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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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徒步走入榭香閣, 院內月色冰涼,萬籟俱寂。這季節,道兩邊本該是花團錦簇, 榭香閣之名也因此而得, 可如今被人換成一盆盆萬年青, 看着參綠挺拔, 風雨來時, 能獨擋一面,頗有些男子的門庭裝點,絕不像一個宮中女子該有的門面。

他沒有帶人前來, 也不打算召她侍寢。在大選中,除了婉兒, 還有時常在她身邊那個賣萌貪吃的小丫頭, 就數對她印象最深。一副冷酷的美人臉, 拒人千里之外。

走到門口,腳步聲將兩個值班打瞌睡的婢女吵醒, 看見是大王,兩個人撲通跪地,驚慌失措地問安。

“你們家主子呢?怎麼不出來接駕?”他清清嗓子,拿出君王的姿態,故作嚴肅道。

“主子……額……主子, 主子去後園練舞了。”婢女結結巴巴的說道, 極其恐懼。

“哦?帶路。”那日一舞, 印象極深。矯若遊龍, 鸞回鳳翥, 他倒是頗有興趣。

兩個婢女在前面顫顫巍巍的帶路,低頭帶路, 沒敢多言語。

走進後園,幾棵海棠樹在沙沙作響,伴隨着刀光劍影的聲音。只見女子凌波微步,在樹間揮劍飛舞,劍鋒輕挑,樹枝悉數齊刷刷落下,看劍法登峰造極,出神入化。

突然化利劍爲柔情,女子將劍別在身後,用廣袖蝶紋紗衣擋住劍身,向前緩緩踱步,輕輕起跳,落下一個一字馬,纖纖細腰再往後壓下,修長的脖頸傾國傾城。

百里殺在後面鼓掌道:“美,極美!”下意識的斜瞅了一眼,旁邊落一地斷痕整齊的樹葉。

青衣輕輕滑過步子,飄到他身邊道:“大王謬讚。”

後在榭香閣用了半盞茶水,便離開了。

……

“主子,你真聰明,聽到腳步聲,馬上就換成舞蹈。”一個稍顯成熟的婢女在一旁說道。

“你以爲他真沒看出來嗎?”青衣抿了一口茶說道。

原來,此武非彼舞。

啊?不會吧!那他怎麼不直接問罪咱們。”婢女瞪大眼睛,一臉疑惑。

“因爲他是君王,想引蛇出洞。不想打草驚蛇,我們恰恰可以利用這點。”

“嗯,還是小姐英明。”婢女又從衣襟裡掏出一張紙條說道:“公子有信傳來。”

女子打開看了一眼後,微微愁眉,走近案前,紙條隨紅燭搖曳中燒成灰燼。

百里殺乘轎輦去了九兒處,那個長得胖嘟嘟的又愛吃小女孩,在這後宮尤不起眼,卻也尤其與衆不同,大家都各懷心思,各有算計,唯獨她傻得可愛,透過烏黑的眼眸,看到一抹純淨無邪。

來到夢筠苑,看燭火滅盡,心中涼意油然而生,太監正欲上前去敲門,被他制止。自古君王多寂寞,縱使佳麗三千,卻知己難求,每一步都步履艱難,每一天都在孤軍作戰。

他失落而歸,中途卻想起那個牢獄中的女子,她哀怨又堅定的眼神,時時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們好像似曾相識,又覺得不通邏輯,一切都亂無頭緒,乘轎輦去了天牢。

女子在獄中靜靜的蜷縮着,經過太醫整治後,氣色稍稍好些,看見有人來,縮了縮身體,我撇過一邊。

百里殺下令:“來人,將牢房打開。”

一旁的太監勸道:“大王還是在外面審問,較爲妥貼。”

“無妨。我還能被一個弱女子傷了不成。”

獄卒上前打開牢門,百里殺揮手示意他們都下去。

隨從的領頭太監頓了頓,便帶着獄卒以及其他小太監去門口等着。

百里殺走了進去,細細端詳,女子有意閃躲,他將她的頭擰過來,目光交匯中,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拼命閃躲,卻被一把拽住。百里殺神情激動,一隻手握住她的雙臂,另一隻手擡到她的臉頰,欲去揭下眉心花鈿,她跟她眉眼實在太像了。女子看出他的用意,左右搖晃搖擺着頭,不讓他碰到眉心。

他壓低了聲音怒言道:“想要活命就別動!”

女子放棄了掙扎,平靜下來。她深深知道,他一句令下,就能進來千百人將他按住,任他隨意查看。

百里殺擡起手,輕輕揭開她眉心的花鈿。揭開一半,就看見額中半顆硃砂,他手變得顫抖起來,輕輕揭下另一半花鈿,,一顆完整的紅硃砂,鑲嵌在眉心。

他瞬間熱淚盈眶,嘴皮顫抖着輕輕喚道:“靜兒……”

她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應答。緩了一會兒說道:“民女花月容,參見大王。”

他被他的言語拉回現實,放下胳膊,整理了一下衣襟道:“我朝以德治人,若你說出那塊石頭的來歷,我可以赦你無罪,並還你自由之身。”

她端視着面前這個人,這就是殺哥哥。可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民女確實不知。”她也不知道那個人用這塊石頭砸李巖,是想救她,還是害她。

看她神情,確實不像說謊,他也不準備爲難她,一切待查清楚再說。百里殺走出監獄,下令說她是重要線索,讓獄卒好生照看,沒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探監,不得用刑,不得審訊,太醫定期來問診,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

翌日,此案也傳到太后耳中,不免有些戰戰兢兢。親自到獄中,想了解情況,不聊被獄卒攔着,她疾言怒色嚇唬,獄卒依舊不敢違抗聖諭。

太后知此次必定事關重大,恐榮妃一事敗露,便親自去了養心殿,探探口風。

來到養心殿門口,太監稟報後出來道:“大王正在與大臣討論國事,大王讓太后娘娘先回宮,等忙完,親自去請安。”

太后在殿門口踱步一會,心中忐忑不安,見裡面無散場之意,便乘着鸞轎回宮。

殿內李巖和千影分別將查到的線索如實稟報。

李巖上前說:“大王,微臣將這石頭畫成草圖,查了白狼城內的大小當鋪,珠寶玉石殿,皆無所獲,又查看了各國進貢之物,也沒此物記載。翻遍古籍,終在歸吳國的著作《迷藏記》裡面,看到有此石的記載,下面附有的圖片,跟實物極其相似。”

“呈上來。”百里殺手握頑石,在手中左右搓換。

書中記載的圖片與實物確實相似,但記載的文字卻極爲稀少:“此石曰蒼穹,身似頑石,全身通透,可藏萬物……”正看到重點,卻發現後面一頁被人撕了。

百里殺微微皺眉,李巖上前請罪道:“此書出自歸吳,已是孤本,所以後面缺的一頁也無從取證,請大王恕罪。”

百里殺示意他退下,繼續查。

在場的人都猜到,此物甚是神秘,切九州之內都無從考據,那必與消失的歸吳國有關,那獄中女子的身份……

百里殺更是一頭霧水,南宮靜不是南月公主嗎?怎又跟歸吳撤上關係,若一個不慎,她將會命懸一線。

千影一襲黑衣,依舊神情冷漠,單膝跪下稟報:“大王,並沒有查到青城山下的慕姓老人,當地村民看到婉貴人的畫像都說不認識。”

百里殺聽到這消息,既失落又歡喜,婉貴人是假的,那牢獄中的那個女子……可是歸吳國……南月公主,剪不斷理還亂。

另外,婉貴人又是如何知道她們當年的那些記憶,按年齡算,那時他們才八歲,莫不是靜兒與她相識,他急匆匆傳喚太監,乘轎輦去了靜寰苑,一探究竟。

婉貴人見百里殺駕到,受寵若驚,出門迎接。

百里殺也不兜圈子,微笑着問道:“婉兒可將流蘇給本王編好了。”

婉兒笑道:“大王的吩咐,哪敢怠慢。”說着便示意侍女進了殿中,取出一個雕花小匣子,打開後取出一縷鮮紅的流蘇掛墜,柔美的身姿輕輕跪下,替百里殺繫上。

百里殺瞬間表情僵硬,不再言語。

繫好後攙着他進了內殿,看見殿中有枇杷便問道:“婉兒,我記得從前,你是最不愛吃枇杷的。”

婉貴人有些神情尷尬,瞬間又緩過來,微笑從新掛回嘴角說道:“後來臣妾又細細品嚐,覺得枇杷另有一番滋味呢!”

百里殺又挑着一些小時候的事敘舊,婉兒一直敷衍應付,露出許多破綻。

半盞茶後,百里殺離開靜寰苑。

出門後,摘下墜子上的紅流蘇,一踩而過,步伐輕快,去了太后寢宮。

他的靜妹妹知他不喜紅色鮮豔,從小不用紅色流蘇,身上鮮少帶有紅色飾品,而她……顯然不是她。

太后在殿中點了濃濃的安神香,太后用手杵着頭,閉目養神,一邊的嬤嬤給她揉着額頭,百里殺進去恭敬的行禮道:“兒臣參見母后。

太后睜開眼睛,示意她隨便坐。

百里殺在左側的扶椅上坐下,從前她們都同擠一個鳳座,如今真是生疏了。

“母后有事,差人前來就是,何必還親自去一趟。”百里殺出殿後,太監就把太后來過的消息稟報給他。

“也沒什麼大事,看你國事操勞,就去看看你。”太后說起來語重心長,收起以往的嚴厲,有了幾分慈愛。

“近日是有些瑣碎小事,無甚要緊,害母后操勞,兒臣不孝。”從種種跡象,他已經預測到此事跟太后,好像有些關係,這麼多年母子情分,祈禱最後真相,最好不要讓他爲難。

“聽說獄中抓了一個女子,還嚴加看守了,此女子犯了何罪。”太后旁敲側擊,試探案情發展。

“那女子襲擊朝庭要員,恐是他國細作,等細細盤查後,必會真相大白。”百里殺看出太后之意。

“哦!如此便好好查查,要好好護住你父王打下錦繡的江山。”太后聽到這個答案,鬆了口氣。

“母后放心。”百里殺與太后左右周旋,終於讓她放下警惕。

身在後宮中,無論是君王還是宮妃,皆是步步小心,有時連至親至愛,都不敢相信,能靠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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