華居住的地方？”
李垣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量。
龍曼君離開後，她的護衛去了龍氏店鋪，院子裡靜悄悄的。
就在這時，一位銀髮老嫗走了進來。
“晚輩李垣見過冷樓主！”李垣立刻抱拳拱手。
這位老嫗，正是神道城清風樓的樓主冷銀月，虛空境巔峰的強者。
“老身久仰公子大名，如今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
“前輩過譽了，晚輩愧不敢當！”
李垣將冷銀月請進客廳坐下，給對方倒了一碗茶。
冷銀月說道：“清風樓未能保護好孩子，老身甚爲不安啦！”
“邪宗謀慮深遠，防不勝防，前輩不必自責。倒是晚輩擅作主張，擊殺了沈芳榮，還請見諒！”
“李公子替我清理門戶，老身多謝還來不及，怎會怪罪！”冷銀月擺了擺手。
“李公子前來清風樓，是找曼君吧？”
“正是，還請前輩通融！”
“曼君被叫回山門了，消息已經發出，很快就會返回！”
兩人聊了一會兒，龍曼君和夏文雙快步走了進來。
龍曼君原本神情激動，看見冷銀月後，立刻冷靜下來，拱手見禮：“屬下見過樓主！”
冷銀月站起身，微笑道：“兩位久別重逢，想必有很多話講，老身就不在此礙眼了。文雙，你來給我說說山門的情況！”
“晚輩見過夏前輩！”李垣拱手見禮。
夏文雙笑着擺擺手，跟着冷銀月離開，還貼心地帶上了院門。
龍曼君上前摟住李垣，淚如泉涌，抽噎道：“我沒能照顧好蘇華！”
“別擔心，我和蘇華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將李蘇華從歲月空間中挪移出來。
“孃親！”李蘇華看見龍曼君，興奮地大叫一聲。
龍曼君鬆開李垣，一把將他抱了起來，緊緊摟在懷中，淚水流個不停。
“孃親你別哭，我很好的！”李蘇華帶着哭腔說道，伸手幫龍曼君擦眼淚。
李垣遞來一塊手帕：“人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應該高興纔對！”
“你跟我說說經過！”龍曼君接過手帕，幫李蘇華擦去淚水。
李垣將救人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
龍曼君將頭靠在他肩頭上，輕聲說道：“還好孩子沒事，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活了！”
李垣伸手摟着她肩膀：“魔龍做事不擇手段，必須剷除，不然危險還會發生！”
龍曼君放下孩子，遞給李垣一枚紫色的傳訊符。
“婆婆給你的，她說清風樓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也臉上無光，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剷除魔龍！”
“這是神級傳訊符？”李垣接過來查看。
“這是婆婆親手煉製的，在玄域任何地方都可以使用！”
“皇甫前輩準備如何幫助我？”
“清風樓抽調了一些人手，專門收集魔龍的情報，給你提供支援，此事由我負責！”
“幫我謝謝皇甫前輩！”
李垣心中大定，有了清風樓的情報支持，擺脫單打獨鬥的狀態，剷除魔龍又多了幾分把握。
“曼君，玄域大陸有哪些出名的殺手組織？”
龍曼君猛地一驚，扭頭看着他：“你碰到殺手了？”
李垣點點頭，將遭遇截殺的事情說了一遍。
“從這些人的行動特點來看，應該是黃金樓的殺手！”龍曼君非常肯定地說道。
“黃金樓？”李垣眉頭一皺。
他想起來了，李原曾跟他說過這個殺手組織。
黃金樓始創於三千多年前，其鼻祖姓黃名金，是一個實力強大的殺手。
黃金樓是有史以來，玄域最強大的殺手組織，以策劃周密，任務成功率高而出名。
黃金樓走的是高端路線，只承接普通殺手無法完成的任務，收費自然也是最高的。
被黃金樓暗殺的正邪兩道高手，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以至於到了後來，只要有人失蹤，都會算到他們的頭上。
正邪兩道的勢力，對黃金樓恨之入骨，一直想除之而後快。
但是三千多年過去了，黃金樓依然混得風生水起，實力有多強大可想而知。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李垣有些頭痛。
黃金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前那次刺殺，只能算是一次試探性的行動。
當他們發現強殺代價太高後，恐怕就會嘗試其他方法，直到殺死他爲止。
“我讓人留心黃金樓！”龍曼君也覺得事態嚴重。
“先全力對付魔龍，黃金樓只列爲次要目標！”李垣說道。
他擔心是邪道的某些人僱傭了黃金樓，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龍曼君點點頭，依偎在李垣懷中，有些憂心忡忡。
“爹爹，孃親，我去院子裡玩吧！”
李蘇華坐在桌邊，託着下巴看着兩人，忽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個孩子沒有白疼，就是人小鬼大！”
李垣瞅了他一眼，心中好笑。
龍曼君臉一紅，瞪眼呵斥道：“哪也不許去！”
有了上次的經歷，她絕不允許李蘇華再離開自己的視線。
“婆婆說現在很危險，讓我接到蘇華後立刻回去，我要走了！”
李垣遞給她一個符佩：“裡面有一些東西，你收好了！”
符佩裡有鬼芝、甘芝、千眼靈菇、九子蓮、金剛螳螂卵胎等靈藥，以及兩萬靈幣和幾件神器。
夏文雙敲門走了進來：“我們該走了！”
“爹爹，你要來看我們啊！”李蘇華一步一回頭。
跟李垣在一起雖然辛苦，但是驚險刺激，他有些戀戀不捨。
“聽孃親的話，爹爹會去看你們的！”
李垣目送三人前往地下傳送陣後，離開了清風樓，在許多人的“護送”下，前往歐陽府邸。
歐陽靈和鍾穎站在府邸門口相迎。
“李公子大駕光臨，令鄙府蓬蓽生輝！”歐陽靈抱拳拱手，一本正經地說道。
“冒昧來訪，還請恕罪！”李垣一本正經地拱手還禮。
“這裡不是談話之地，李公子請！”鍾穎好笑地說道。
歐陽靈領着李垣在府中瀏覽。
歐陽家族規矩森嚴，沒有人敢過來圍觀，但是暗中觀望的人卻隨處可見。
大家對歐陽靈的這位緋聞男友，心中充滿了好奇，還帶着一點敬畏。
三人圍着湖邊走了一圈，歐陽靈輕聲說道：“我帶你去看一位長輩！”
“好啊？”李垣微微一笑。
三人來到北側的宅院，推開了院門。
老婦人半躺在樹下躺椅上，手中拿着一本線裝書，擡眼看了過來。
歐陽靈挽着李垣的胳膊走過去，脆生生地說道：“老祖宗，李垣來看您啦！”
“晚輩李垣，見過前輩！”
李垣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施禮。
眼前這位老人，已經八百多歲了，名副其實的老壽星。
老婦人坐正了身體，仔細打量他，眼神和藹可親。
“常聽靈兒說起你，果然是個精神小夥。孩子，坐下來陪老太婆聊聊天！”
李垣和歐陽靈雙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
“前些日子中毒，是用甘芝化解的，謝謝你！”老人說道。
李垣愣了一下，這件事情他並不知道。
“能爲前輩解憂，晚輩不勝榮幸！”
“這次去殞神湖，經歷了不少風險吧？”老人問道。
李垣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
老人嘆息道：“孔綸是一代人傑，有一統正邪兩道的雄心，可惜手段太過酷烈，難以擺脫正邪窠臼！”
“魔龍剛建立時所向披靡，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如今六百多年過去，他們失去了必勝的信念和能力，只能靠越來越殘忍的手段恐嚇對手了！”
李垣心中一動：“前輩對魔龍很瞭解？”
老人點點頭，“魔龍剛建立時，虛空境強者不足百人，爲之刺探消息的人有兩千多！”
“後來雖然逐漸壯大，但是明暗兩部分加起來，虛空境強者絕對不會超過三百人！”
“魔龍只招納剛突破的虛空境武者，這樣才能確保搜魂審查不會出現錯誤！”
“但是訓練太過殘酷，十個加入者，最終只有六七個能活下來。”
“邪道宗門，每年進階虛空境的不過百人，每年因爲各種原因隕落，或者離開玄域的人，約有兩至三成！”
“用到虛空境強者的地方很多，如果折損太嚴重，必定會影響整體實力。讓魔龍維持三百人的規模，已經是邪道宗門的極限。”
早在魔龍出現之前，老人就已是武道巔峰的強者、正道宗門的領袖人物之一，她掌握的全是絕密情報，詳實齊全。
“前輩，您知道魔龍的暗部藏在哪裡嗎？”李垣心情振奮，趕忙問道。
“他們完成訓練後，便分散開來，有些藏於宗門，有些藏於民間，還有些滲透進了正道勢力之中！”
李垣頓時有些頭大。
魔龍的人如此分散，想要全部剿滅，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想要剪除魔龍，只有從源頭上着手！”老人提醒道。
李垣眼前一亮，心想：“就是啊，我之前還想着抓呼延淳化，怎會忘了這件事？”
老人微微一笑：“孩子，聽說你是由養父母帶來玄域避難的？”
李垣點點頭：“養父臨終前，親口跟我說過此事！”
“你如此優秀，父母也必定不是凡人，以後會有重逢的時候！”老人安慰道。
她有心栽培兩人，轉換話題，將正邪兩道的諸多秘辛，當成故事講給兩人聽。
玄域大陸，年齡比她大，地位比她高，閱歷比她豐富的人，應該是沒有了。
老人就是一個活着的萬事通，所講的很多事情，長期被列爲絕密，根本無人知曉。
因此，李垣和歐陽靈聽得津津有味。
老人談性濃厚，但是年齡太大了，漸漸顯出一絲疲態。
兩人見狀，要起身告辭，被老人阻止了。
“難得今個兒這麼高興，你們就陪我多待一會兒！”
李垣思索了一下，意念一動，丹田星空的靈木樹枝上，凝聚出了一枚晶瑩剔透的果子，有花生粒大小，蘊含着勃勃生機。
果子表面符紋閃爍，生機氣息迅速收斂，變得平淡無奇。
李垣翻轉手掌，果子出現在掌心，遞給歐陽靈，傳音道：“這是靈果，能溫養身體！”
歐陽靈接過去打量，果子晶瑩剔透，散發着淡淡的生機氣息。
她對李垣絕對信任，當即遞給老人：“老祖宗，這是李垣孝敬您的！”
老人拿過去看了看，覺察到裡面的生機氣息，卻沒認出來是什麼。
這是一絲靈木本源凝聚的果子，模樣本就隨機，而且經過靈木封印，能認出來才奇怪。
老人將果子還給歐陽靈，微笑着說道：“都快輪迴了，用不着啦，你們留着吧！”
“老祖宗，您若是不收下，李垣還以爲您不喜歡他呢！”歐陽靈撒嬌賣萌。
“你這孩子，哪有這樣說話的！”老人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將果子放入口中。
靈果一入胃中，封印便自動消失，生機氣息轟然釋放。
老人臉色一變，立刻運轉內力，防止氣息逸散。
“老祖宗，您沒事吧？”歐陽靈見老人神情有異，不由得吃了一驚。
老人示意她不要驚慌，看着李垣嘆息道：
“孩子，何必將這等靈物，浪費在我這老太婆身上？”
“敬獻長者，理所應當！”李垣輕聲說道。
老人體內生機氣息暴涌，也顧不得講話，盤坐在躺椅上，閉目煉化靈木本源。
靈木本源就像一道藥引，喚醒了老人體內沉寂的生機。
老人的肌膚漸漸恢復光澤和彈性，銀髮也緩緩變色。
歐陽靈陡然一驚，立刻激活院子的禁制，防止有人靠近和驚擾。
歐陽華、宮燕娥夫婦悄然而至。
兩人視線透過禁制，看着老人的變化，不由得面面相覷。
宮燕娥回過神來，傳音道：“這下子，老祖宗非去道星不可了！”
“這可是大好事！”歐陽華眼中笑意難以掩飾。
老人早些年若是去道星，進階神血境的機會至少有五成。
但是她性格固執，無論怎麼勸說，就是執意不去，鐵了心要老死在玄域。
現在好了，神血轉化已經開始，不想去都不行了。
宮燕娥視線轉向李垣，心中嘆了一口氣。
自己那個不爭氣的本家侄子，跟眼前少年比起來，就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從今天開始，即使她想讓孫女嫁給宮琦，歐陽家族也絕不會同意了。
老人在椅子上盤坐了三天三夜，滿頭銀髮換青絲，面色紅潤細膩，看起來像是一位中年女子。
李垣、歐陽靈在旁邊守了三天三夜，親眼見證了整個過程。
老人這麼大的變化，連李垣都沒想到。
“靈木本源雖然珍貴，但是數量太少，不至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一位壽元將盡的人返老還童！”
“之所以有這效果，應該是老人面對死亡的超然態度，契合了向死而生的境界，遇到靈木本源這個契機後，枯木逢春了！”
老人睜開眼睛，目光溫和地看着李垣，嘆息道：
“不想活的卻死不了，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終究是那個老東西勝了！”
“恭喜前輩！”李垣微笑拱手。
“老祖宗，您說的老東西是誰啊？”歐陽靈好奇地問道。
“我那死鬼男人！”老婦人沒好氣地說道。
罵的是自家老祖宗。
歐陽靈伸了下舌頭，不敢說話了。
“我跟他鬥了一輩子，他臨死前跟我說，來世要找一個絕世美人，成雙成對！”老人表情追憶。
“我說來世還要管他，他說我壽命綿長，管不着他了，沒想到真的被他說中了！”
老人取出一枚傳承符，飄到李垣面前。
“這是老東西修煉的功法，他讓我好好保管，將來送給讓我死不了的人！”
“本以爲他這麼說，是爲了讓我好好活着，結果竟然是真的！”老人哭笑不得。
李垣接住探查，是一門功法，名叫造化功。
他擡頭看向老人。
“收下吧，老東西算無遺策，料到了今天，特意送給你的！”
當年她丈夫還說過，她若是能逆轉壽命，將來就還有重逢的一天。
這件事，她當然不好告訴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