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席梟離去,容延順手扯下一條衣襬,將受傷流血的手臂捆紮一番,遂匆匆辭別徐奔,帶着其中一支徐家人馬和還活着的十來個容家軍火速趕往平王府。
他面上沉靜似水,心裡卻似火燒般着急。
沒想到肅王和高家的動作竟如此之迅速,也真的敢大逆不道做出逼宮一事。皇宮現已在肅王的掌控之下,若是太子與平王此時進了宮,無異於送羊入虎口。
他現在必須得儘快趕去阻止太子他們進宮。
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至平王府,卻見平王府此時已成了半個火海,府內殺聲震天,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屍體,血流成河,其狀極慘。
容延心頭突突直跳,臉色難得驚慌。
“全部隨我進去救駕,無論是死是活,都要將太子殿下和老平王給我帶出來。”
莫非真的來晚了?希望老天保佑太子殿下和平王爺平安無事,否則他們所做這一切便要前功盡棄,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灼熱的火焰像吐信的毒蛇迎面撲來,容延揮舞着長刀,跨過廢墟,闖過火海,瘋狂地尋找着太子等人的下落。
他額上的汗水顆顆滾落,也不知自己是被火氣灼熱了,還是因爲太過憂心害怕而冒出的冷汗。
看來肅王和高家此次是破釜沉舟搏上全部的身家性命了,不把他們趕盡殺絕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容延帶着人在火場裡找找停停,臉上被煙火薰成一片青黑,個個雙目赤紅流着淚口捂溼布繼續尋人,偶爾碰上敵兵免不了再拼個你死我活。
四下尋了一圈還是不見太子等人的蹤跡,容延急中生智,想起老平王之前帶他看過的那間密室,暗道,或許他們已經躲進了密室之中。
如是一想,他險些死寂的心終於又活了過來,吩咐其他人在外繼續尋人,容延帶着自己的幾個心腹,悄悄摸進了後院的假山中。
依照着記憶,找到了機關所在,果然有一道暗門緩緩打開,他們貓身而進。
剛踏進燈光昏暗的密室沒幾步,一把冰冷的刀就架在了容延脖子上,他卻愉悅地笑了。
“在下容延,快去稟報太子殿下,微臣有要事奏報。”
那人聽他所言,果真探頭過來仔細看了幾眼,認出來人是容延,立馬放下刀劍,不由露出放鬆的神情。
“原來是容大人,實在太好了,末將適才多有得罪。太子殿下與平王爺就在裡頭等着呢,末將這就帶您過去。”
那人三言兩語說完,快步將容延領到了太子面前。
行過虛禮,幾人俱是感慨而立。
容延定睛看了看眼前清瘦了許多的俊逸男子,正是遇刺之後消失已久的太子本尊,心內頓時激盪不已。
總算不枉他們辛苦籌謀一番,儲君安然無恙就是他們最大的福分。
容延將從徐奔處得來的宮中消息,以及他來此之前與席梟的安排一一向太子作了彙報,而後便垂首立於一旁等着對方拿個章程。
太子聽罷沉吟片刻,沉聲道:“看來是我們低估了肅王的能耐,依本宮對這個皇弟的瞭解,眼下宮中必定進行着一場大清洗,着實不宜進宮。只好委屈衆位陪本宮在這密室中躲上一時半會,等席將軍領兵前來咱們再作打算吧。”
容延凝眉想了想,低語:“太子殿下,可否借您的衣裳和手中的玉扳指一用?”
面對太子和老平王射過來的疑惑目光,容延輕笑解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拖延時間等着席將軍帶兵護駕,唯今之計最好是讓他們以爲太子殿下已經離開了平王府,否則他們遲早會發現這藏身之處。”
太子和平王立馬就明白了容延的意思,他是打算李代桃僵,調虎離山。
兩人俱是點頭,太子沉默地將手中的玉扳指摘下放到容延手中,並更換了另一身平民裝扮,看上去像個尋常書生。
密室中守護太子和平王的是平王府豢養的一羣死士,容延找了一個身形、面容與太子相似的死士,讓他假扮成對方。
一旁默不作聲的老平王卻開口了,“若只是找人假扮太子,他們未必上當,畢竟今日入城之時他們已然吃了一回悶虧,只怕會更加警覺。不如我跟隨衆人一塊衝殺出去引開他們,容大人和其他死士留下來守護太子殿下安危。”
太子聞言大驚失色,悵然欲泣阻攔道:“皇叔公,萬萬不可。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侄孫無顏見父皇,更是愧對列祖列宗啊。”
老平王怒目而視,罵道:“殿下乃一國儲君,身系天下安危,好不容易生裡逃生,豈可兒戲。您若不好好守着這條命,怎對得起一心將江山社稷託付於您的先帝?怎對起那些爲了護您出生入死的將士。莫再說了,老臣心意已決,殿下留在此處靜候消息,到時隨機應變吧。”
太子被老平王說得無言以對,只覺心中更加愧疚難當。爲了助他登上帝位,已不知犧牲了多少人命,若是連皇叔公都出事了,他委實良心難安。
老平王見太子面露悽惶之色,終於明白爲何先帝要傳位於這個兒子。
帝王之家生來皆是無情之人,難得大皇子還保有良善仁悌之心。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所需的正是一位心地寬厚的仁君,太子有才有德的確堪擔此任。
容延眼觀眼鼻觀鼻地聽着,垂頭不語。
老平王所言甚是,若非拋出一個有力的誘餌,敵人未必上鉤。就好比進城的那招聲東擊西,若無席梟作餌,太子未必能夠順利進城。
“殿下,老臣已在密室中儲備了充足的乾糧,足以應付上個把月,還有一些金銀細軟備用。若是形勢不對,您就在此處多躲上一陣。”
“萬一,萬一真被那賊人奪了位……密室下方還有一條密道通往城西的一家宣紙鋪。待風聲過後,您就從密道中逃生,宣紙鋪的掌櫃會爲您安排好一切的。殿下切記,無論發生什麼,您當以性命爲重,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老平王私下拉着太子和容延低聲交待,連後路都想好了,不得不讓人讚歎他的深謀遠慮。
“平王爺您放心吧,微臣必定拼死保護太子殿下,您吉人自有天相,咱們他日金鑾殿上再見。”
容延聽着老平王這番叮囑倒像是交待遺言般,心下微酸,不由出言安慰。
肅王爲了找到太子,在外頭已然殺紅了眼,老平王他們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老平王笑笑,說了句“後生可畏”,將太子託付給容延等人照顧,便頭也不回地從密室離開。
一出了密室,老平王便命人推倒假山,破壞密室機關,並讓人暗中放火點燃未燒着的房舍。
今日他要將自己的府第燒個乾淨,夷爲平地,這樣便不會有人懷疑還有人藏身於平王府內。
老平王和“太子”現身果然引起了對方的注意。此時平王府已徹底燒成一片火海,在熊熊烈火之下,人根本無以藏身,“太子”等人自然向府外逃竄,肅王的人則在他們身後窮追不捨。
老平王走後,容延立馬吩咐兩個心腹帶上自己和老平王留下的信物,從密道前去宣紙鋪蹲點打探消息。
他和太子如今被困於平王府的密室之中,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他們不僅需要第一時間得知外界的情形
,也得有人去和席梟、容家人聯絡消息,這樣才能化被動於主動。
而此時肅穆莊嚴的皇宮內外已被重兵層層把守,猶如煉獄般,充滿了森森的詭氣與血腥。
恰如太子所料,金鑾殿上正進行着一場慘絕人寰的剷除異已的大清掃活動。
肅王龍袍加身,頭戴冠冕,傲然端坐在龍椅之上,俊美的臉龐泛着濃重的殺氣,邪肆而狂妄地環視着底下戰戰兢兢的朝臣們。
漢白玉鋪就的地階上赫然躺倒着幾具剛嚥氣的屍首,鮮紅的血液塗灑在白玉的地板上愈發顯眼,令人觸目驚心。
“幾位大人,還是不肯在這請願書上簽字擁戴朕登基嗎?”
肅王看着被御林軍押送到殿前的幾位老臣,鼻腔裡發出重重的一聲冷哼。
這些老不死的,真是礙事得很,若是他們再執迷不悟,他也不介意送他們歸西,正好下地府去陪他們的太子主子。
“哼……亂臣賊子也敢自封爲王。先帝早已將傳位聖旨交於平王爺手中,滿朝文武誰人不知,三王爺您又何必假立名目自欺欺人呢?似爾等這般欺君惘上,大逆不道的反賊,人人得而誅之。想讓老臣喊你一聲萬歲,癡人作夢!”
當中一個文官視死如歸地指着肅王的鼻子破口大罵,眼裡毫不掩飾對這位“新帝王”的鄙夷之情。
肅王便是把文武百官全殺了又能如何?他日必定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其弒兄奪位的斑斑劣跡註定要遺臭萬年。
“好,好,好……大膽狂徒,竟然以下犯上,冒犯天威,朕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來人,把他給朕拖出玄武門,凌遲處死!”
肅王眼裡冒着邪火,被人踩到了痛處,不由氣得拍案而起,暴戾的眼神掃過底下心思各異的朝臣,嚇得衆人心驚膽顫。
那些已然臣服在其腳下的,紛紛高呼萬歲,那些視死不從的則依然傲立殿中,沉默以對。
肅王爲了讓自己的王位坐得“名正言順”,也爲了把這些臣子徹底綁上他的賊船,特地搞了這麼一出“百官請願書”,威逼利誘朝臣們在上面簽字畫押,若敢不從便當場誅殺。
那請願書上寫的大意是:先帝既逝,太子已死,大周朝如今羣龍無首,爲了江山社稷着想,百官自行請願擁戴肅王登基。、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是迫於性命安危,大多數朝臣還是選擇了明哲保身,只有少數剛正不阿的,一個個都化作了刀下鬼。
這一番殺雞儆猴下來,金鑾殿上伏屍的已不下二十人,且多是太子一系的,“凌遲處死”一出來,那些本就心志不堅的官員爲了保命也只得硬着頭皮在請願書簽上自個的大名。
只要簽了字,就相當於他們與肅王成了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同坐一條船。他們現在反倒希望太子真的死了,一了百了,就怕太子哪天打着清君側的旗號再殺回皇城,他們這些背主棄義的人就真的沒活路了。
看着文武百官臣服於自己腳下,叩首跪拜山呼萬歲,肅王眼底閃過嗜血與瘋狂,內心是按耐不住的激奮。
他仰頭得意暢笑了幾聲,天下盡握、唯我獨尊的感覺實在太好了,怪不得自古天家之人爲了搶奪皇位都不惜父子相殺,骨肉相殘。
如今,只要徹底將太子與他的血脈斬草除根,這皇位他就能坐得牢固踏實了。他不要任何的意外與萬一,他要的是一切盡在掌握。
想到賢德殿中和金鑾殿內的這些人質,肅王抿脣陰冷地笑了。
有了這些質子在手,不怕太子和席梟等人不上鉤,待他們來到皇宮,定要將其一網打盡,讓他們有來無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