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這樣一個承上啓下的至關重要的位置,還出產了全國幾乎一般的美人,卻沒有形成自己獨特的文化氛圍,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起碼,在全國百姓看來,確實很是奇怪。
特別是樓煥郡的人。
說起鳳來郡的美人,那是每一個人都豎起大拇指的,畢竟一個溫婉而善解人意的美人,不管是娶回家還是僅僅是帶出場,那都十分有面子不是?
可說起鳳來郡的文化,樓煥郡的人立刻就嗤之以鼻:那也叫文化?跟風還差不多!白白費了那麼好的人文地理環境!
這也是林雨明爲什麼認爲樓煥郡的美人想要在鳳來郡常住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最大的原因。先不說風水,這裡的思想就和他們格格不入了。
樓煥郡因爲常年依山傍水面朝大海經濟發達南來北往的旅客十分之多,百姓的見識也是摩國除了皇城之外最高的。對於這樣略顯保守的鳳來郡,他們是十分之看不上眼的。
可林雨明沒有跟他們說的是,鳳來郡的百姓並不是沒有自己的特有文化,只是這個習俗對鳳來郡的百姓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到現在,他們還處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狀態。
那個習俗就是,拜祭巫神。
民間有一個隱秘的傳說,流傳自古蠻國時期。傳說中的巫神,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神明,他英俊健美,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傳說中的鳳來郡遠遠沒有今天這樣的規模,也沒有名滿天下的鳳來美人,有的只是作爲一個陸上交通樞紐而發展起來的小縣城一樣的生活。
就是這樣平靜美好的生活,被一個外來的中年男人關於文化的考察給生生打破了。
這段歷史在鳳來郡的郡城歷史中被一筆帶過,林雨明卻知道,這是鳳來郡百姓一個不能提的過往。就像在心頭的一根刺,橫更在那裡,只能等時光來漸漸包裹,卻無法根除。
每一個鳳來郡的人,提起它,心中的惶恐和隱痛,那是不足爲外人道的刻骨銘心。
那個中年人在鳳來郡唯一的一座高山上翻出了一個神廟,當場就組織了鳳來郡的百姓前去獻祭。一時間,差點堙沒在時空中的傳說被重新炒熱,那個破落的神廟被修葺一新。
紛至沓來的百姓心甘情願地在那個已經面目模糊的神像面前,灑下自己的鮮血,妄圖和神明定下血契——起碼在傳說中,這樣的形式總是不錯的。
後來,那些這麼做的了人有的一夜暴富、有的官運亨通、有的盛名於文壇……不到一年的時間,幾乎個個都心想事成。
受到這股風潮的影響,鳳來郡的百姓更加殷勤地來往於神廟和郡城之間,祈求着上蒼的憐憫,祈求着種種不勞而獲的僥倖。
這個時候,那個中年人感覺到不對勁了。因爲他發現,他身邊的人開始莫名地衰老,特別是那幾個平步青雲的人,身體機能在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還不止。
他找不到原因,那些人只當是自己回報社會做的不夠,畢竟神明賜予你這樣的福澤,是要用善舉來回報的,這是傳統文化中樸素的因果論。
但不多時,人們就發現,這個神明要的回報,也許並不是所謂的善舉。
距離他們飛黃騰達還不到半年的時間,那些曾經轟動一時的名人,一個一個地因爲身體極度衰老,再也不能承擔正常的生命活動,不是臥病在牀、成了個活死人,就是早早地撒手人寰。
最早的那個中年人在察覺不對的時候,第一時間上山查看了那個被自己一手發掘出來的神廟,在一參照歷史上的傳說,看着那個早就面目模糊的神像,慘叫一聲,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自殺於神廟前。
當還對此懵懂無知鳳來郡百姓照舊前來參拜神明的時候,卻看見神廟被毀,那個中年人的屍體靜靜地沉睡在原本神廟存在的位置。
在他的身側,汩汩的血液流出,那樣的鮮紅色,就像落日下最張揚的彼岸花,帶着猩紅的絕望。
一個藝高人膽大的仵作當時就上前檢查屍體,卻驚駭地發現,中年人的身上肌肉乾癟、血脈空虛,根本就沒有血液了。
那這些血液是怎麼來的?
一時間,在場的百姓都陷入不可抑制的恐慌中。因爲他們發現,這種場景,若是去掉那中年人的屍體,地上血液橫流、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腥甜,不正是神廟迎來祭拜高峰的樣子嗎?
血流慢慢地被棕褐色的土地吸收,卻依舊留有紅色的印記。
突然有人驚叫,“有字!快看,那是什麼……”
密密麻麻的小字隨着血液的流逝漸漸暴露在空氣中,衆人按耐着心中的恐慌和好奇,費力地辨認其中的含義,卻在看完之後,個個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那是一段契約,中年人用自己的姓名換來的最後的希望。
原來,他們這次發掘出來的根本不是什麼神明,那只是衆神之王隨手給春姬女王的能力,或者其實應該叫懲罰。
那是一個極度霸道的蠱,常年伴隨在王的身邊,那隻蠱甚至有了自己的意識,也就是古蠻國時期被人傳誦爲母蠱的東西。
他吸收人類的血液作爲活動的力量,也就是和人類定了契約。但這種蠱的力量絕對霸道,沒有王的約束它甚至能改天換地。
現在它長眠於地下,失去了原先宿主也就是春姬女王的力量滋養,卻陰差陽錯地被一羣無知的人來喚醒,還沒有恢復神智的母蠱,憑着本能和人來定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契約,並藉由此,力求恢復自己的力量。
卻沒想到,最後還是碰上一個民間高手。
那個中年人,正是看中了“一旦定下契約,蠱將不得反抗宿主”的蠱師定律,用自己的生命爲代價,強怕母蠱放棄吸收剩下的百姓的生命,並再次轉入地下長眠。
這也是爲什麼蠻國遺民爲什麼在近近幾十年中僅僅感受到母蠱一次的活動,並不惜得罪神明也要竊取楚尊的力量的原因。
作爲人的力量實在太渺小了,要想喚醒母蠱,恐怕就算是獻上全部遺民的生命也不夠。
雖然有了中年人的犧牲,那些已經跟母蠱簽訂契約的百姓可以得以保住生命,卻無法終止他們那種比成人更快衰老的命運。
在很長一段時間,鳳來郡陷入了勞動力極度缺乏的困境,直到一個妙齡女子的到來。她帶來了各種能工巧匠,還有各種風水蠱師,給鳳來郡帶來了新的生命力。
在鳳來郡的歷史記錄中,那個女子只留下了隻言片語,人們能知道的,就是她的姓氏和她來這裡的原因。
她說,“我是史家人,我的父親用生命保護你們,我總不能讓他失望。”
是的,這個後來被奉爲鳳來郡標誌的女子,是史家的後代。而那個中年人,是史家最年輕的一代家主。
說完這樣一個長長的故事,林雨明嘆了一口氣,看着眼前三個神態各異的人,沉默下來。
冷慕叼着筷子,“你們的歷史記錄也太不負責人了吧?那個史家一看就知道是整個事件的焦點和關鍵嘛,就沒有人去探尋一下嗎?既然存在‘家主’這種東西,應該就是一個蠻大的家族啊,沒理由能夠隱退在各種官方正式的記載中的。起碼,不應該不存在與皇朝的歷史中啊。你們想想,有這樣一個強大而且得民心的家族沒有被當朝統治者記錄在冊,那不是一個很大的隱患嗎?那些當權者又不是傻瓜!”
鄭崖很是無奈,“你究竟是在損自己還是誇自己?”
冷慕一攤手,“本姑娘現在和那什麼皇家沒有關係!”
魂淡啊,本姑娘竟然淪落到身無分文的地步,都是皇家那羣白癡害的!什麼值錢的就應該往她身上放嘛,怎麼可以放在小越子身上呢?
再不濟,也應該是對半分,這樣纔對嘛!現在好了,作爲一個堂堂公主,竟然混到了要跟一個老鴇搶吃的!這還能看嗎……
蕭溟沉着一笑,有種悠悠的風情,“雨明姑娘,當時那種情況,鳳來郡的百姓應該很是排外吧?對於這樣一個來歷不明又極有勢力的女子,他們不可能不做任何調查,對吧。”
林雨明慢慢點了點頭,語氣有些沉重,“是的。當時有人自發行動去追查那個女子的來處,線索到了樓煥郡就斷了。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個女子確實姓史,起碼在她一路走來,都是宣稱自己是史家人的。”
“還有。”她掃了一眼在座的三人,眼中有些微的擔憂,慢慢道,“那個人並沒有回來。他請人送回來的最後一封信件上,就兩個字‘風煙’。從此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三人皆是一斂眉,對視了一下,蕭溟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冷慕,不說話。
冷慕一聳肩,“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她轉向林雨明,態度難得認真,“這個案子,我們正式介入。”
都說萬物有靈,那個毛茸茸的傢伙如果知道今天沒看黃曆就出門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它一定會抱着自家那沒用的主人睡大覺的!
可是,它瑟瑟地看着眼前的混亂場景,心中無限悽楚,特麼的,勞資還能安然回去麼?
在它眼前,是楚尊威風凜凜的摸樣,這個臭屁的小傢伙正一腳踩着一個倒黴的劫匪,甩着尾巴回頭看身後優哉遊哉的衆人,神情很是不滿。
蕭溟率先上前摸了摸他的大腦袋,“小尊尊真是好樣的。”
楚尊很是不給面子地甩開他,張口就道,“賤民,還不趕緊把他們綁了?本殿腳痠!”
它抱着一棵大樹,躲在陰影裡淚眼汪汪:嗷,雖然它的體型時大時小也很奇特,但它真心沒有見過動物說人話啊!主人救命!有妖怪!嚶嚶……
楚尊踩人的動作一頓,擡頭在空氣中嗅了嗅,放眼望去,周圍是鬱鬱蔥蔥的高大喬木,因爲此地靠近南方,氣候溼潤溫暖,即使到了這種深秋時節,樹木也不見落葉。
密密麻麻的樹葉之下,即使是正午時分,陽光也很難給這座山上叢林帶來亮如白晝的光芒,更何況現在已經是臨近黃昏的時候。
破碎的陽光零零星星地掉落在黃褐色的土地上,半點一樣的光片隨着風聲輕輕搖晃,讓本來就不清晰的視野更加模糊。
冷慕蹦蹦跳跳地在周圍踩了一圈,眼珠子一轉,停在一棵大樹下,“有奇怪的味道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