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山脈中,有一座湖泊。
湖泊附近的山上,程慧抖落長刀上的血跡,看着地上的幾具屍體,眉頭微微蹙起。
她一路往北,進入蘇雲國地界後,就不時遇到攔路搶劫的人。
橫刀門的山門,就在蘇雲國的都城,強盜中有不少人來自橫刀門。
作爲一個正道宗門,橫刀門的人打家劫舍,顯得過於熟練了,這讓她心中充滿疑慮。
就在這時,程慧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擡頭望去。
遠方飛來一個人影,像流星似的砸進湖泊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她覺得身影有些熟悉,心臟驟然揪起,立刻飛掠過去。
一個人影隨着水流翻滾,口中血水擴散。
“李垣!”
程慧神識一掃,頓時大驚失色,衝下去將人撈起來。
李垣臉色灰暗,閉着雙眼昏迷不醒。
程慧雙手哆嗦,正要檢查他的傷情,遠方出現數十個身影,朝這裡疾速飛掠。
她心中升起強烈的危險感,立刻抱起李垣,激活一枚傳送符,傳送到了千里之外。
剛鑽出虛空,附近便出現了空間波動,她立刻再次激活傳送符。
連續傳送了二十多次,傳送符即將耗盡時,終於甩掉了追兵。
程慧抱着李垣衝到地面,找到一個山洞,檢查他的傷情。
李垣的身體沒有大礙,神魂卻極度虛弱和飄搖,隨時可能潰散。
程慧取出丹藥塞進他的嘴裡,用內力催化藥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神魂衰落的跡象沒有絲毫好轉,氣息也越來越虛弱。
程慧臉色發白,心中悲傷而惶恐,眼淚不知不覺地滾落下來。
對於觀星境武者來說,身體是有形之物,只要不是受了必死無疑的傷,就有辦法醫治,最起碼能保住性命。
神魂卻是無形之物,虛無縹緲,神秘莫測,牽連無數因果命運。
神魂一旦受傷,縱然有絕世靈藥,都未必能救回來。
過了一會兒,程慧回過神來,飛快地抱起李垣,就要返回丹霞門。
就在這時,傳訊符有了動靜,取出來一看,是師父柯明香的傳訊。
“毀掉傳訊符,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返回宗門!”
程慧吃了一驚,一把捏碎傳訊符,抱着李垣衝出山洞,激活最後一枚傳送符離開。
大約一個時辰後,三個黑衣人出現在山洞中。
仔細查看了一會兒,一個大漢冷冷地說道:“離開不久,追!”
程慧抱着李垣鑽出虛空,朝遠方疾速逃遁,危險感重新涌上心頭。
她突然改變方向,直奔東南方向的羣山,於第三天清晨,趕到一座懸崖上。
取出一枚玉佩掛在脖子上,縱身跳向下方的深淵,身影一閃而逝。
大約一盞茶之後,三個黑衣人趕到了這裡。
三人在周圍仔細搜索了一圈,隨後進入深淵,沒有任何發現,立刻朝遠方而去。
程慧抱着李垣,出現在一個奇特的空間中。
空間方圓只有三十多裡,邊緣蔚藍清澈,就像漂浮在虛空中的寶石。
內部青山綠水,花草繁茂,飛禽走獸隨處可見。
中間位置有一座高峰,山腳下是一片竹林,峰頂白雲纏繞,美麗如畫。
程慧抱着李垣直奔竹林。
竹林中有一座竹樓,色澤晶瑩翠綠,造型優雅精緻,散發勃勃生機。
二樓有一個平臺和一個客廳,廳裡放着一張竹牀,旁邊放着竹製桌椅。
程慧將李垣小心地放在竹牀上。
李垣眉頭緊鎖,臉色慘白,氣息非常虛弱,似在承受巨大痛苦。
再次檢查,神魂依然在緩慢衰落。
程慧愣愣地站了一會兒,強行穩定心神,默默地下樓,取來水盆和毛巾。
脫掉李垣沾滿塵土的衣衫和內甲,擦拭乾淨身體,之後取出被褥,墊好蓋上。
她走到桌子邊,取出一堆藥材,挑揀了一些出來,煲了一碗藥液。
給李垣餵了藥,程慧取來一張竹椅,靜靜地坐在牀邊,默默地看着李垣,不言不語。
林芷蘭帶着林婕、林嫺,以及十幾位虛空境強者,出現在二人消失的懸崖上。
林婕舉着一個水晶球,在周圍查探了一會兒,說道:“小姐,李公子不在這裡!”
林芷蘭秀眉微蹙,輕聲說道:“再找找,傳訊符就是在這一帶消失的!”
“嗯!”林婕託着燈座,來回轉圈,忽然說道:“小姐,有人在窺探咱們!”
林芷蘭神識一掃,水晶球中多出三個黑衣人的身影,正潛伏在數百里外,盯着這裡的動靜。
“是魔龍暗部的人,抓住他們!”林芷蘭不動聲色地命令。
三位虛空境強者,身影憑空消失。
正在窺探的黑衣人,立刻挪移逃離,結果轉眼之間就被人趕上。
戰鬥剛一爆發,三個黑衣人就被人吸入一個銅瓶中,生擒活捉。
返回山谷,有人立刻對三人搜魂。
“小姐,李公子和程姑娘就是在這裡消失的,他們也不知道兩人逃去了哪裡!”
林芷蘭擡眼四顧,心中着急。
林婕手中的水晶球,可以探測到空間秘境,如今沒有反應,她也只能乾着急。
就在這時,黃金傳來訊息,命令她立刻回去。
林芷蘭最後看了一眼周圍,無奈地說道:“咱們走!”
有人取出一個小船,拋到了空中,迅速變大。
衆人飛到船上,小船鑽入虛空沒了蹤影。
丹霞門,柯明香的洞府外。
丹霞門的副門主遲安明、執事長老覃雙武,目光冷然地看着柯明香。
遲安明:“柯長老,程慧跟李垣在一起,你若是繼續隱瞞,後果將非常嚴重!”
“遲門主,程慧的傳訊符失去感應,我真的不知道她現在何處!”柯明香語氣無奈。
“李垣的安危,事關正邪博弈的大局,柯師妹不要有什麼顧慮,及早找到他們纔好!”覃雙武勸道。
“我自然知道輕重,若非南門主阻止,我已經外出尋找了!”柯明香有些委屈。
遲安明、覃雙武見她搬出門主南學誠,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既然南門主已有吩咐,我們就無須操心了!”遲安明說道。
兩人轉身離開,瞬間不見了蹤影。
柯明香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程慧帶着李垣逃走沒多久,就開始有人向她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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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隱秘的事情,這些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就在這時,她身邊人影一晃,多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衣老者。
“南師兄!”柯明香點頭打招呼。
來人正是丹霞門門主南學誠。
“你這裡可真熱鬧!”南學誠搖了搖頭。
柯明香:“程慧救了李垣的事情,確定是從邪道宗門先傳出來的?”
“不錯,黑煞宗任務殿的高級執事洪丹,是我們的人,他爲了傳出這個消息,已經隕落了!”南學誠表情嚴肅。
“富全長老試探你的時候,這個消息剛剛傳回神道宗,連我都不知道!”
“富全真是奸細?”柯明香有些震驚。
“他已經失蹤了!”南學誠淡淡地說道。
柯明香默默無語。
富全是丹霞門的元老,德高望重,受人尊敬,誰知道竟然是邪道的奸細。
“李垣是怎麼受傷的?”過了一會兒,她問道。
“具體情況不明!”南學誠搖搖頭,心中也很疑惑。
他隱隱感覺到,神丹宗那邊是知道詳情的,不知出於什麼顧慮,沒有說出來!
神道宗內,宮燕娥負手站在宮殿內。
歐陽靈面無表情地站在她對面。
宮燕娥說道:“傳訊符失去感應,說明他進入了某個秘境空間,你現在出去尋找,只會讓局面更加混亂!”
“總不能不聞不問,什麼事情也不做吧?”歐陽靈平靜地說道。
宮燕娥看着她:“李垣並非早夭之相,你不用爲他的生命擔心!”
“現在局勢劇烈動盪,有多個內奸暴露出來,魔龍暗部也非常活躍,你現在要做的是抓住時機,蒐集儘可能多的消息,等李垣迴歸!”
“嗯,我知道了!”歐陽靈點點頭,轉身坐回位置上,繼續翻看玉簡。
宮燕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沒有離開的意思。
“奶奶,你回去吧,我知道怎麼做了!”歐陽靈輕聲勸道。
“奶奶很空閒,就在這裡陪陪你吧!”宮燕娥不動聲色地說道。
歐陽靈放下玉簡,嘴巴鼓了起來:“奶奶,你不相信靈兒!”
“這話從何說起?”宮燕娥一臉的驚訝。
歐陽靈嘴撇了又撇,低下頭不說話了。
“小丫頭,就你那點心思,能瞞過奶奶?”宮燕娥嗤笑道。
清風樓的山門中,龍曼君站在皇甫歌身後,殷勤地幫她捏着肩膀。
“這麼說,李垣是被程慧救走地?”
皇甫歌點點頭:“不錯!”
“我早就看那妮子的眼神不對勁,躲躲閃閃的,真以爲能騙過我?”龍曼君翻了個白眼。
皇甫歌:“你就不爲李垣擔心?”
“他養父母本事那麼大,不會讓他出事的!”龍曼君搖搖頭。
“他每次遇到劫難,實力都會大漲,想必這次也不例外!”
皇甫歌笑罵道:“我看你是沒心沒肺!”
龍曼君嘆了口氣,眼圈發紅:“他的實力是拿命換來的,這次苦頭想必也少不了!”
“那一年他爲了救我,血都快吐光了,真正的九死一生!”
“那孩子是個性情中人!”皇甫歌點點頭,叮囑道:“沉住氣,做好分內的事情!”
“我明白!”龍曼君輕聲道。
皇甫歌:“今日我便傳你渡虛功,好生修煉吧,不然將來連他的背影都看不見!”
渡虛功是皇甫歌的主修功法,是一門頂級神功,龍曼君早就惦記了。
如果在平時,她肯定欣喜若狂,今日卻興致懨懨,打不精神來。
道緣山附近的一座宅院中,呼延淳化半躺在牀上,精神萎靡。
董天元站在牀旁邊,輕聲說道:“已經確認,李垣受傷逃走,萬艾珂隨後被人斬殺於虛空!”
呼延淳化嘆了一口氣:“難道真該我等滅亡?”
董天元:“滅亡倒是未必,長期衰落則難以避免,你傷好以後,儘快離開玄域吧!”
呼延淳化沉默許久:“你的看法是對的,南邊不會徹底剷除七大宗門,他們只會削弱我們!”
他看着董天元:“你也早做準備吧,留着有用之身,靜待他日東山再起!”
董天元點點頭,顯然早就有這個打算。
萬艾珂的存在,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聽說對方的真實境界後,着實嚇了一跳。
當他接到萬艾珂未能殺死李垣的消息後,就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心中萌生去意。
因爲他已經明白,正邪兩道的爭鬥,是更高維度的人在博弈。
那些人不講武德,隨時可能甩膀子下場。
自己就是一隻螻蟻,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大局,還不如暫避開鋒芒,先保住性命再說。
畢竟像李垣這樣的怪胎,一千年都未必能出一個,來日方長嘛。
竹樓之中,程慧托起李垣的腦袋,用湯匙將湯藥喂入李垣口中。
李垣有吞嚥的本能,神魂的波動卻微弱到了極點,隨時可能消散。
喂完湯藥,程慧擦去李垣嘴角的藥汁,將他重新躺好。
她輕輕撫摸着李垣的臉龐,心力交瘁,悲傷的情緒充斥心扉。
幾天時間過去了,她將身上能用的藥材全部用了一遍,一直未能阻止李垣神魂衰落的趨勢。
她精通丹藥之道,如今卻束手無策,心中的悲傷和無力感可想而知。
她很想不顧一切,帶着李垣外出求救。
但是師父嚴厲、慌張地警告,在耳邊縈繞不去。
直覺告訴她,一旦帶着李垣返回宗門,將會出現非常可怕的事情。
程慧並不知道,李垣的神魂沒有衰落,而是被困住了。
萬艾珂是上神境強者,他消耗本源使出的誅神術,足以絞殺同境界強者的神魂。
因爲法則鎧甲保護,蛛網未能絞殺李垣的神魂,卻像一道不斷收緊的封印,隔斷魂和魄之間的聯繫。
這種特殊的狀況,讓原本無法內視的靈魂顯化出來。
“我究竟是什麼回事?法則鎧甲又是怎麼回事?”
識海中,李垣吃力地睜着眼睛,盯着被蛛網包裹的法則鎧甲。
他此時昏昏沉沉,極度疲倦,有一種即將沉睡的感覺。
---這並非遭到攻擊的原因。
按理來說,人的意識和靈魂本爲一體,不可分割。
他的意識和靈魂,卻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存在。
這看起來很荒謬,卻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如今意識和靈魂被拘禁在了一起,意外地開始融合,過程非常的緩慢,且不可逆轉。
此時李垣思維混亂,各種極盡荒謬的畫面,不時在腦中閃現,千奇百怪,光怪陸離。
他有一種被世界排斥的感覺,孤獨寂寞,惶恐不安。
李垣努力地保持清醒,想起了宓妃所說的話。
“你的靈魂重生於這個宇宙時,爲了不被法則抹殺,讓自己染上了這方宇宙的氣息!”
他打量法則鎧甲,看到了各種熟悉的法則符紋,其中金木水火土、時空等法則符紋,格外的清晰和強大。
再查看自己的靈魂,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明白過來。
自己的靈魂來自異世,重生時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沒有跟這個世界的法則融合,成了一個異類。
爲了不被本世界的規則抹殺,靈魂用這個世界的法則,給自己編織了一個鎧甲,遮掩自身的氣息。
自己的意識跟法則鎧甲緊密相連,與這個世界無比契合,因此沒有受到世界的排斥。
現如今,靈魂和意識開始融合爲一。
這原本是一件好事,融合成功後,應該就沒有被規則抹除的危險了。
但是從法則層面來說,兩個世界的法則太過浩瀚了,融合過程無比複雜和困難,難以把控。
李垣嘆了口氣:“萬一融合失敗,靈魂必將崩潰,就沒有再次輪迴的機會了!”
幸運的是直覺告訴他,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因爲意識和靈魂都是他,本就應該是一體。
魂魄之間還存有一絲聯繫,他能感知到程慧的存在,卻無暇顧及。
他需要努力保持清醒,避免融合產生的混亂,造成不可逆轉的認知損害。
法則鎧甲很強大,但是沒有徹底完善,在誅神術的攻擊下,法則符紋不斷崩解。
但是他此時情況特殊,感應外界法則的能力被切斷,無法修補法則符紋,形勢變得岌岌可危。
坐在牀前的程慧,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弱,心中的悲傷難以遏制。
“你性格如果冷漠一點,就不會有今天的劫難了吧?”
她幫李垣整理一下鬢髮,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