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九 八苦知覺
他不知道那巨大夢魘是不是能聽懂他的話,更不知道在這傢伙身體當中的晴晴是不是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其實,他甚至不知道,蘇晴晴是否真的在它的身體當中,只是因爲那個身爲真神的傢伙這樣告訴他的,他就沒有任何懷疑的信了。
此時大難當頭,難道他還會騙我?
可是現在已經容不得再想太多,他唯一知道的是,血已經注入了斬妖劍太多,而身後那道傷痕,也到瀕臨崩潰的極限。他感到,被靈氣灼燒的身體開始發疼,似乎是因爲承受不住這灼熱,而像乾涸的土地般一點點開裂,甚至捲曲變形,成爲一個翻着皮膚的人形怪物。
我有鎮魔圖……我不用擔心什麼!
這句話他以經用來催眠過自己數次了,或許這是自己唯一可以捉住的救命稻草,因爲爲他繪製這副鎮魔圖的人耗盡心血,現在就因重傷而在幻境當中生死不明。
他能感到一些條狀的東西在身體上來回遊走,帶着異樣的癢。
他咬緊牙關,睜開了眼睛。只見手臂上蟠龍交錯,蠕蠕穿行,就在它們爬過的地方,白皙的皮膚呈現網狀的裂紋,有黑色的鱗片狀痕跡若隱若現。
白翌辰的雙手開始顫抖,懷疑和恐懼瞬間蔓延上來,順着自己的脊背抓撓攀爬。
“大神!伯奇已經不在巽爻之位了……”
趙一凱的聲音忽然傳來,只見他從漆黑的角落中忽然躍身出來,顯然是發現了蘇晴晴的失蹤。他的話戛然而止,雙眼緊緊盯着那巨大的夢魘。
剛纔他離開的時候,夢魘只探進來一個肩膀,現在,幾乎大半個身體都已近擠了進來。而且正面對面的和城隍對持,那場面就像電影裡大金剛面對女主角的場面。
而且更令他吃驚的是,剛纔看起來還不如一個常人氣場強的城隍,竟然在陽間顯出了真身,誰見了能淡定如常?
然而城隍卻沒空理會他,他單手揮動鐮戟,接連幾道戾氣形成影刃,在伯奇的身上又劃出兩道長長血痕。
這下,白翌辰也可以確定,城隍剛纔所說的話是真的了,當下他鬆了一口氣。
“看破輪迴方可解脫,執着是苦,常樂我淨。”
城隍低聲呢喃着,每一句話在幻境中迴盪,猶如吟唱般。
“何爲執着,爲何執着?妄念存在,當下是苦!”
他邊說着,那鐮戟在他單手當中輕盈的就像一柄羽毛,又一刃虛斬而去去,影子的戟隨之而動,戟尖處竟然深深戳進夢魘右鎖骨處,噗嗤一聲,可以看到那漆黑的影子之下,血正向外一點點涌出來。
城隍的動作緩慢卻堅定,他的手腕做了一個深刺的動作,果然影子更深一步,頓時,大股的鮮血順着傷口噴涌出來。然而城隍動作未停,那影刃,竟然一點點向下劃去,緩緩割開它半個胸膛,眼看佈滿羽毛的皮肉竟然向外翻開,像一個醜陋的大嘴歪斜的咧開着。
血混合着污物不斷流淌出來,漸漸露出裡面。
然而……它的內臟卻像一張張人臉,表情有的猙獰有的悲慼,極盡了扭曲,彷彿正承受着人間所有苦痛。
仔細看去,他們臉上的肌肉竟還在蠕動不止,閉着眼睛,長大嘴巴,那骯髒的血污正從他們的嘴巴里涌出來,接着,就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哭嚎。
“大神這是……在講佛理八苦中的五取蘊苦?”
趙一凱不禁出聲。
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蘊苦。
而五取蘊,就是平日所說的執着之苦。
“這夢魘據說是人的意識集結而成的!無論是求不得還是執著心……八苦這些恐怕都包含在裡面了,所以大叔以解苦佛理,化作影刃來傷害它的吧?”
白翌辰懂點佛理,平時連手機鈴聲都用的佛經唱段,不過只是用來消遣而已,沒想到還能有機會給趙一凱這專業人士講解這些。
趙一凱卻輕蔑的瞥了他一眼,那神情明擺着再說:用你告訴?老子又不是不知道!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城隍繼續說道,“這不是一人之苦……這夢魘所成的並非蘇晴晴一人之念。而是這幻境當中所有人的執念而成……騰根,儘快讓伯奇恢復本性,否則衆人執念越強,夢魘愈加強大。你們本身也不要再存有這些執念,儘快平定心緒,哪怕只有半個時辰也好!”
“是!”
他們一起應着,然而終究是凡人而已,這種事怎麼能夠容易輕易做到?
趙一凱將護刃在手指上輕劃,也汲取一點血色,接着凌空劃出一道符文。
“震雷!”
隨着呼喝,一道電光自他掌間而起,通天蓋地襲來,那忽閃的電光就像一個牢籠,將夢魘困在其中。
這一下威力巨大,瞬間靠近夢魘的陰兵竟然被雷電擊殺化作濃煙。
而白翌辰眼疾手快,就在雷電劈來的瞬間,將靈氣擴展到最大化的同時,染血的斬妖劍形成一個巨大的紅色屏障,將雷電和夢魘一起圈在其中。
“趙一凱,你悠着點!墨叔還在上面,你要把他一起劈死嗎?”
白翌辰氣的臉色發白,厲聲罵道。
“哼,除魔爲先,何必在乎這些小節!”
屏蔽之上,靈虎嘶吼着,在結境球中來回盤繞,而墨重九仍舊沉睡着,只是身邊的鎖鏈已經散落的所剩無幾,他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彷彿在有些震動,他就要從高空墜落下來了。
夢魘遭受這一擊,它全身的羽毛乍起,看起來比剛纔還要大了一圈,它痛苦的嘶號起來,傷口中露出的若干人臉跟着一起發出哭喊聲。
此刻,它的右手被白翌辰的斬妖劍鎖住,便忽然揚起右手狠狠襲向城隍。
僅僅一個拳頭,簡直就和他們普通人一樣高了,這一拳的威力可想而知。
趙一凱和白翌辰兩人同時展開靈氣,試圖將這力量阻隔到最小。白翌辰已經無暇再分出斬妖劍去進行最有效果的阻擋,而趙一凱直接站到了城隍前面,他展開黑色的靈光,雙臂在眼前交叉,似乎是準備以天罡陽靈之體抗下此次攻擊。
一股利風襲來,趙一凱感到那巨大的力量正壓迫着自己,令他無法呼吸。全身靈光迸射,沒有往日自內而外的灼熱敢,而是一股透心透肺的陰冷,正源源不斷激發而出。他看到自己手腕上的古金鐲散發着如墨的黑氣,擰成同樣漆黑的護刃。
一種悲涼從心底涌了出來,如同眼前這源源而出的黑靈。
“我……我已經自毀天罡陽靈了……我現在……什麼都不是了……”
他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一團模糊。
他忽然隱約覺得,有人正在角落裡窺視着他,雙眼如同黑夜中的野獸幽幽發光。似乎知道他已經察覺,便露出一個笑容,一個他無法理解的笑。
我認得你……
他想說,然而意識卻開始混亂,接着血色順着雙眼流淌下來,觸目皆是鮮紅。
“不要胡思亂想!”
忽然間,城隍的聲音響起,彷彿這聲音已經形成具象,將趙一凱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眼前再度看到的時候,那巨大的毛絨絨的拳頭已經近在眼前。
趙一凱錯愕的回過頭,只見城隍竟然雙手高舉鐮戟,同時那道影子也橫起長戟,竟然將夢魘的拳頭生生攔了下來。
“大神!”
那一刻,他不知道如何表達內心的感激和崇敬,恨不得立刻就匍匐下來去吻這位現世真神的腳。
這萬分緊急的一刻,自然沒空這樣做。
他立刻從新集中精神,試圖衝上前去以護刃之力給予這怪物重創。他卻發現,城隍的鐮戟阻擋固然重要,然而這夢魘全身,已經被充滿血色的騰根元靈緊緊纏住了。那個瞬間,是騰根元靈快速將它手臂和翅膀纏住,猛勒在一起,才大大阻擋了那不可估量的巨力襲擊。
看着騰根元靈已經被拉得有些變形,趙一凱吃驚的望向白翌辰,他原本以爲白翌辰制住了一隻右臂已經是竭盡所能了,沒想到……
白翌辰在剛纔,幾乎透支了所有力量,那瞬間趙一凱靈氣的混亂他也明顯感受到了。
此消彼長,夢魘力量也在瞬間膨脹了些許,彷彿是將趙一凱的力量吸收去了。這一下若被它打上,那麼就算城隍有力自保,那擋在前面的趙一凱就是必死無疑了!
關鍵時刻,人總會激發出更多潛能。
白翌辰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幾乎是在瞬間讓斬妖劍氣吸收走了自己所有能夠給予的血氣。此刻,他幾乎沒有力氣再支撐住**,而一個腿軟跪在了地上。
周身的靈氣仍舊燃燒的旺盛,然而他卻明白,這靈氣是在燃燒着自己的生命。因爲頸後的傷痕又開裂了,他感到那傷口一直順着大椎向下蔓延,像一條可怕的蜈蚣撕開了他的脊背,一直蔓延到尾椎骨。
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摸一下來確定傷痕的位置。
因爲,或許此刻自己的後背,已經如同這剝開皮肉的夢魘般,露出了裡面不可想象的部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