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何必如此執着,放棄吧!”頭頂傳來夜瀾冷冷的傳音,“最多還有半顆,陽樞必然崩潰。你現在不主動放棄,到時候爲了逃避天地魔化,元神還不得乖乖地進入我的定魂珠之中。到時候一切懸與人手,何必?”
但回答他的人並不是黃泉,而是黃璐。
“天地魔化?你可知道這第三洲之中有多少生靈?如果天地魔化,這億萬生靈都將墮入魔道,受魔界深淵之苦。你們這些天外的玄門高人,都是如此視天地衆生如無物的嗎?”
她所說的這些“玄門高人”,自然也是把黃泉算在之中了。黃泉在這陣中埋下魔氣,而夜瀾則讓魔氣爆發開來。
夜瀾哈哈一笑,心想這千年老怪黃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幼稚了。
“自古天地視萬物爲芻狗,名將功成而萬骨成灰,鴻鵠豈顧燕雀之生死?再說這一切的源頭,還不是因爲你黃泉不肯歸順我主。他們要怨,就去怨你吧!”
“我射死他!”木頭再度舉起了弓。他對這個少年的恨意馬上轉移到了這個幕後居於這艘橫天火艦之上的這名神秘人身上。他出身普通的山民,最恨這些將他們當做土渣的垚人。
“等等!”黃璐出手將他阻住。木飛弓雖然厲害,現在攻擊這艘橫天火艦也不過如同蚍蜉撼樹一樣。橫天火艦並非沒有弱點,也並非不可攻擊,只是要找準時機。
橫天火艦要三人才能操控。一人掌舵,一人控帆,一人掌控炮火。
如今夜瀾正在全力催動炮火,實際上是劉沐陽在掌舵,秦溪控帆。這兩人出身在尋真觀,雖然本來沒有資格掌控一艘橫天火艦,但都修習過橫天火艦的操控之法。
這三人如果有一人露出破綻,黃璐都有辦法阻止橫天火艦的攻擊。只是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個時候,勾豬走向定元白塔下,那裡有一處大坑,猶如火燒過一般,例外焦黑,是破滅的雷霆萬火罩最後的墜落之處。
焦黑的大坑之中,躺着一個人,正是夜瀾的少主,原來身着錦衣和魔甲,現在魔甲破碎,一閃襤褸,渾身焦黑重傷的那個俊美少年。萬火雷霆罩如此猛烈的爆炸之下,他居然沒死,勾豬心中大叫幸運。
他雖然渾身焦黑,一雙白裡透紅的眼白確實分外地鮮明。他不但沒死,神志還格外地清醒。一看到勾豬走來,他眼神中透出極度恐懼的慌亂,幾乎就要掙扎着站起。漆黑的臉孔扭曲成了一塊彷彿在火焰中變形的木炭。
“你想幹什麼?滾,給我滾遠一點!”
勾豬偏偏沒有滾遠,反而是瘦臉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意,往坑裡走來。
少年的臉色再變,這次變成了哀求:“快,救救我,不然我可能會死!只要你救了我,你想要什麼都沒問題!你要知道,我可是……”
他似乎很想說出自己的身份,但這時他忽然怔住了。明明他要說的東西很簡單,但偏偏此時一片空白。他居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他明白了。他只是一個分身而已,神識和主體相連。他的主體並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泄露出來,所以果斷地阻止了他讀取主體的記憶。也就是說,他被放棄了。
這讓他更是一陣恐慌。死亡的恐懼,再次涌上了他的心頭。
勾豬一把將他本來已經無力的雙手製住,然後一把象牙一般的散發着死氣和怪異幽火的利劍就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別傻了,別蠢了!我可是……是……”他無奈地掙扎了半天還是沒有能說出那部分自己已經被斷絕的記憶,“不管我是誰,動了我你一定會後悔。你要是放過我,你我恩怨就此揭過。但你想殺我,你將來一定會被千刀萬剮,你全家全族,哪怕躲在翠玉宮不出去,我的真身也會踏平翠玉宮,追殺你獒天涯海角,你會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勾豬吐一口唾沫在他臉上,說:“我現在就後悔來到這世界上了!”然後用劍架着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來,走出了這深坑,然後望着天上如黑雲一般壓低着的橫天火艦和如太陽一般明亮的陽樞。
“小子,如果你真的不想死,就讓那船上的老頭乖乖停下來,這樣我們的恩怨可就真的揭過了!”
黃璐一時呆滯。她一直在尋找橫天火艦的弱點好讓木頭乘機進攻,卻沒想到勾豬還有這麼惡毒的招兒。
威逼利誘,勾豬這街頭混混是最擅長了。他拿着冥火劍在這少年的脖子上輕輕地摩擦,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和劍上玄陰幽火的火候。這火剛好緊緊貼着他脆弱的脖子燒掉他的幾根本來就已經焦黑的汗毛。這感覺比直接拿刀子捅他還可怕。
雖然只是一道分身,看似可有可無的存在,但此刻他深刻意識到,自己真的不想死。即便他只不過是一道分身,就算活着也是要合併回主體的存在,但此刻在生死邊緣,他是真的不想死。
對於本體真實身份的具體信息,他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但是他依然留存着本體出生以來,絕大部分記憶和感受。
從小受便是天之驕子,受萬千之寵。他住在最奢華最高貴的宮殿之中,享受世上最精美珍貴的食物。自小有高人教授自己陰陽五行,魂學幻術,以各種丹藥淬體,所到之處,人人都低頭跪拜,無人敢忤逆於他。
他想要人向東,無人敢向西。他想要人到他面前來,無人敢遠去。他想要人消失,無人敢再存在一個瞬息。
一旦死了,這心明眼亮的意識就再也不存在了,這柳綠花紅的明媚世界也就再也不存在了,這片可以頤氣指使的天地也就不復存在了!他是真心後悔爲什麼要來招惹黃璐、勾豬這種運氣好到變態的人物。
他第一次知道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賤命都可以碾壓。即便以他的身份也一樣可能踢到鐵板。
在這種時候,他幾乎毫不猶豫地狂喊了起來:
“夜瀾!快把這橫天火艦收了!”
夜瀾沒有動,也沒有傳音。橫天火艦繼續在釋放純陽烈焰,一切照舊。此時夜瀾心中一片焦灼,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少主的分身並沒有死。
如果少主的分身剛剛死了,那麼一切都和他無關。再有個幾分鐘,他絕對可以擊破這陽樞,無論黃泉從與不從,都將她的元神帶回去。但是少主的分身如果沒死,這事就……即便他多年修煉,心境沉穩,臨危不亂,此時也難免泛起一陣波瀾。
“夜瀾,你這老鬼,這是命令,我的命令你都敢違逆?”一喊不動,這少年極爲震驚,也更爲惱怒和恐懼。夜瀾這個對他唯命是從的老僕,如今居然敢有命不從?
勾豬毫不猶豫,一劍從他臉上劃過,留下一條寸深的大傷痕,然後把劍重新架回脖子上。
“夜老鬼,你敢!”這時候這少主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你敢不聽,我要是死了也就罷了,要是我活着出去,我發誓,我一定要活剮了你的皮!我要滅你祖宗十八代!我要你夜氏一族徹底滅絕!”
就是面泰山崩而不亂的夜瀾,此時心中也大爲震驚。這些他們常常用來威脅別人的話語,今天居然落在了他頭上?
在他看來,捕獲黃泉的計劃已經唾手可成。雖然她還沒有歸順,只要元神拿了回去,威逼利誘,遲早都有辦法讓她乖乖效命。這樣自己的少主可就增添一個巨大的助力了。
至於這具分身,不過區區幾年修煉的功夫而已。損失了之後,即便主人修爲受損,幾年也就修煉回來了,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原本以爲主人以分身來此,早就有了損失掉這具分身的覺悟。沒想到臨到頭來,這具分身竟然會如此怕死,甚至不惜威脅他這個忠心耿耿的老僕。
一絲主僕之間不信任的感覺在他心頭蔓延。這對他來說,真是恐怖的不安感。
但就此罷手,帶着這分身安然而退,顯然不是忠心爲主之舉。
他心中一橫,決定對這個威脅不加理會。這分身雖然怕死,但少主的真身一定會理解他的處境,贊同他的決定。
沒想到勾豬聽了這少年的話,呵呵一笑,大聲說道:“老頭,我若是不殺這分身,把他折磨半死,先切了他的耳朵,再挖了他的眼睛,然後割了他的蛋蛋,最後再交還給你,你猜猜會怎麼樣?”
夜瀾心中大驚。
他違抗命令,不顧這分身的死活,顯然此分身已經對他恨之入骨。
這分身如果死在這裡也就罷了,如果沒死,還交換給了他,那就真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即便是一個分身而已,他也斷然不敢以下犯上出手抹殺,也不敢隨意放棄,勢必要帶他回去。
一旦回去了,合併回主體的話……分身的神識,必然會和主體合併。分身的想法,雖然不起決定性的作用,但對主人的想法,多少都是會有一點影響的。
疏不間親。更何況這分身本來就是他主子自身的一部分。
他多年來爲這少主費盡心血。如果說主僕之間有了猜忌,君疑臣則臣必死,那可就全然付之東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