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我那位義姐溫芷雲來看我,秋霜華抓住機會,死命的粘上去。送溫氏姐妹離開時,也不知她說了什麼,溫芷雲這種對陌生人很戒備,凡事不瞎摻和的人,居然開始和她有了往來。不幾天,幾位東京都貴婦學習白雲觀的做法,聯手辦了個慈恩會。你大約猜得到,秋霜華也被邀請了去幫忙。”
“這麼快就被京中貴婦接受,確實有幾分手段。”蕭十一對敵方的人也不吝讚美。
琉璃卻不屑,“從這件事上,我倒看出她這般‘完美’的人,到底也是有弱點的。”
“哦?”
“她只對可利用的人友好,卻不放眼全局。如今,她雖然進了小範圍的貴族圈子,可東京都的貴女們大多對她厭惡。這樣,她可能會一時得意,卻早晚有舉步維堅的時候。”
“眼界決定未來。”蕭十一自斟了一杯,慢慢啜飲着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她就是看中利益的那種女人,只想拼命抓住權勢富貴,爲此不惜一切代價。這種人,若成功了就是最大的威脅。若不成……”他沒說下去,但已經不言而喻。
片刻,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那個貴女們辦的慈恩會,是不是因爲欽天監預言,今冬恐怕會酷寒,需要早做準備,好救助無家可歸的窮人?你有沒有想過,這很可能是秋霜華的提議?不然,怎麼會如此巧法?以往也有災年,貴婦們可沒這麼積極。”
琉璃點頭,她想到了。
或者,這就是秋霜華的目的,也正是她打動溫芷雲的地方。秋霜華並非要討好貴人,因爲她很明白,她的出身決定了她不可能真正融入貴族圈子。
琉璃是未來的晉王正妃,身爲漕幫幫主的妹妹,寧安侯的義女。皇上親自賜婚的人,可東京都的貴女們到現在還對琉璃還是半推半就的。
崔淑妃,出身名門大族,只是因爲以寡婦之身再嫁了。嫁的還是當今聖上,榮寵後宮三十餘年。如今呢,正版的名門貴婦在背地裡還是看不起她。
貴族們,尤其是大趙國的貴族,特別注重血統。不身陷其中是不能明白的。那簡直成了執念,到了病態的程度。連皇上都爲自己沒有正統的出身而坐在龍位上不安,何況秋霜華只是個沖喜的新娘?
秋霜華骨子裡狂妄,是因爲自恃美貌,但那隻可能征服男人。對貴女貴婦,她必須提供給她們想要得到的東西才成。於溫芷雲而言。就是名聲!不用花費太多卻能博得的好名聲!說起來,溫家的人還真虛榮,對名聲都無比熱愛。
而做爲代價,就是溫芷雲引着秋霜華有機會出門。她能離開水府,纔好玩花樣!不然天天困在內院。她還混個屁啊。
這樣,問題就來了?秋霜華一介“弱女子”,從哪裡得到的欽天監的消息?繼而可以想出可行的計劃,來引誘貴女們暫時接納她呢?
早就判斷她外面有人接應,如此更加確定了。再聯想起剛纔蕭十一說過,她身邊的人不是江湖人,卻行江湖事。那麼……難道她背後的人是個大人物?!
“想到什麼了?”看到琉璃目光閃爍,蕭十一好奇地問。
“我在想,這麼多日子來,我們一直監視秋霜華和她的丫頭,雖然她們沒斷了往外跑,卻真的沒有露出蛛絲馬跡來。到底。我們疏忽了哪裡?”琉璃皺眉。
直到此刻,她還沒有發覺,她已經習慣和蕭十一研究正經事,再不會過分防備他了。
可蕭十一聽到她說“我們”,知道那代表了琉璃和水石喬。心中很是不舒服。他已經儘量以琉璃能接受的方式慢慢靠近她了,可他就是不懂,水石喬有什麼好?爲什麼在琉璃心裡,水石喬永遠是擺在第一位的。他不過是在她生命中晚出現了一步,就要被落下那麼遠嗎?遠到似乎是無法追上的距離。
對任何事,包括謀取江山,他都能按部就班。多大的困難,在他來看,只要他不死,就一定能想到辦法解決。但對琉璃,他似乎鑽進了個噩夢裡。她就在前面,可他永遠也抓不住。
“有沒有想過,秋霜華知道你會盯她,所以分外小心。她向外面的人傳遞信息,並非是直接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而是從她或者她的丫頭本身出發?”
“本身?”琉璃怔了怔,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光線。雖然,那光線很快歸於黑暗,卻點亮了她思維盲點的一部分,令她有茅塞頓開之感。
“我要想想。”她站起來,欲走。
蕭十一捨不得,卻也知道,不能留在這裡太長時間。自從上次秋霜華鬧那一出,他和琉璃已經把水月軒的幽蘭舍當成定期相約的據點。就連水月軒的大掌櫃也不知道,他纔是此地真正的幕後老闆,所以要想隱瞞行跡,讓琉璃出入不被盯梢,那真是易如反掌。不過,到底正是緊要關頭,更小心些是上策。
“你要把九郎怎麼辦?”在琉璃就要踏出房門時,蕭十一突然說。
他老早就想這麼問了,只是一直沒尋到合適的機會,此時,鬼使神差。
琉璃怔住,心中一陣混亂。
本能中,怕自己受傷就去刺傷別人,於是反問,“你要把九郎怎麼辦?”
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別傷害他。”
蕭十一也站起來,慢慢踱步到琉璃身後,就那樣站着,很近的距離,卻絕沒有觸碰,“我從十三歲繼承王位,主動進京爲質,就清楚的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要那把龍椅,你知道是爲了什麼嗎?”
“爲什麼?”琉璃不想問的,卻偏偏問出了口。
她覺得,最好的盟友就是利益相關,互相坦誠,並不需要互相太過了解,也不需要發展出友情。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沒辦法絕對理智,太親近了容易誤會。
可蕭十一似乎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引她得忽然就好奇起來。儘管,隨即就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因爲,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蕭十一的聲音突然有點冷。或者說,有點隱藏得很深的悲涼,“我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惟有站在最高處,才能做自己的主!”
琉璃縮緊了肩膀,感覺他呼出的氣息,噴在了她的後頸裡,麻麻的。
那個位子,代表着無上的權利,天下的財富與絕色美人。還有出身不凡的男人們天生就具備的雄心、野心和慾望。她只是沒想到,他的理由卻這樣抽象,細思起來又有些可憐。他不擇手段的往上爬,原來只是爲了不讓任何人傷害自己。
“爲了達到目的,整個蕭氏皇族都是我的敵人。”蕭十一繼續道。“所以原本,我沒打算和皇族中的任何人交好。但,九郎是個意外。”他突然自嘲的笑,“看,不管心腸多狠,意志多堅定,也總有你控制不了的東西會出現。九郎啊。是皇族中少見的老實厚道品種。偏偏,就讓你我給碰上了。你說,他若是個奸詐的,不,哪怕有一點點卑鄙也好哇。所以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惡人。而是讓你不忍心的好人。”
“所以呢?”
“所以我不會傷害九郎的,我會想出辦法,避免我們手足相殘。”
“我相信你。”琉璃轉過身,後退半步,免得自己的額頭直接撞上蕭十一漂亮的下巴。“可是人很複雜,是會變的。我覺得,你應該現在就想辦法把他摘出來,不要等到兩害相權之時。”
“還說信我?”蕭十一做出委屈的樣兒。
琉璃搖頭,“我真的信你,至少是現在的你。但我不相信人性,永遠也不要考驗人性,因爲沒有人考驗得起。”
蕭十一怔住了,居然說不出話來,呆呆望着琉璃消失在門口。
其實琉璃心裡也混亂得很,那些話,何嘗不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她也不想傷害九郎,可目前看來,傷害不可避免。是她的錯,她計劃了整個復仇事件,一步步向前走,每個當年傷害過姐姐的人都逃不掉,包括蕭左在內,可她漏算了感情。她以爲捨出自己就可以,卻沒料到愛上了石頭,沒料到蕭真並非如他父親那樣十惡不赦、不可原諒。
連帶傷害,她預估過,覺得承受得起,可是面對蕭真,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本來石頭成親,她可以安心嫁給蕭真,但是到現在她才知道,她的虛情假意是最大的傷害,長痛不如短痛,倒不如一刀兩斷。
理智,告訴她這樣是對的,可她怯懦了,不敢面對。結果,事情越拖越拔不出來,造成的傷害也會越大。於是,她就更不敢挑明。
惡性循環!
要命的是,天上掉下個秋霜華!且不論姓秋的了不瞭解她和石頭爲姐姐報仇的事,知不知道他們與蕭十一結盟的事。到少……秋霜華知道她和石頭是假兄妹,真相愛!若她再不主動解決此事,九郎若從秋霜華嘴裡聽到實情,他會怎麼樣?很多事,主動坦白和從外人、特別是不懷好意的外人嘴裡得知,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所以,蕭十一今天幫了她。他的突然發問,讓她終於做了決定!蕭左已經下旨,要蕭真在冬季季風起後回京。那時,她要和九郎談一談,解除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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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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