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大嫂,你這是第二胎吧?不着急,慢慢來啊,早產的孩子就是看上去小一些,並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劉七巧見這孕婦的已經入盆,想來也是差不多快要到日子的,碰巧就摔了這麼一跤,就早產了。這樣的孩子生出來和足月的孩子是沒有區別的,因爲現代醫學已經證明,在母體內待滿三十八週的胎兒,就可以稱作足月胎兒。

那孕婦顯然是有經驗的人,跟生頭一胎的人就不一樣,懂得在痛的時候用力。劉七巧接過紫蘇遞過來的剪刀,正要將孕婦的褲子剪開,可那孕婦卻攔住了道:“好奶奶,留我一條好褲子吧。”劉七巧頓時囧了一個紅臉,只想了想道:“你這會兒還擔心什麼褲子,等你把孩子生了下來,我送你十條好的。”劉七巧說着,只拿剪子將那產婦染血的褲子給剪開了。

這巷子住的人多,一家挨着一家的,孕婦一喊起來,左鄰右里的都過來看起了熱鬧,不過很多男性認爲看了女人生孩子不吉利,所以都不敢靠近。又聽見站在前面看着的人說,這孕婦就在院子的天井裡頭生孩子,只越發躲的遠了,怕被血腥味給衝撞了。

外面的婆子見劉七巧正在給孕婦接生,只上前道:“這位少奶奶,這阿漢媳婦還沒到時間生怎麼就疼起來了呢?”

紫蘇忙解釋道:“她在家裡摔了一腳,就早產了,這一地的木盆到底是要做什麼的?”紫蘇因爲住在劉七巧家,便沒有在外面受多大的苦處,自然不知道這人在外頭討生活的不容易。正這邊說着,外頭有一個穿着劣質綾羅綢緞的中年胖婦女一路三搖的走過來,見門口圍着一羣人,便開口道:“阿漢媳婦,我的衣服洗完了沒有啊?你再這樣磨磨蹭蹭的,我樓裡的姑娘都要光身子接客了。”

劉七巧這會兒低頭一看,果然見那木盆中泡着的衣服,雖然眼色鮮豔,可是質地實在不敢恭維,就是通常現代人所說的高仿地攤貨。外面人聽見老鴇來要衣服,只開口道:“阿漢媳婦正生娃呢,你也真是的,她肚子都那麼大了還讓她洗衣服,這要是出了點什麼事情,誰負責啊?”

那老鴇立馬跟斗雞一樣就集中了精神,挺直了腰桿道:“哎喲各位鄉親,說這話就冤枉我了,這條路上能幹活的人難道不多嗎?是她自己求着我,說她大侄子生病了,再沒活幹就要病死了,我這雖然做皮肉生意的,也是有好生之德的,這不才把衣服給了她洗,不然我還不攤這事兒呢。”

那產婦一邊陣痛,一邊用力,聽見外面人老鴇的聲音,只咬牙道:“顧媽媽,等我把小子生了下來,馬上就把衣服洗好了給你送過去……啊……”產婦正說着,又是一陣陣痛襲來,手指甲在石板上抓出一道白痕來。

紫蘇一聽,急忙捋了袖子道:“大嫂,你先好好生你的孩子,這些衣服我來給你洗。”紫蘇說着,搬了小板凳就坐下來搓起了衣服。那老鴇一看,只急忙伸着手道:“哪來的丫頭,你可輕一點啊,不能這樣搓,要是搓壞了可就沒法穿了。”

劉七巧見那孕婦反覆的用力,只按了按孕婦的肚皮,估計了一下產程,只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大嫂你別急,慢慢來,這生孩子再怎麼快,那也沒母雞下蛋那麼快的!”

躺在石臺上的產婦緩了一口氣,只開口問道:“不是說第二胎一用力就下來了嗎?怎麼還那麼疼呢……”

這時候外頭進來一個老媽媽,開口道:“你是哪兒來的?你會接生嗎?阿漢媳婦,你怎麼樣啊?怎麼這會兒就生了呢?”

紫蘇聽那老婆子這麼說,只開口道:“我們家少奶奶若是不會接生,這世上只怕就沒有會接生的婆子了。我們家少奶奶……”紫蘇還想說下去,劉七巧急忙就把她打斷了道:“這位婆婆,我看她快要生了,就上來幫了一把,她這也不是頭胎,胎位正的很,不然還是你來吧。”

那孕婦見了那婆子,只吸了一口氣道:“趙阿婆,你來了啊……”這時候產婦的羊水已經破了,地上一大灘的髒水混着羊水,味道也確實不太好聞。劉七巧好容易空下了手,去一盤的水井邊上打了水,洗了洗手往房裡去,見杜若還在爲那孩子施針。

劉七巧絞了一塊溼帕子,蓋在小孩子的腦袋上,問杜若道:“情況怎麼樣,還能救過來嗎?”

杜若只蹙着眉頭,有點不確定道:“不知道,聽說昨晚的藥吃了沒效果,沒道理啊?”

劉七巧聞言,只走到外面,轉身去了廚房,見那小姑娘正蹲在竈膛後面燒開水,便彎下腰道:“小妹妹,你哥哥昨天吃了什麼藥,你能拿過來給我看看嗎?”小姑娘懂事的讓人可憐,只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珠子,跑到另外一邊,墊着凳子從窗臺上拿下來一個紙包。劉七巧看了一眼那紙包,上面有安濟堂的招牌。不過她不懂中藥,便只拿在了手中,轉身出去,將那藥包悄悄的放到了杜若的藥箱中。

“快了快了……阿漢媳婦,你再用最後一次力氣,看見頭了看見頭了。”一旁的老婆婆正在爲產婦接生,劉七巧站在一邊不說話,見幾次孩子的頭都已經漏了出來,結果卻還是縮了進去。要是按照劉七巧平常給人接生的法子,早就撲上去找準了位置幫着孕婦一起按出來了。可是傳統的穩婆很少用外力幫助孕婦,做的大多數工作其實就是指導和安撫工作。

劉七巧又在邊上看了一會兒,見那產婦漸漸沒了力氣,只轉身進去,從杜若的藥箱中拿了參片出來,讓孕婦含在嘴裡,只擦了擦她額際的汗道:“你這會兒別用力,也別出聲,一會兒等疼的時候,我讓你用力,你就用力,不要喊出聲,一定要把一股氣憋到底,我保證你一次孩子就能出來。”

那孕婦只點了點頭,過了片刻,果然陣痛來襲,劉七巧只用手在她的肚皮上按了按,指揮道:“用力,憋着一股氣,不能漏,我壓一下,就算疼也不能喊,知道不?”

孕婦點了點頭,疼得咬住了脣死活都不喊出聲,劉七巧按住了位置壓下去,幾乎將整個身子都給壓上去,站在孕婦兩腿後面的趙阿婆笑着道:“出來了出來了,孩子真的出來了,是個男孩子呢!”

劉七巧見孩子被趙阿婆給拉了出來,才鬆開了孕婦的肚皮,自己也累出一聲汗來。這時候趙阿婆打了一下嬰孩的腳底心,小孩子發出了第一聲啼哭。而與此同時,杜若抱着房裡清醒過來的小男孩,也從房裡走了出來,那小男孩揉了揉眼睛道:“嬸孃,你生了小弟弟了嗎?”

孕婦見男孩醒了過來,一下子忘了方纔分娩的勞累,只緩緩的支起身子道:“大寶,你醒了啊?大寶,來讓嬸孃抱抱。”

杜若卻退後了兩步道:“孩子身體還沒好,你不能抱他。”

正這時候,外頭昨天請杜若看病的男人也回來,他這才一路走,就聽見有人說他媳婦要生了,只一路就飛奔了回來,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媳婦都已經生好了。

劉七巧瞧了一下這家裡的情況,整個就是髒亂差,邊上的趙阿婆已經抱着小嬰兒去清洗了。可這滿院子的髒水到底要怎麼住人,真是一個問題。劉七巧正覺得頭大呢,裡面趙阿婆忽然尖叫道:“大妹,大妹你怎麼了?”

杜若把孩子遞給那男人,轉身進廚房瞧那小姑娘,只探了探額頭,燙得滾手,便蹙眉道:“怕是被傳染到了,這邊太亂了,也不好養病,不然把他們帶回杜家吧。”

劉七巧知道杜若是慈悲心腸的人,可是天下的可憐人是救不完的,要是都往杜家帶,杜老太太只怕要發飆。劉七巧想了想,站起來道:“我們把他們兩個送到水月庵住一陣子吧,那邊有好多空着的廂房,平常也沒有人住,又清靜,大長公主是修佛的,定然是慈悲爲懷,一定會收留他們的。”

杜若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況且這條街上有沒有其他孩子得了這病,還不知道,若是不隔離開了好好醫治,病源很快就會在京城傳播開來的。

劉七巧出門,見幾個圍觀的百姓還沒有離開,便轉身對靠在石臺上的產婦道:“大嫂子,我是寶善堂的大少奶奶劉七巧,你的侄兒和你女兒生了病,這病會傳染給別人,所以她們暫時不能住在這邊,我把他們送到水月庵去醫治,等好了自然給你送回來。”劉七巧說着,指着裡頭的杜若道:“那是我相公,太醫院的杜太醫,寶善堂的少東家,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出去問一問,京城有沒有這號人物。”

“劉七巧,你是送子觀音劉七巧?”劉七巧的話音剛落,那邊看熱鬧的人裡面已經有人開口道:“你真的就是那個劉七巧嗎?”

劉七巧此時也無暇去計較到底這送子觀音的名號是誰給她傳出去的,她依稀記得是去年六少爺過滿月宴的時候,安富侯夫人偶爾就開了一個玩笑,怎麼就弄得如此街巷皆知了呢?不過,她還是很淡定的摸摸臉道:“難道京城還有幾個劉七巧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