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在城市邊緣的環城路上。那條河與路相傍,只隔了一道水泥欄干。束國潮租住在城鄉結合部,每天開車要從這裡拐過。此刻現場已經被警察封鎖。遠遠望去前面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通行已經被完全阻斷。謝乾坤把車停在距現場幾百米的地方。他讓餘璐坐着別動,他自己下車去找人打聽。一會兒謝乾坤回來,對餘璐說,目前臨場處理的是交警,初步搞清束國潮的車開到這裡突然失控,撞破欄干後直接墜河。屍體已經被打撈起來,明顯是當時車沉進水下沒能鑽出來,溺水而亡。看來是一樁意外的事故。
餘璐想親自過去瞧瞧束國潮的遺體,被謝乾坤勸住。謝乾坤說現場被警察封鎖,閒雜人不能靠近,他也是因爲認識交警副大隊長,才問到了一些情況。
看餘璐非常傷心,謝乾坤關心地問道:“是不是,你對他,已經有很深的感情?”
餘璐聽老闆這樣一問,連忙掩飾地搖着頭,輕輕地說:“不管怎麼樣,他總是我的科長啊。”
“對對,他是你的科長。你剛來沒幾天,你們作爲同事就有這麼好的感情,真令人感動啊。”謝乾坤讚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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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璐卻心煩意亂,腦子裡糾結着一連串的問題。但此刻,她又能做些什麼呢?尤其是當着謝老闆的面,更不能流露出更多情緒來,以免引起老闆的注意,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謝乾坤看她情緒好點了,就說:“束國潮既然出了事,今天你們技術科就暫時放假吧。我讓小錢通知一下其他人。”說着給小錢打了個電話。然後謝乾坤又提議去喝喝茶,安穩一下心情。餘璐本想推託,謝乾坤卻已經開動了車。
到了心圓茶莊,泡好了茶,沉默地喝了一陣後,謝乾坤開口了,他先嘆了一口氣,說:“束國潮是我公司的技術科長,現在他出事故死了,也是我公司的一大損失。我對此很是痛心。當務之急,我必須儘管安排一個新的技術科長。你就在技術科,你認爲誰可以挑起這副擔子?”
餘璐想了想說:“我剛來沒幾天,對其他人的能力不瞭解,所以我也不好說。老闆應該心中有數吧?”
謝乾坤點點頭,“我的確心中有數,這個人就是你。”
“我?”餘璐吃一驚。
“對呀,你完全可以勝任。”
“不, 我不行,我纔來幾天……”
“這有什麼關係?一個企業常常直接從外面招進人才,擔當重要職務。其實我早有打算,想讓你替代束國潮當科長,你的能力比他還強,所以現在也算是一個機會,我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你扶上科長的位置。我經營公司就是要人盡其材,最大程度地發揮人才的作用,只要你有本事,到我這兒決不會吃虧。”謝乾坤說着,含笑地望着餘璐,“怎麼樣,接受這副擔子吧?”
餘璐不敢貿然答應,她遲疑一下,說:“老總,讓我考慮一下好嗎?”
“好的,給你半天時間。明天一定要答覆我。現在我要回公司去,警察一定會聯繫我,處理束國潮的事故。”謝乾坤說着起身走了。
餘璐一個人繼續坐着喝茶,她要好好考慮一下老闆的安排。老闆在束國潮才死的時刻,第一件事竟然是宣佈讓她接替束國潮的職務,這也太快了吧?由此可見老闆對束國潮好像不怎麼樣,嘴上說是損失,可能心裡根本不在乎。但問題是,老闆提拔她當科長,究竟意味着什麼?是真的看好她嗎?還是另有目的?
如果換了別人,受到老總這樣的器重,應該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但對餘璐來說不一定是好事,她得弄清謝乾坤這樣做是否在故意考驗她,或者乾脆在將她的軍。
正在低頭權衡,忽然響起敲門聲。打開包廂的門,外面站着一個人,竟是徐小龍。餘璐驚訝地問:“這麼巧,你也在這裡喝茶?”
徐小龍沒有答話,卻閃身進來,把門關上。餘璐正要再問什麼,徐小龍急忙噓了一下,叫她別出聲。然後他走到茶几前,用手指蘸着謝乾坤喝過的茶杯裡的水,在茶几上寫下幾個字:不要說話,你身上有竊聽器。
餘璐大吃一驚。她也蘸着茶水在茶几上寫下幾個字:竊聽器在哪裡?
徐小龍寫下:在你的工作卡里。
餘璐急忙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小挎包,從裡摸出工作卡來。這是公司裡統一發放的,上面有照片和工號,上下班在打卡機上各刷一下,用於統計時間。它不過是一張普通的磁卡,怎麼會有竊聽器呢?餘璐正在疑惑,徐小龍從她手上拿過工作卡,毫不猶豫地扔進謝乾坤沒喝完茶的杯子裡。
餘璐失聲叫道:“啊呀,工作卡怎麼能浸水呢。”
此時徐小龍舒了一口氣,擺擺手說:“沒關係,工作卡是塑封的,進不了水。這個卡里裝了竊聽器,現在塞到水裡,就暫時失效了,接收不到我們的談話聲了。不過一會取出來,它又恢復功能。”
餘璐不相信:“這麼薄,竊聽器放在哪裡?”
“這是最微型的竊聽裝置,可以嵌在一張紙裡,是一顆微小的金屬顆粒,但用顯微鏡觀察,你會發現上面既有麥克風也有錄音儀。當然,這是國外的產品,咱們國家還生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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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這是進口的?那一定不便宜吧?”
“肯定價格不菲,這樣一個東西引進,起碼幾萬元吧。”
“那,謝總爲什麼要花這筆錢,在職工的工作卡里都放上竊聽器呢?難道就爲了竊聽職工的隱私?”
徐小龍搖搖頭:“如果我沒有猜錯,其他職工卡里是不放的,只有你。”
“爲什麼?”餘璐瞪大眼睛。
徐小龍嘆口氣:“這個……就不多說了吧,相信你自己心中也有數。”
餘璐不敢確定徐小龍的話是真是假。但看起來徐小龍也是一個掌握真相和秘密的人,他對她也非常瞭解,要不然不會言行這麼直率,也這麼詭異。餘璐沒料到徐小龍也是一個神秘人物,想想當時他主動接近自己也非偶然,一定是故意的,有他自己的計劃。餘璐強裝鎮定,問徐小龍:“你好像知道得很多?”
“沒錯,”徐小龍很坦率,“我早就知道林紅去達源公司是爲了什麼,她又爲什麼自殺。我也知道你進達源的目的是什麼。”
餘璐真的有點傻了,原來自己的計劃和目的,有那麼多人知道。自己就像淺水裡的一條魚,自以爲隱藏得很恰當,可岸上有這麼多人對她一目瞭然。這究竟是爲什麼?自己哪些方面出了紕漏?
徐小龍看出餘璐在緊張掂量,他直率地說:“我跟你說這些,就是要告訴你,別幹這些事了,你不僅不會成功,還會遇上危險。林紅的死就是個教訓。你千萬不要步她的後塵。”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餘璐裝得不高興,“你是在勸我,還是在威脅我?你明明在華昌公司幹活,也不可能是替謝老闆說話吧?你到底代表誰說話?”
“我代表我自己。當然,還代表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是誰?是謝老闆嗎?”
“不是他。謝老闆是你的對手。另一個人是誰,你就別打聽了。總之我們是好心,不希望你在這件事中受傷。”徐小龍說完,把餘璐的工作卡從茶水裡揀出,用桌上的面巾紙擦乾淨,放在茶几上,然後拉開門就走了。
餘璐也不敢再吭聲,將工作卡塞進包裡。等徐小龍走了好一會,才站起來離開。
謝乾坤已經說過技術科暫時放假,餘璐也不用去上班,她決定再去束國潮車禍現場看一看。她坐上出租車到了那裡,發現現場處理完畢,人羣已經散去,束國潮的屍體還有車子都被拉走了。她在現場轉了幾圈,正要離開,忽然有輛轎車停在不遠處,有人從車窗裡向她打招呼。她一看,原來是小錢,只不過這輛車不是老闆那輛奔馳,而是一輛迷你型輕便車。
餘璐走過去問道:“這是誰的車?”
“我借朋友的。”
“你不是可以開老闆的車嗎?爲什麼還借別人的?”
“你上來吧,我有事跟你談。”小錢的臉色很鄭重。
餘璐上了車。小錢把車往前駛去。出了城,到了一條山路上,小錢把車停在一個坡上。這裡十分僻靜,很少有人。餘璐覺得,小錢特地選在此處,是在刻意避開某些耳目。
先一陣沉默。小錢開口了:“束國潮死了,你是什麼心情?”
餘璐反問:“那你呢?你心情怎麼樣?”
“疑惑。也憤恨。”
“疑惑什麼?憤恨什麼?”
小錢看了餘璐一眼,又直直地望着擋風玻璃外,“我疑惑的是,束國潮怎麼會把車開進河去?他又不是一個新手,況且這條路的路況並不壞。”
“那你的意思……”
“我懷疑,他被人陷害了。”
餘璐很吃驚。“被誰陷害?怎麼陷害?”
“當然這只是我的懷疑,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要看警察勘察的結果,得出什麼樣的結論來。”
餘璐想了想說:“說來也是,束國潮是個比較穩當的人,不會飈車,如果速度不快,怎麼會把車開進河中。”
“你也認同這一點吧?”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