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麾下禁軍本就折損慘重,同時也是段麒麟之根本,自是不可能留在這裡斷後。
那樣的罪責,他池風鼓擔待不起。
讓池風鼓慶幸的是,在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後,宋瑞立雖明知斷後等於是送死,卻仍舊答應了他的請求。
只殊不知,此刻,耳垂極大的宋瑞立在城門口看着大軍遠去,神色卻也是深邃。
他在鬼谷學宮之中不如池風鼓、王子乾那般出衆,在段麒麟登基以前,他就被派往秀山郡任職。
當初的他,應該是想着建功立業,揚名立萬的。哪怕是張珏鎮南軍區攻理時,他也是率着大軍奮力抵抗。
只那次,秀山郡總管趙良纔在大軍將敗之際,將軍隊指揮權匆匆交給他,便下城頭去安排自己的家眷、財物去了。
這回,沒想到又是他得到這斷後的差事。
若說宋瑞立心中沒有半點怨言,那顯然不可能。
論學識,他不敢說超過池風鼓,但總較之那平庸無能的趙良才總是要勝過許多的。
宋瑞立看着池風鼓率領大軍漸漸遠去,擡手,望青天。
烈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些許淚光在他眼中浮現,他喃喃自語,“大理,要完了……”
他不覺得等這些大理軍回國以後,段麒麟還有什麼力量去對付宋軍。或許,能鎮住國內那些部族都已經是頗爲爲難。
秀山城之戰,他率衆廝殺到最後,僅僅率領千餘人跟着趙良才逃出城去。
那回,趙良才帶着他到皇上面聖,被段興智譴責。可其後,盡是將責任推脫到他沒能力挽狂瀾的他身上。
這讓得他在段麒麟登基以後,都仍然只是官居原職,沒有得到任何提拔。
秀山郡總管仍是趙良才。
現今斷後,宋瑞立自問想要活着回去大理還是不難。只是大軍勢必折損慘重,到時候,趙良才又會如何?
段麒麟縱是明明知道他有苦衷,怕也不會爲他而去和那老臣趙良才交惡的。
宋瑞立看不到出頭的希望。
東邊天際,有許多血紅色鑲嵌金龍的熱氣球出現在他的眼中。
有士卒匆匆過來稟報,“將軍!宋軍快要到了。”
宋瑞立緩緩閉上眼睛,對着城頭主將,“你們……是想生,還是想死?”
衆將微微變色。
誰都聽得出來宋瑞立的意思。
有人道:“宋將軍,莫非你是想投降?”
宋瑞立臉色極爲複雜,“池風鼓十數萬大軍尚且都不敢抵擋這些宋軍,我們斷後,你們覺得能夠擋得住嗎?還能活着回去嗎?”
“可是……”
有將領皺眉道:“我們的家眷卻都……”
對於池風鼓讓他們斷後,這些將領想來都是大多數有怨的。
誰都不願意死。
他們沒有宋軍那樣的覺悟。
以前的大理投了元,那些渾身是骨的將臣多數都死了。剩下的,多是些寧願苟延殘喘的人。
而他們的心性,也大多遺留下來。
說到底,即便是到現在,大理的這些將士也未必有多高的風骨。因爲大理並沒有讓他們誓死捍衛的因素。
段麒麟登基時日尚短,沒法做到這麼快就收攏人心。
他和鬼谷宮主都是操之過急了。
宋瑞立道:“若跟着這些宋軍覆滅池風鼓這些大軍,國內……將無人能再抵擋這些宋軍鋒芒。趙良才……他怕死。”
衆將臉色再變。
他們聽得出來宋瑞立的意思。
若他們投宋,宋軍攻大理,以趙良才的性子,極有可能也會望風而降。到時候,未必會敢將他們的家眷如何。
只是……
有將領道:“宋將軍,可這些宋軍會攻到國內去麼?”
宋瑞立道:“宋軍上午只是逼城,欲將我軍逼退,現在卻又匆匆來攻,你們以爲是爲何?”
他說着,輕輕嘆息,“以往我也不明白,現在卻是有些明白了。宋軍能夠這般戰無不勝,能夠這般悍不畏死,他們不僅僅只是在爲大宋皇上作戰啊……他們,是在爲大宋的百姓作戰……”
他忽又自嘲地笑,“只可笑咱們這些人,殺來殺去,到頭來,是爲何而戰,諸位心中……有明確答案嗎?”
衆將不語。
爲權力……
爲家庭……
爲財富……
爲揚名立萬……
說到底,真正是在爲百姓而浴血的,又有幾人?
以前大宋軍攻打他們秀山郡時,可未曾禍及他們的家小。這些秀山軍將領,便是想恨宋軍,也難以恨得起來。
而且,這年代階層劃分極爲清晰。
他們都是將領,可以說是貴族,又有幾人真將百姓放在心中過?
不是沒有心繫百姓的人,只是那樣的人,終究只是鳳毛麟角而已。起碼在場這些人中,並沒有這樣的人。
以前的大宋便是這樣的情況,所以,面對元朝鐵騎,國內諸多人望風而降,泱泱大宋很快敗亡。
而現在的大理,和當初的大宋何嘗又有太大差別?
段麒麟算得上是難得的有才幹的皇帝不假,可連他自己都沒有百姓纔是根基的覺悟,大理這些將臣們又怎會有?
沉默過後,有將領開口道:“我……願意唯宋將軍之命是從。”
緊接着便有更多的將領拱手錶態。
“那……降旗吧……”
宋瑞立又是低聲嘆息,然後擡頭再度仰望天空。
他內心其實還是糾結的,畢竟他原來只認段麒麟是明主,覺得段麒麟有可能讓天下大統。且他爲此努力過,只可惜,這條路,他終究沒能陪着段麒麟走到最後。
宋瑞立也並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只他在鬼谷學宮之中和段麒麟關係還算不錯,就此投宋,心中總是對段麒麟有着些許愧疚的。
城頭大理軍旗緩緩落下,而後,被將士們扔到城下去。
宋瑞立喃喃自語,“得民心者得天下……學宮教我等如何行軍打仗,只可惜,未教我等……爲何而戰啊……”
宋軍熱氣球到橫山寨上空。
然後,到這西門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