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走邊說:“你們還記得洛州樑家的案子嗎?”
得到冷慕和蘇溯越的點頭示意之後,她推開門,示意他們隨意,自己倒了杯水,接着道:“當時鄭崖似乎說了什麼可以讓樑家老爺子復活的話,我們當時就是循着這條線索找下去的。”
“樑家老爺子沒有死,或者說,生命還沒有停止。但已經不能算是完整的人了。樑家在那個暴風雨之夜轟然倒塌,樑家後山上的那個洞穴被人發現,我們在最深處的地方,找到了樑家老爺子。”林綠言神色凝重,顯然響起當時的情景還有些不適應。
“那裡基本上沒有什麼完整的人,每一個人的某一部分或多或少是和山洞聯繫在一起的,他們神智全無,但一切生理機能完好。我們不知道要怎麼定義這些人,就派人把他們帶到衙門全部看守起來。沒想到,離開山洞之後,他們迅速衰弱下去,第二天還活着的,就只剩下樑家老爺子了。”
“老爺子臨死前,告訴我們,樑家的秘密。樑家世代擁有神的眷顧,其實更應該說是和惡魔定下的契約。每一個樑家人,都擁有天生的神力,可能是智力,可能是容貌,不一而足。但這些人,在壯年的時候就會從世間消失。他們不像是人說的那樣天妒英才歸於死亡,而是受到精靈的召喚,來到這裡,成爲供奉歷代先祖的養料,以確保樑家世代昌盛。”
冷慕皺起了整張臉,有些反應不良:“你是說,樑家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後代的神力和持續不斷的犧牲?又不是傻的,幹嘛要這樣啊?”
林綠言看着她,又轉向蘇溯越,目光深沉,不答反問:“要是有一天,要你用十年的壽命換取絕對的力量,來守護你最重要的人,你願意嗎?並且,這個交易不可終止,不可反悔。”
蘇溯越看着冷慕,那雙桃花眼專注地看着他,那樣專注,令人心醉神迷。他說:“我願意。”
“你瘋了!”冷慕擡手就是一拳,“沒有人值得你這樣做!”
林綠言嗤笑道:“看,這就是人。無上的榮耀和綿延不絕的讚賞。人生苦短,怎麼可以庸碌無謂?生而富有盛名,在最好的年華死去。在有些人的眼中,這纔是最美好最值得追求的生命歷程。”
冷慕搖頭,始終不太能接受,雖然她自小就生活在盛名最盛的宮中,萬衆矚目地長大,基本上算得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難以喜歡上那種聚光燈下的生活。
那是一種牢籠。遠在雲端,金光璀璨,華麗無邊,桎梏非常。
林綠言聳肩,顯然不想在這一點上多做糾纏:“這就是樑家的生存法則。而其中,把它徹底繼承並且發揚光大的,就是那位樑家不世出的天才的女兒——樑亞。”
林綠言挑眉看向冷慕:“皇家秘史,嗯……就近幾年的後宮狀況,你應該有所瞭解吧?”
“敬事房知道。”冷慕木着一張臉,“後宮的那些妃子我不是我的菜。”
“……”蘇溯越的呼吸停了一下,主子,難道是您的菜你就要禍亂宮闈嗎?
林綠言倒很有興致:“哦,沒有一個人嗎?”
“沒有吧……我想想,不過冷宮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存在。我想想,每一個妃子都不會拒絕我去她們那裡。因爲每一次我去後妃的宮裡,最遲第二天,那位尊敬的陛下也會跟着去。”冷慕聳聳肩,表示相當無奈,哎,這就是太受歡迎的壞處啊。
“但是。”她又正色道,“又一次我逛到冷宮的時候,卻被裡面的妃嬪拒絕了。哦,我簡直不敢想象,她們竟然拒絕我?這不科學!所以我就留心了一下,發現冷宮中的等級森嚴異常,她們像是膜拜某種神明一樣,幾乎是把她供奉起來。後來出了一些事,我就沒有再去關注她們了。畢竟,那些人不是很正常的樣子,要是本姑娘因此出了什麼問題,那就得不償失了。”
林綠言皺着眉頭:“出事?當時你幾歲啊?”
“八歲。”冷慕看了一眼蘇溯越,“具體情況你沒必要知道。只是我現在想想,那個女人似乎跟樑雅蘭有點像……好吧,我記不清楚了。”
林綠言嘴角抽搐:你這樣跟沒有說有什麼區別嗎?
“冷宮中的女人身體不好,但是她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死人的腐臭,可是聞久了又像是某種極致安神的香味,容易上癮。”蘇溯越忽道。
兩人齊齊扭頭看他,眼中的詫異不言而喻。
一時不適應這樣陡然的關注,蘇溯越輕咳一聲,神態自若道:“當時我在執行任務,關於冷宮中的某個人。那是我第一次任務失敗。”
冷慕聽得心都揪起來了:“那懲罰不是很嚴重?”
蘇溯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無聲地搖搖頭,面容平靜,看不出絲毫怨憤:“因爲都是這樣訓練的。”
冷慕無言。這樣嚴酷訓練出來的人才,沒有在他原本被安排好的職位上發揮作用,而是被她任意指使,究竟是喜是悲?
蘇溯越環着她的腰,眼瞼微闔,清冷中帶着溫柔:“主子,能守護你是我一輩子的榮幸。”
冷慕還沒有做出反應,林綠言先受不了了,她猛然起身,眼神鄙視,很是嫌棄:“你們兩個不用這樣吧?刺激我現在孤家寡人是吧?”
冷慕握着蘇溯越的手,笑容乖巧,說出的話卻氣死人不償命:“哎喲喲,我們還真不知道我們怎麼樣了啊?難道,你和姚天好久沒有好好抱抱,所以看着眼饞了?”
“……”林綠言果斷轉身,走到牀邊,俯身往下,右手在牀底下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來一個小小的盒子,這才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回到桌邊放好,“證據。”
三個人六隻眼睛就這麼直直地看着桌上那小小的盒子。
那是一個用不知名的木材製作的小盒子,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做工粗糙,前端略微偏左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黃銅鎖,只是那鎖眼被什麼堵住了,一團紅濁,既不像液體也不像固體。即使在光線下,那團紅點也沒有任何反光,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線一般。
莫名地有些詭異。
林綠言嘆了口氣:“你們知道楚尊受傷了吧?知道就好。它就是爲了這個東西受傷的。蕭溟警告說,除非他能找到確切的方法,否則我們誰也不能打開它。不然會出現什麼情況,就沒有人能預測了。”
“裡面是什麼呢?”冷慕的視線漸漸集中在那小小的紅濁上,只覺得腦袋越來越重,昏昏沉沉地就要閉上眼睛,卻忽然感覺到一股尖銳的疼痛,一個激靈,整個人瞬間清醒。
“這東西很邪門!”冷慕倏然站起,神色冷然,“你知道楚尊是怎麼得到這個的嗎?”
林綠言搖搖頭:“不知道。它回來之後和蕭溟一起修養了一段時間,就藉助林雨明的式神去了一個地方,它說它要找回自己的力量,不然就要糟了。可是回來之後,它只是給我們展示了那裡的地形,就被蕭溟帶走了。那個時候,它已經連維持住空中飛行都辦不到了。”
蘇溯越伸手反握住冷慕的手指,掙扎了一會兒,道:“我知道這是什麼。”
冷慕有些不爽了:“怎麼今天的事你都知道啊?難道你和洛州樑家還有什麼牽連不成?當初劉統領的弟弟也是你弄出來的!要說就一次性說清楚,不然老孃舅不給你機會了!”
蘇溯越嘴角輕挑,淺淡的笑容溫和寵溺:“是,我的主子。”
時間倒退回蘇溯越在洛州風煙樓的據點的日子。
當時介紹完樓裡在場的骨幹之後,管家就帶着蘇溯越往地下室走去。推開那扇沉重的鐵門之後,他們看見的是一間一間整齊分佈着的小房間。
“蘇統領,這就是我們蒐集的關於洛州城的消息。”管家領着蘇溯越站在第一間門前,伸手在鐵門的正中央用力按下去,很快門上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手印,這時鐵門轟然打開。
管家笑着解釋:“想要打開這裡的門,需要我的掌印。要是有人想強行打開這扇門,就會遭到風煙樓的機關攻擊。”
蘇溯越冷眼看着他的動作,冷峻的面上沉靜如水,不動聲色。
管家笑笑,走到一個小格子邊上,拉開,指着裡面成捆的卷宗,道:“這是關於樑家的資料,也涉及到了現在皇家的某個后妃。蘇統領若是感興趣,可以看看。我想——”
他環顧四周,頗有些志得意滿:“這幾天,蘇統領在這裡一定會很是充實。畢竟,這些信息對於冷慕也很是有幫助的。”
蘇溯越恍然未覺,伸手拿過一卷卷宗,走到牆角,轉身坐下,動作乾淨利落,帶着習武之人特有的美感。
管家滿意地笑笑,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出門爲他準備點心什麼的。
蘇溯越看的那一卷,開首一句就是:“神王眷顧,許其母蠱以得萬世昌盛。”
“神王眷顧,許其母蠱以得萬世昌盛。”蘇溯越輕聲念着,“當時春姬女王得到的控制天下蠱蟲的力量,就是在得到母蠱之後。只是母蠱極其霸道,存在人體之內會不斷改變着人的心性和神智,最終令人發狂。母蠱的力量來自於人的野心和壽命。春姬最後選擇沉睡的原因,可能不完全是歷史記載的那樣。”
林綠言恍然大悟:“難怪楚尊一直在念叨‘母蠱惑世’,蕭溟也一直皺着眉頭,是這麼回事嗎?”
蘇溯越搖頭:“母蠱在春姬沉睡之後,就失去了力量。並且,按照鳳來郡曾經有過的傳說,也不可能再出現第二隻母蠱。‘母蠱惑世’除非是有心人的運作,不然只會是一個騙局。至於那個后妃身上的味道,那是暗蠱師的特徵。”
冷慕皺眉:“又是暗蠱師?”
林綠言接口道:“暗蠱師在北荒和摩機宿延接受度比較高,我們可能更瞭解這個傳說。暗蠱師並不像中原所說的那樣邪惡,他們也有好壞之分,只是普遍不受世俗拘束,行事有些怪異。暗蠱師擁有天生的控蠱能力,這種能力是可以遺傳的。但一旦傳給了下一代,母體就回迅速衰弱下去,憑着暗蠱師的血液,叼吊着一口氣。他們……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是一羣活死人了。沒有任何威脅,沒有任何能力,不老不死,無情無慾。”
“小越子!你當時看到的是什麼樣的?”冷慕忽然反身抱着蘇溯越,認真道,“你沒有被她看見吧?”她扭頭看林綠言,“被暗蠱師看見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吧?還有那味道,聞到有影響嗎?”
林綠言被問得哭笑不得:“我只是聽聞傳說,不可能什麼都知道啊。你想問,蘇溯越不是最好的對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