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搖頭:"萬歲爺從不對我講前朝的事,是宮人們私下裡風傳的。"
官千翔雙眉緊蹙,將杯盞緩緩放在桌面上,沉聲道:"實不瞞你,這次召羽出事,非常蹊蹺,所以,我突然想起去年冬日時,在絳雪園遇見你時的情景。"
懷袖驚訝地蹙眉問:"去年,我當真在絳雪園中遇見你了?"
官千翔聞言,眉心蹙地更緊,凝注着懷袖驚愣的明眸,半晌才問:"莫非,當日之事,你也不曾記得了?"
懷袖蹙眉沉思了片刻,緩緩道:“當日,我只記得與映雪,福全幾個宮人去絳雪園採摘臘梅,爲着做老祖宗年節的禮物,回來時就病了一場,日次醒來,便只記得這些了。”
官千翔緊皺着好看的長眉,急問:“當日,你連我贈你玉簫之事也全然不知嗎?”
懷袖望着官千翔,片刻,緩緩搖了搖頭,起身走至外廂的書架前,由一隻錦盒內取出那柄周身通透溫潤的玉簫,捧了回至涼閣內,將玉簫呈於官千翔面前。
“你說的可是這柄簫?”
官千翔瞧見舊日心愛之物,心中動容,伸手將玉簫握在手裡,輕輕撫摸着玉質細膩通透的天然紋理,直至手觸及簫尾瓔珞上篆刻的那枚“翔”字上。
緩緩擡起眼簾,隔着溫潤搖曳的燭光,官千翔低聲問懷袖:“這麼說,當日我贈簫與你時說的話,你也全不記得了?”
懷袖垂下眼簾,面帶愧色輕輕搖了搖頭。
她先前只聽衆人說在梅園中見了官千翔,可她卻並不敢認同,只因她對此毫無印象。
而今,他人就在自己面前,由他親口說出來的,她才真信了。
懷袖溫婉如月的目光落在官千翔手中的玉簫上,緩緩道:“我知這簫是你曾經常日隨身的愛物,贈與我時想必說了許多話,只可惜我當日不知被什麼迷了心竅,竟然一個字都不能憶起……”
官千翔見懷袖傷感,心生不忍,將簫還給至她手裡,低聲安撫:“此事並不怪你,那日我見你時,便覺你出現在我面前很是蹊蹺,今夜我入宮,也是爲了召羽而來。”
懷袖聽他提及召羽,立刻詢問:“正是呢,這個纔是正經事,咱們的且先不提,你先將召羽的情況仔細說與我,她究竟是怎麼個情形?”
官千翔卻搖頭道:“召羽的情景與你當日幾乎如出一轍,我懷疑你跟召羽,根本就是病犯同宗!”
懷袖蹙眉,盈亮的眸子裡帶着濃濃的不解和關切望着官千翔,只等他繼續往下講。
“召羽今日上午在大相國寺癲狂胡言,說什麼容若活了,許多路人及相國寺內的衆多沙彌皆瞧的清楚,家僕情急將她擊昏帶回府內,可她醒來後對先前之事,竟然皆不知曉。
我突然想起了你當日在梅園中見着我時的情景,所以纔想起入宮來尋你,看來我猜的果然不錯!”
懷袖聞言,驚詫問道:“我當日見你是卻也是這般癲狂麼?”
官千翔搖頭:“你並沒癲狂,卻是生了幻聽。”
“幻聽?”
官千翔輕輕點頭:“那日我記得清楚,正是前年冬日,我與你在梅園中相遇的日子,我獨立在紅梅林中,本是獨自回憶,卻不想你竟然突然出現在我身後,而且還說,聽見了我的簫音,纔來至此。”
“難道不是嗎?”懷袖趕着問。
官千翔苦笑:“我當時也被你說的話弄懵了,我那日雖然帶着簫,卻根本就沒吹,況且就算是吹,我在紅梅園,而你在臘梅園,就算順着風,你又如何能聽得見?”
“可你又如何知道我實在臘梅園的?依你方纔說的,你先前並沒與我在一處。”
“當日映雪就陪在你身邊,我聽她說的清楚。”
懷袖突然想起來,她次日醒來時候,聽映雪提及官千翔,她說的與官千翔此刻說的確實無絲毫偏差。
懷袖靜默了片刻沉聲道:“照你說,我當日情形,與召羽今日病態,是有關聯的了?”
官千翔搖頭:“現在咱們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你二人事出有關聯,只是你倆的病態相似,這是這兩件事中最大的疑點和關聯了。”
懷袖緩緩點了下頭,繼續問:“今日爵爺親自入宮覲見萬歲爺,可也是爲着這件事?”
官千翔點了下頭,卻又蹙眉道:“這件事我恐萬歲爺不會太過在意,畢竟眼下只關係召羽一人,還不夠引起足夠的重視。”
懷袖聽他這麼說,立刻會意,低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
官千翔深深籲一口氣,無奈輕嘆:“這件事我本想私下去大理石暗地查訪,如今看來連宮內也不能免險,且又涉及你的安危。
所以,我還是希望能引起萬歲爺的重視,早日徹查出結果,與你也少一分危險!”
懷袖緩緩垂眸,淡淡道:“謝謝你思慮周全,我會想辦法的!”
官千翔聽她這麼說,便也不再說什麼,眸光不經意落在書桌上,她寫了一半的字箋靜靜地躺在她白皙的輕柔的手邊,不禁喃喃:“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呃?”懷袖微怔,卻不知他爲何突然誦出這兩句。
轉眸望向對面的官千翔時,才發現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邊的字箋上。
懷袖心中微悸,悄然將字箋輕輕釦了過去。
官千翔收回目光,低問:“你還念他?”
懷袖苦笑:“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官千翔也笑了,聲線低不可聞道:“看來必是‘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了,我倒是好生羨慕他!”
懷袖擡起眸子,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紅燭映輝中的官千翔。
這樣風日灑然的男子,策馬在十里長安街上,恐要被多少閨中女兒踏平了門檻也要偷偷窺一眼的,如今卻依舊獨自一身。
這其中緣故,懷袖就算是想裝糊塗,都已不由得她,只是,她今生已然負了容若,又將身許入宮門,對其他人再生任何妄念都是罪過。
兩人靜默沉吟片晌,懷袖站起身,走至琴架旁緩緩坐下,手指觸摸冰涼的琴絃,勾出清泠如玉的音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