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良箴送走了顧汀汀,也是悄悄鬆了口氣,有些慶幸顧汀汀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自己,如果先告訴小風,小風那個脾氣,說不定一時激動把顧汀汀趕出去,再和顧家過不去,這段情分就真的完了。
她收拾收拾,打算去找澹臺冠玉說這件事,正巧馮峪回來,把她擁在懷裡親了親,道:“你這是去哪兒?”
竇良箴雖然還是有些不習慣他隨時隨地的親暱,但還是笑了笑道:“有事要和表哥說。”
馮峪道:“那我陪你過去吧,你表哥現在心情可不好,可別遷怒你。”
竇良箴笑道:“表哥的脾氣可比以前要好多了,不過他從來不拿女人撒氣,而且他對我和小風都很疼愛,絕對不會遷怒的。”
馮峪有些幸災樂禍的語氣:“這次的事還真和以前不一樣,要我說,也是裴家太小氣,咱們以後可不跟裴家來往。”
自打竇良箴成親,就收到了不少各家女眷宴請的帖子,其中也有顧家和裴家的,不過竇良箴新婚,自然不會輕易出門,就一概推拒了,馮峪也是看過那些帖子的,說實在的,他心裡的滋味也很複雜。
雖說他在江南說一不二的,可江南的這些世族面上對他客氣,卻多是出於畏懼,骨子裡卻是瞧不起的,用他們的話來說不過是賤民一個,憑着運氣發家罷了。
可是自打他娶了竇良箴,那些人明顯比以前更客氣更尊敬了,他身上被貼上了竇家的女婿這個標籤,走出去更多的人面上還是稱呼他爲馮爺,背地裡卻指指點點:“看,他就是娶了竇家大娘子的人,竇家的女婿啊。”
說真的,馮峪心裡有點不服氣,覺得自己辛苦打拼半輩子。居然比不上一個已經灰飛煙滅了的家族來的有名氣,可這話他在竇良箴面前是一個字也不敢提的,只得憋着勁的努力表現,不能連這個竇家的女婿都做的不稱職。
竇良箴把剛纔的事和澹臺冠玉一說。他雖然沒有發脾氣,卻冷笑道:“看來是澹臺家沉寂太久了,讓這些人膽子大了,什麼主意都敢打。”
竇良箴道:“表哥千萬別爲了這事爲難汀汀,這並不是她的主意,而且也是她來通風報信的,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也不能讓顧家下不來臺。”
澹臺冠玉思慮片刻,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自有主張。”
竇良箴清楚澹臺冠玉的性格。既然說了自有主張,那別人的建議多半聽不進去了,不過他應該不會衝顧汀汀撒氣,於是也就回去了。
澹臺冠玉面對竇良箴時面無表情,可等竇良箴一走。他的臉色就陰沉下來了,和身邊的人說要出去一趟,等到半夜纔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小風等人便接到消息,裴家要過繼給裴敘的那個紈絝子弟,不知怎麼被野獸咬死了,血淋淋擺在裴家的大門口。一大早裴家的下人開門灑掃,差點沒嚇得尿褲子。
大家一聽,便把目光轉到了澹臺冠玉身上,小風道:“九哥,這是你叫烏玉做的吧?”澹臺冠玉淡淡道:“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小風嘆道:“我也覺得對他們太客氣了,倒讓他們蹬鼻子上臉。覺得咱們澹臺家只剩咱們兄妹,就好欺負了。”
她這話一出口,澹臺冠玉的臉色更是陰沉的厲害,一言未發便出去了,曲伯雅在旁邊聽着。笑道:“你這是火上澆油呢?”小風笑道:“也是他們太過分了,讓他們看看九哥的手段纔對。”
澹臺冠玉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他直接以澹臺氏繼承人的身份派人召集江南七大家族,除了裴家外,有顧家,上官家,歐陽家,王家,謝家,聞家,共同議論裴家的繼承權這件事。
一個家族能夠立世,靠的並不是自身,而是家族之間的相互扶持,榮辱與共,強悍如澹臺家,也和竇家是世代姻親,如今澹臺冠玉召集幾大家族,他們都會給這個面子。
對於裴家繼承權的事,他們也會發表自己的意見,畢竟他們都是世族,遵守的規矩大同小異,如果有人破壞了這個規矩,那就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是爲他們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澹臺冠玉一說裴家亂了長幼之序,自然就都會出面了。
羣起而攻之,只怕裴家也難以招架吧,裴方靖的輩分是高,可七大家族中,比他輩分高的還多得是,他也只有乖乖點頭的份。
這場會面是澹臺冠玉發起,馮峪組織的,說實在的,一看幾乎整個江南有頭有臉的爺字輩都出席了,且對澹臺冠玉恭恭敬敬,對他這個竇氏女婿也是客客氣氣,馮峪心裡還真是有點小激動,這種世族之間的關係就好像他們混幫派,一個靠着規矩和血統,一個則靠着拳頭,有異曲同工之處。
偌大的房間一人一把椅子,中間是一條長案,上面擺着澹臺氏的傳家之寶虎蹤劍,澹臺冠玉也因此坐在上首,左邊是裴敘,右邊是馮峪,再下面纔是七大家族的人。
澹臺冠玉把裴敘這件事一說,輩分最高的歐陽家的老太爺便開口道:“九郎啊,依我說,是你的性子太好了,該裴大郎繼承的家業,一分也不能少,都要給他繼承,不然立嫡庶長幼還有什麼意思?”
他直接稱呼澹臺冠玉爲九郎,裴敘爲裴大郎,其親密的意思表露無遺,王家老太爺年紀雖然大,但是若按着輩分,卻還要喊歐陽老太爺一聲叔叔,也隨即開口道:“是啊,可沒有這樣的規矩,以前裴敘不在,他也只是代爲打理,如今既然裴敘回來了,他就該把全部家產給讓出來,這是祖宗家法,他還敢違抗不成?”
衆人一片附和聲,也有人是站在裴家這邊的,但都保持了沉默,裴敘起身道:“諸位的心意我都心領了,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我父親少年離家,我更是從來沒有進過家門,說實在的,我這個長子嫡孫,其實是不稱職的,我二叔也是祖母嫡出,他繼承家業也算是延續了嫡長一脈了,我只想過繼一個子嗣,後繼有人罷了,其餘的並沒有想過。”
歐陽老太爺道:“你這話可不對了,繼承人乃是嫡長子,又佔着嫡,又佔着長,是缺一不可的,你可以不繼承裴家,但你卻不能把裴家的繼承權從嫡長一脈剝奪出去,這規矩都傳了多少代了,難道如今要毀在你的手裡?只怕你祖父在天之靈也不能安心吶!”
老人家有些激動,說到最後已經不住的咳了起來,裴敘嚇得趕忙上前又是端茶又是撫背,歐陽老太爺擺擺手,道:“我活了這輩子,見過的事情多了,什麼糟心事沒見過?沒聽過?可這麼不講理沒規矩的事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事你能答應,我們歐陽家也絕不答應,如果真的確定了裴家以後由一個不是嫡長一脈的人繼承,那我們歐陽家就不會再和裴家這麼沒規矩的人家來往,這事啊,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裴敘頓時有些爲難,他並不知道這些上了年紀的人會這麼堅持,本想是讓他們幫助自己爭取過繼的事,沒想到一個個都抓着繼承權的事不放了。
裴敘看向了澹臺冠玉,卻發現澹臺冠玉優哉遊哉的坐在一旁喝茶,有種袖手旁觀的意思,便知道這肯定又是他的壞招兒,遂無可奈何的勸慰歐陽老太爺不要太生氣。
這時一個聲音十分突兀:“這麼說起來,澹臺郎君也並不是澹臺家的嫡長一脈,爲何繼承了澹臺家呢?”
大家都看向了那個說話的人,卻發現是謝老爺。
被大家一齊盯着看,謝老爺卻沒有絲毫懼色,反而看向了澹臺冠玉。
澹臺冠玉微微一笑,起身道:“其實我如今只是代管澹臺家罷了,我妹妹生下的長子是我們澹臺家的大郎君,等到他長大,我便會把虎蹤劍傳給他,我本人,並沒有成親生子的打算,所以以後還請諸位多多照顧我外甥。”
衆人都笑起來,點頭不語,澹臺家的情況也是特殊,如今好容易遺留兄妹兩個這一點血脈,若真是按着嫡長的規矩繼承,就該絕後了,不過澹臺十六娘是澹臺慶唯一的且是最寵愛的女兒,澹臺燃也是澹臺慶活下來的孫子一輩中年紀最大的,又姓了澹臺,若是由他繼承澹臺家,倒也名正言順。
謝老爺之所以敢和澹臺冠玉嗆聲,其原因便是他和裴家是姻親,他的女兒嫁到了裴家,裴家也嫁了一個女兒到謝家去。
雖說七大家族同氣連枝,但關起門來還是分派別的,醫藥傳家的顧家和世代書香的聞家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因此關係很好,上官家、歐陽家和王家都是靠着祖輩的功勳,而謝家和裴家哪邊都不佔,關係就比別家更親近些。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謝老爺也並非長子,他的嫡親長兄十歲的時候因病去世,自然也就沒有子嗣,按着順序他是次子,也是嫡子,便取得了繼承權,如今他幫裴家說話,倒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