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第二日一早,王妃就去了壽康居,把昨天劉七巧和杜若調查的結果稟報給了老王妃。老王妃聽過之後,也是沉默不語。房間裡只留下了王妃、二太太、老王妃,以及一個知道事情始末真相的劉七巧。

老王妃沉默了片刻之後,皺了皺眉頭,掃過坐在下首的兩位媳婦道:“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說起來並不是我們恭王府的錯處,可人畢竟死了在恭王府。如今王爺在外征戰,那宣武侯又是兵部侍郎,跟他鬧僵了,只怕不合適,我這裡想了半天,不如還是把這事情給瞞了下來。”

王妃心裡也是這個意思,只點了點頭道:“媳婦也是這個意思,這種事情撕破臉了,縱然宣武侯府是名譽掃地了,可畢竟我們王府也落不到好,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如算了。”

二太太平常雖然看着是個圓滑的性子,其實骨子裡也是掐尖要強的,便蹙眉道:“這麼說倒是便宜了那宣武侯府,對了,那個在玉荷院外跟翠屏接應的人,知道是誰了嗎?”

“是玉荷院二門上的小廝長貴,也是從宣武侯府陪嫁來的。”王妃說着,眉頭就皺的越發緊了,只鬱悶道:“宣武侯府平日裡在權貴圈子看着也是有禮數的人家,俗話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我原本覺得這門親事沒什麼不好,如今想來,這麼多的事情,竟然都是我惹出來的,實在是覺得面上無光。”

老王妃聽王妃這麼說,便勸慰道:“知人知面還不知心呢,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要怪只能怪那宣武侯府太沒家教,居然教出這樣的女兒來,簡直渾帳!”老王妃說着,又動起了氣來,想了想便道:“來來來,二媳婦,你替我執筆,寫一封信,讓管家親自送去那宣武侯府的侯爺,我倒是要看看,家裡出了這種閨女,他們到底怎麼個作爲!”

二太太應了一聲,見房裡沒有別人,便讓劉七巧去門外喊了小丫頭送筆墨紙硯進來。老王妃也是多年沒寫信的人,什麼文縐縐的文筆也沒有,就連珠炮似的,把這事情給說的一五一十。二太太連連點頭,筆桿子轉的很快,寫到最後幾句的時候,老王妃想了想道:“你就告訴他,這事兒我們恭王府不想鬧大了,你已經死了一個閨女了,應該也捨不得再牽扯一個,爲了保存彼此的顏面,之前少奶奶陪嫁來的下人,我們王府會打點。從此之後兩家一刀兩斷,井水不犯河水。”

信是中午的時候,大管家親自送往宣武侯府的。下午申時青蓮院外的小廝跑腿回來時候,偷偷告訴劉七巧,大管家前腳出門,宣武侯府的下人後腳就去太醫院請太醫去了。劉七巧心道:不是侯爺發火把秦二姑娘給打殘了,就是侯爺被氣得直接中風了。

第二日一早,恭王府正式發了訃告,少奶奶秦氏因爲小產之後,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不幸病逝了。秦氏的屍首也早一天,由家將門從家廟運了回來,因爲一直用窖冰冰着,所以保存完好。秦氏膝下無子,所以靈堂倍顯冷落,只有幾個陪嫁過來的小丫頭在那裡守着。原先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大丫鬟翠屏,反而沒了蹤影。

王妃因爲這事情心煩,從頭到尾就沒有出場過,只留下二太太一個人,倒是頭一回張羅了一次喪禮,累的腰痠背疼支着額頭喊腰疼。

周菁笑着對自己老孃說:“母親,你可真是走了運到,太太管家十幾年,都沒遇到過的事情,你才管家一年就遇到了。”

二太太支着額頭道:“可不是,以前看着她人前人後,備顯威風,如今倒是覺得她是個能人,看着溫順,心思細密的很,這事兒要是攤在我們房裡,如何也要給宣武侯府好看,萬萬咽不下這口氣的。”

周菁聽自己老孃這麼說,便蹙眉道:“母親你又嘴快,這件事老祖宗連我們幾個都沒知會過,顯見着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了,你還在我面前說,裡頭的彎彎繞我可不想知道。”

二太太一想,可不是,她光顧着埋怨,差點兒就忘了老王妃的囑咐,拍了拍胸口道:“阿彌陀佛,幸虧出了這事兒,前些日子,你父親還覺得宣武侯府的那個二小姐不錯,一心想着讓她跟你哥哥結親,這回兒算是打臉了。”

周菁默默聽着,並沒有吱聲,只在二太太不開口的時候,才小聲在她耳邊道:“母親,我聽送哥哥去書院的小廝說,哥哥這次去之前,又去了一回影梅庵。”

二太太臉上頓時露出怒氣沖天的表情,咬牙道:“哪個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居然帶着主子去那種地方!”

周菁連忙勸慰道:“母親別生氣啊,其實當日母親就不應該把芙姐姐送去梅影庵的,你想那梅影庵雖然是個尼姑庵,可又不禁外男,父親雖然把哥哥送到了玉山書院,可跟着的書童哪有管的住主子的,如今反倒又讓他們有了相處的地方。”

二太太被周菁說的心裡七上八下的,那日趙紅芙雖然絞了頭髮說要去做姑子,可最終去了梅影庵還是沒有落髮,只是帶髮修行而已。

周菁想了想,又道:“如今哥哥去了玉山書院,母親不如把芙姐姐接回來,我們好言相勸,她就算不爲自己考慮,總也要爲哥哥的仕途考慮,若是她當真連哥哥的仕途都不放在心上,哥哥又怎麼能看得上她呢?”

二太太擰着眉頭想了半天,她不是個狠心腸的人,若是趙家沒漠落,她也是能接受趙紅芙這個媳婦的。這件事情雖說她覺得自己沒錯,可終究外外人眼裡,總歸會覺得她這王府的二太太太過嫌貧愛富。

二太太看了一眼周菁,忽然覺得自己的女兒似乎已經長大了,點了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怎麼說趙家還是我孃家那邊的親戚。”

卻說劉七巧七夕之日告了假,看了眼劉八順給自己的課程表,八順正好不是沐休的日子。所以服侍完王妃早膳,劉七巧便自己一人回了順寧街上的劉宅,才走到門口,就看見杜家的馬車停在外頭。

正巧一旁的鄰居見了,便問劉七巧道:“你們家老爺身子不好嗎?最近寶善堂的大夫來的挺勤的啊?”

劉七巧陪笑着道:“這年紀大了,總有些老毛病,調理調理也就好了。”這年頭談戀愛還需要自家的老爺爺打掩護,劉七巧覺得自己忒沒面子了。

劉七巧進門,見廚房裡頭就冒着熱乎乎的熱氣,錢大妞從裡面滿頭大汗的出來,見了劉七巧道:“七巧,你回來的這麼早啊,大娘還說一會兒讓我去跟鄭大娘說一聲,讓她進王府領你出來呢,今兒你生辰,怎麼滴也要在家吃一碗長壽麪的。”

劉七巧道:“我前幾天就告假了,這不今天趕早就出來了,這幾日王府辦喪事,沒命的吹吹打打,我頭疼的厲害,只想好好睡一覺。”

這時候春生從廚房出來,見了錢大妞便道:“大妞,大娘說的爪籬呢?你拿來了沒有,大娘說今兒順便做些散子吃。”

錢大妞回頭瞪一眼春生,沒好氣的說:“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人家杜大夫還知道去給老爺把個平安脈,看看身子呢,你算什麼東西,沒事鑽人家廚房裡。”

春生一下子不好意思了,紅着臉蛋道:“我……我……我這不也在幫忙嗎?”

錢大妞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劉七巧去後面院子裡給劉老爺請安,杜若正站在那邊對着劉老爺的背敲敲打打道:“年紀大了不能貪涼,晚上睡席子要蓋上被子,不然容易扭到腰。”

劉老爺享受着孫女婿的按摩,高興道:“這還不是因爲你,給我送了那一罈子海馬酒,一下子給沒忍住……”

劉七巧是學醫的,她再怎麼遲鈍也知道海馬酒是個什麼東西,頓時睜大了眼珠子看着杜若。杜若更是一臉無語,低下頭紅着臉想:老爺子,感情你這腰不是受涼扭的啊……

劉老爺見到劉七巧進來,便喊了她來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本來只想去喊你回來吃箇中飯的,王府裡還辦着事兒吧?”

劉七巧道:“前幾日就跟太太告了假,太太知道今兒我生辰,還賞了我幾樣首飾。”

劉七巧瞧了一眼杜若,臉上似笑非笑:“杜太醫怎麼今兒也在?還真是巧啊!”

“我老咯,昨晚扭了腰,這不,讓大妞去寶善堂喊個大夫來瞧瞧,誰知道來的居然是杜太醫呢!”劉老爺一臉淡然的開口。

劉七巧心想:爺爺,平日裡你扭腰,頂多讓沈阿婆給你抹幾回紅花油,什麼時候還去請過大夫?現在好了,杜若若徹底淪爲老劉家的家庭醫生了。

杜若顯然是非常之喜歡這樣的巧合,他俊朗溫雅,朝着劉老爺笑得恭敬謙和道:“我今日不過也是正好太醫院輪休,就到鴻運路的店裡來看一看,誰知道看見你家來請大夫,就過來了。”

劉七巧一臉不大相信的看着杜若,扯了扯嘴角道:“杜太醫太不容易了,堂堂太醫還要做按摩師父,杜太醫不如開兩幅藥給我爺爺吃一吃就好了。”

劉老爺聞言,裝作瞪了劉七巧一眼道:“丫頭,是藥三分毒,你這心腸可沒杜大夫好。”

杜若笑着道:“老爺誇獎的是。”杜若看了看劉七巧,見她臉上帶着些疲憊,知道這幾日王府辦喪事,她肯定是沒睡好的,便道:“七巧,我去你那邊,幫你也把把脈,上次給你的藥,你都吃了沒有?”

杜老爺聽了便道:“快去快去,老爺子我抽口煙,別把你們嗆着了。”

杜若跟着劉七巧來到她的房間,劉七巧坐在梳妝檯前的墩子上,把小揹包裡面的幾樣首飾拿出來,問杜若哪個好看?

杜若對這種東西的審美觀點實在不怎麼樣,若是看藥材那種好一點,他還能更專業一點。劉七巧見杜若實在眼光不好,很氣餒的說:“上次你給我選的耳墜子,不是挺好的嗎?怎麼這些你就看不出個好壞呢?”

其實劉七巧對這些朱釵的好壞也分不大清楚,而杜若則是按照上面鑲嵌物的大小來分的,換言之他覺得好看的那個,肯定是最值錢的。劉七巧從幾隻簪子裡頭挑了兩樣出來,放到一旁道:“一會兒這個給娘,這個給大妞,還有這對小耳墜給喜兒。”

杜若看着劉七巧白皙細嫩的臉頰,她的眸子澄澈清明,這種時候的劉七巧,有着少女最爛漫的笑容,不像危急時刻老氣橫秋的樣子。

“七巧,今兒是你的生辰,怎麼你倒是給別人送禮物去了?”杜若問她。

“怎麼?你不捨得?怕我攢不夠嫁妝?”劉七巧皺着眉頭,跟杜若玩笑道:“我家很窮的,到時候肯定沒有什麼幾十擡的嫁妝,到時候會不會讓你覺得很丟人?”

杜若想了想道:“沒事,我事先多準備些彩禮,偷偷的送過來,到時候你再擡回去,大家都以爲是你家的。”

劉七巧見杜若一本正經的樣子,笑着倒到了他的懷裡:“傻子,傻子,我說着玩呢!”劉七巧說着,嘆了一口氣道:“少奶奶那事兒,你大概也知道王府的人是怎麼處置的了吧?”

杜若點點頭,揉了揉劉七巧的髮絲道:“我正預備了一份生辰禮物給力,想來想去,什麼東西都不如它。”

劉七巧撇撇嘴,不以爲然道:“什麼東西那麼好?還樣樣不如它?”

杜若悠然一笑,從懷裡拿出一疊銀票來,遞到劉七巧的手中:“前天老王妃派了人過來,給我送了一千兩銀票。”

劉七巧睜大了眼睛看着銀票,張嘴道:“老祖宗果然豪爽,封口費給那麼多?看看,幸虧我帶着你去,讓你賺到了那麼大一筆的外快,是不是要分我一半啊?”

杜若蹭蹭劉七巧的額頭,小聲道:“這都全給你了,我不是說了嗎,樣樣不如它!”

劉七巧搖搖頭,萬分無奈的道:“這就是自家員工和外聘人員的區別啊,果然給人當丫鬟是虧本的買賣。”

杜若笑着道:“你這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快把銀票收起來,別弄丟了。”

劉七巧擡起頭,看着杜若道:“我在想,沒準過不了幾天,你還能收到另一筆封口費。”

劉七巧說的不錯,宣武侯府的侯爺醒來之後,果然也命人給杜若送去一筆不菲的封口費。這裡暫且按表不提。

杜若蹙眉一想,果然想了起來道:“聽說宣武侯因爲得知少奶奶的死訊,悲痛過甚,邪風入中,已經在牀上躺着了,這幾日都是太醫院的陳太醫去看的,我倒是不太清楚。”

劉七巧搖搖頭,心道只怕不是因爲少奶奶死了悲痛過甚,而是因爲家裡剩下的那個蛇蠍女兒吧!

“雖然少奶奶是咎由自取,可是害死她的人終究還是逃脫了法律制裁。”劉七巧嘆了一口氣,這種事情在標榜法律社會的現代都時有發生,更何況如今她生活的地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封建社會。劉七巧覺得,自己要適應這種世界觀,才能讓自己活的更開心一些,也更開朗一些。

“對了,你堂弟家的那個妾氏怎麼樣了?”

聽劉七巧問起這個,杜若忍不住又皺起眉來道:“昨晚又鬧了一宿,老太太想着不然就把她送到莊子上去,對外宣稱她得了失心瘋了。不過被我爹和二叔給攔了下來,畢竟人現在還病着,要是去了莊子裡,真的出了人命,杜家的名聲也不好聽。”

劉七巧嘆了一口氣,真叫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不然一會兒吃了中飯,我隨你去你家看看吧,總覺得要是不把她搞定,你奶奶對鄉下丫頭這幾個字是要恨之入骨了。”

杜若聽說劉七巧要去他家,頓時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古時候再沒有未婚的姑娘自己提出去男方家的,劉七巧雖然知道這個習俗,可是她覺得治病救人比較要緊,也就不在意這些小細節了。

劉七巧拿着禮物出去找李氏她們,並且把王妃賞的東西也分給了她們。至於那一千兩銀票,劉七巧覺得應該趁着哪個沒人的時候,和李氏好好的說,不然她肯定會一驚一乍的,然後在那邊囉嗦大半天。

一家人吃過長壽麪,錢大妞和春生在廚房裡頭幫着啞婆婆洗碗。李氏送了劉老爺往後院裡面休息。劉七巧跑到後面,對李氏道:“娘,我有些事兒,要跟杜大夫去藥鋪一趟。”

李氏如今也不攔着她,畢竟有婚書在手,李氏覺得手裡握着尚方寶劍一樣自信,便往外頭道:“那你早些回來,別太晚,等你吃晚飯。”

劉七巧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廚房裡錢大妞還在跟春生洗碗,錢大妞平常就是個火急火燎的性子,見春生動作慢了,便道:“行了,你一邊去,洗一碗折騰半天,能被你急死。”

劉七巧對春生非常同情,錢大妞是不會明白,當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不管跟她做什麼事情,一定會放慢速度,因爲這樣才能跟她多待一會兒。

杜若揹着藥箱從大廳裡出來,對着廚房喊道:“春生,走了。”春生這才依依不捨的從廚房出來。

劉七巧上了杜家的馬車,馬車從巷子裡一路晃出去。街口柳樹下幾個摸牌九的老人兒見了,直搖頭道:“這劉老爺也不知道怎麼了,大夫看了一上午,前幾天還跟他摸牌九呢,不會生了什麼大病吧?”

另外一個老頭子聽了,偷偷湊到那老子耳邊說了幾句,那方纔說話的老頭立馬眼珠子放光道:“真的假的?這麼有效?改明兒我也上寶善堂去買上一罈子。”

“可不是,實不相瞞,我前幾日也已經去買了。”然後那個老頭子笑的眉飛色舞紅光滿面。

劉七巧坐在馬車裡聽着,耷拉着眼皮橫了杜若幾眼,心想杜若就算是穿越到了現代,就憑這個方子,大概也可以賺的滿盆滿鉑的。她一早就聽說了,藥房從來兩種藥賣得最好:避孕藥和壯陽藥。

說起這個來,劉七巧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很有好奇心的問杜若道:“若若,你們家有沒有什麼藥方,是男女行房事之後吃了,可以讓女的生不出孩子的?”

杜若的臉頓時刷一下子便的通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劉七巧,好像在說:你問這個做什麼?是想讓我犯罪嗎……

劉七巧瞪他一眼,伸手捏捏他的臉皮道:“你又亂想什麼?我就是想知道有沒有這樣東西而已,你知道的……我現在還那麼小,要是明年就成婚了,一早就要生孩子……”劉七巧越說聲音越小了起來。

杜若這才放下心來,認真的回答劉七巧的問題:“是有避子湯一說,但是以我之見,也並非每一劑都管用,況且這避子湯是寒涼之物,久用勢必爲影響女子身體,致使今後難以受孕,故而我們寶善堂是不賣的。”

劉七巧點點頭,也漸漸明白過來了,電視劇果然不可信啊。什麼寵幸之後一碗避子湯就可以萬無一失,果然只存在於電視劇情中。劉七巧越來越覺得,在一個沒有避孕套和避孕藥的年代,她和杜若若要保持性福,她還真的得重視起自己的個人健康以及月經規律了。不然的話,到時候算不準安全期,一年一個的生……劉七巧頓時覺得自己的將來會很陰暗。

杜若哪裡知道劉七巧心裡的想法,見她神色有些失落,便道:“我們家沒有用避子湯的習慣,便是二叔的那幾房姨太太,也都不用的,多生幾個孩子,家裡熱鬧,老人家都是喜歡兒女成羣的,我奶奶對我二叔家那幾個庶子庶女可都疼着呢,你不用擔心生多了,以後沒人疼他們。我娘就我一個兒子,早就盼着要抱孫子了。”

劉七巧聽杜若說的頭頭是道,苦着臉鬱悶的說:“時間都用來生孩子,這樣真的好嗎?”

杜若和劉七巧回到杜府的時候,正好是杜老太太和兩位杜太太歇中覺的時候。劉七巧下了馬車,大大方方的跟在杜若的後頭,往杜家的後院走去。

劉七巧是很明白那些小丫鬟們看熱鬧的心情的,一來她們大概是鮮少見過有人跟他們家大少爺同進同出的女子。而來她們肯定跟王府裡的丫鬟一樣,覺得杜若是她們的隱形目標,當然這其中有一個人,在看見劉七巧走在杜若身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頓了頓腳步。

劉七巧和杜若早已經在馬車上套好了話,就說劉七巧是宮裡專門給宮女看病的醫女,是杜若從宮裡請了來專門給二少爺的沐姨娘看病的。

前面領路的春生因爲一早就把劉七巧當成了自家少奶奶,所以特別恭恭敬敬。在加上他現在看上了少奶奶家的姑娘,所以越發的殷勤了起來。

到了西跨院的二門口,春生不便進去。杜若喊了看門的丫鬟道:“不用驚動二嬸,我帶了一個醫女來,給沐姨娘看病。”

這西跨院的丫鬟,這幾日也是被沐姨娘給鬧的不輕,聽說自家當太醫的主子給又請了一個醫女來,紛紛對劉七巧露出救苦救難的表情。

杜若正領着劉七巧往裡頭走,那邊服侍沐姨娘的丫鬟忙不迭就從小院裡給衝了出來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沐姨娘割腕了。”

劉七巧和杜若聽聞,急忙加快步子往裡頭走,才跨入房中,便聞到了一股子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劉七巧連忙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沐姨娘手腕上流血的地方,從兜裡抽了錢喜兒送給自己的帕子,在她手腕的上部先紮了一下。

杜若因爲從外面回來,背上還揹着藥箱,就急忙打開了藥箱取藥出來。

那沐姨娘看上去情緒很糟糕,整個人很低落無力,就連劉七巧握着她的手腕,也連看都不看一眼,嘴裡只喃喃自語道:“讓我死,讓我死……讓我死。”

劉七巧見她這幅模樣,知道她是病的不輕,這樣的病人往往情緒低落、脾氣暴躁,心中只有自我。劉七巧覺得,心病還須心藥醫,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光靠劉七巧的三寸不爛之舌,只怕說到猴年馬月也未必就能幫這位沐姨娘開解。

“杜大夫,你去把沐姨娘的娃兒抱過來吧!”劉七巧想了想,既然病得不輕,那就得用一副狠藥,好好的根治了才行,於是便吩咐杜若把孩子抱過來。

杜若不知道劉七巧想幹什麼,但是他相信劉七巧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對門外的丫鬟道:“去二少奶奶哪兒把大姐抱過來,就說一會兒再給她送過去。”因爲孩子纔出生不久,所以尚未取名,按照排行來算,沐姨娘生的這個閨女,應該是杜府的庶長女。

誰知杜若的話纔沒說一會兒工夫,外頭杜二太太的陪房徐媽媽走了進來問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啊?哎喲我的好姨奶奶,你這一天兩天的鬧到底圖個啥呀?你還真能鬧出個天啦?看看二少爺都被你鬧的不敢回家了?你不就指望二少爺嗎?如今連他也沒指望了不是?你若是真的想死,就乾脆找個地方,清清靜靜的死,別連累着一家人跟着爲你提心吊膽的。”

杜若實在看不下去了,勸說道:“徐媽媽你好歹少說兩句。”

徐媽媽是個直爽性子,估計就是因爲這樣,杜二太太才特意讓她來看看情況。她聽杜若這麼說,更來勁道:“大少爺你和我們二老爺一樣,你是做大夫的,自然當她是病人,我看着她壓根就沒病,她是不把別人整出病來不罷休呢!”

徐媽媽這邊說着,那邊沐姨娘忽然發起了狠來,一把扯了劉七巧的手絹,揮舞着流血的臂膀,赤着腳從牀榻上爬了起來,往外頭衝着道:“你們一個個都想着我死,我就是死,我也要抱着大姐兒一起去死,省的她活着受你們的欺負,你們一個個都不想放過我們娘兩。”

正這時候,剛剛杜若派出去的小丫鬟領着大姐兒的奶孃過來,對着杜若福了福身子道:“大少爺,大姐兒來了,二少奶奶說了,只給看看,不給抱。”

劉七巧見那奶孃抱着孩子過來,也不着急去攔着那沐姨娘,她方纔檢查過她手臂上的傷痕,不過就是用銀簪子劃破了皮肉,是屬於無意識的自我傷害範疇,流一時半會兒的血還死不了。

劉七巧走上前,從那奶孃的手裡接過了孩子,低下頭看了一眼。確實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粉嫩嘟嘟的,竟然不像她接生過的很多古代嬰兒,有一種沒長開的感覺。劉七巧以前雖然不是專業抱小孩的,可她是專業生小孩的,所以對於她來說,這樣的小嬰兒和小貓小狗完全沒有區別。

劉七巧擡起頭,一隻夾住那包在三角包裡的小嬰兒,就這樣提着,對眼前的沐姨娘道:“怎麼?想讓孩子配你一起死?你下的去手嗎?不然還是讓我幫幫你吧。”

劉七巧說着,居然把那小孩子舉過頭頂,一雙眼睛盯着那沐姨娘道:“這孩子真是可憐,好不容易出身在一個好人家,原以爲不愁吃不愁穿的,結果自己的親孃竟然怕她被人欺負,也罷了,現在還小,這會兒下去還能投生到更好的人家。”

劉七巧說着,作勢就要把那孩子給砸下去。這會兒幾個老媽媽纔算是反應過來,嚇出了一聲冷汗不說,都急的跪了下來道:“這位姑娘,你可千萬別聽沐姨娘胡說,我們哪裡會虧待姐兒,人人都可勁的疼她,你看看她身上穿戴的,像是被苛待過的樣子嗎?”

劉七巧還是一臉冷淡,依舊把孩子舉在頭頂道:“你們跟我說沒用啊,沐姨娘覺得你們苛待了她,得問她去,她想着讓這孩子陪着她一起死,這是她的願望,你們都是明理人,怎麼也要成全她這一份慈母心啊!”

徐媽媽這會兒也急了道:“好姨奶奶,你好歹說句話啊,少奶奶可半點沒苛待姐兒!”徐媽媽說着,便指着劉七巧哭道:“這是哪裡來的不講道理的瘋丫頭,要害死我們姐兒,你們還不出去喊人嗎?”

杜若雖然不知道劉七巧這激將法有沒有效果,可是他看見沐姨娘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下來,看着劉七巧手中高舉的孩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劉七巧覺得這樣還不夠,索性大拇指在孩子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那睡夢中的孩子吃痛,猛然大哭了起來,小手小腳不斷的在劉七巧的頭頂上揮舞着。

這時候早已經有丫鬟把杜二太太跟杜家二少奶奶趙氏一起給喊了過來,兩人路程比較近,因爲沒見過劉七巧,都不知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見劉七巧舉着孩子要摔,嚇得都不敢靠近。趙氏這幾日照顧這小娃,心裡疼愛的緊,看着孩子哭成這樣,也忍不住勸道:“姑娘,我們家沒得罪你,你好歹別拿着孩子嚇唬大人。”

劉七巧見了趙氏,冷哼了一聲道:“她又不是你生的,你緊張個什麼勁兒,她自己親生母親還在這兒站着呢,你們一羣人,不是個個都苛待她和她的生母嗎?今兒我就要替天行道,讓她們兩個人早死早超生。”

劉七巧說着,索性假裝下了狠手要往地下砸去,嚇的幾個老媽媽急忙跪着抱住劉七巧的身子,又不敢上去搶,生怕弄疼了孩子。劉七巧看着站在那邊呆愣着的沐姨娘道:“你怎麼不過來幫我一把,我這都是爲了你好,你覺得她們都苛待了孩子,你想跟着孩子一起死,我成全你,你怎麼倒不動了?”

那沐姨娘身子顫了顫,一時無語,跌跪在地上。劉七巧舉着十斤重的嬰兒站了大半天,一雙胳膊早已經酸的快沒了知覺。這時候杜老太太也聞訊趕來來,人還沒到,就在外頭喊了起來道:“誰敢動我家大姐兒,什麼人那麼囂張,給我打出去!”

劉七巧急忙收回了胳膊,把孩子遞到一旁的奶媽手中,上前幾步拉住了沐姨娘的手道:“你聽聽,你看看,這就是你說的要苛待你孩子的長輩老人,她們哪個人不比你這個當媽的更關心你的孩子?你不過就是因爲做了小,沒資格撫養自己的孩子,就尋死覓活的,你這是愛自己的孩子嗎?”劉七巧說着,把她扶了起來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賣,如今好歹你的孩子那麼多人喜歡着,你何必還要給她招恨呢?難道你希望,等她長大了,丫鬟婆子們都在她背後指着說:就是她,親媽是個不要臉面的姨娘?”劉七巧依稀記得,《紅樓夢》裡面,探春經常爲了這個煩惱的。

那沐姨娘愣了半天,最後臉上掛着淚道:“我只想多看幾眼我的孩子。”

劉七巧道:“看孩子還不容易嗎?你是以前享福享習慣了吧?大戶人家的姨奶奶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就說我當差的王府吧,每日一早,姨娘們就要給正室請安,服侍這個服侍那個。你每天去二少奶奶那邊請安,難道她們還不給你看一眼孩子嗎?”

沐姨娘的悲劇在於,她以一個鄉下丫頭的身份,妄圖做杜家二郎的外室,以爲不在杜府待着就可以不用盡一個姨娘的義務。可偏偏杜府讓她進了門,她一開始以爲憑着杜衡對自己的喜歡,總能有些辦法的,結果又高估了男人的專情程度,造成了如今一敗塗地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