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僅是外圍就這麼危險的話,那麼誰能告訴她,在這個詭異的地方,她那橫行世界十九年的世界觀還能用嗎!
柴凌宇在輕嘆間已經收服了那個齜牙咧嘴讓人壓力山大的膏藥獸,此時人家正保持着幾乎完美的、毫無殺傷力的僞裝蹲在柴凌宇腳邊,就差沒對冷慕打滾露肚皮賣萌了。
冷慕捂着眼睛,表示自己很是蛋疼:“你小子在通神之地還真是如魚得水啊。”
柴凌宇笑了笑,指了指腳邊的膏藥獸,道:“它只有在受到威脅的時候纔會炸毛。”
冷慕木這一張臉:“貿然表示好意,真是太令人驚嚇了。呵呵、呵呵。”
楚尊看不慣她嘴角抽動的摸樣,邊調整篝火,邊道:“膏藥獸的戰鬥力雖然算不上高,但是在外部還是可以看的了。”
“所以它現在剛好已經被收服了,正好成爲我們的戰鬥力嗎?”冷慕囧着一張臉,看着那小小的一團,眼中滿是懷疑。
像是明白冷慕那眼神代表着什麼,膏藥獸再次炸開全身的毛,瞪着冷慕,嘴裡“嗚嗚”地叫着。
冷慕瞪大了眼回視它:“難道你還真有什麼隱藏本領?哦,本姑娘說的是除了驟然變身這種技能之外的。”
柴凌宇笑着看冷慕:“膏藥獸一旦忍住,就是全心全意交託性命。你永遠不用擔心它會在背後捅刀子。”
冷慕莫名就覺得柴凌宇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看着她的眼神別有深意,就輕哼一聲,道:“那真是太好了——你現在的戰鬥力是我們當中最差的,現在有膏藥獸當你的護衛,真是爲我們提高實力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呢。”
柴凌宇面無表情得看着她,正想說點什麼反駁,楚尊受不了地站起身來:“柴凌宇,你以前來過通神之地是吧?”
柴凌宇點頭,解釋道:“但是之前我只是爲了測試天賦而進來,那時身邊有着一羣天賦已定的哥哥,所以不用我去了解和對抗通神之地裡的危險。得知自己是‘鑰匙’的身份還是神殿相告。因此,整個過程我對通神之地的瞭解,可以說,和你們一樣,不多。”
冷慕嘴角抽了抽:“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你睡覺睡着睡着就能從身上發出光來,來順帶把我們這些無辜受牽連的人帶進來?”
柴凌宇顯得非常無辜:“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就像你說的,我是在睡覺的時候被帶進來的。”
冷慕皺了皺鼻子:“難道我們要在這裡坐以待斃?不管怎麼說,通神之地都是一個有生命體地方。本着擒賊先擒王的原則,這裡的主人是誰?”
柴凌宇看着冷慕因爲天真而顯得理所當然的臉,默默地捂住了臉:“我只聽說是神王大人。”
冷慕和楚尊面面相覷。
不同的是,冷慕是滿臉的鬱憤,而楚尊則是一臉麻木:“原來這就是父王出軌的地方。難怪我總覺得這裡的設置是專門剋制我的力量的。”
冷慕捂着臉轉過去,一副“她無心探聽帝王家事”的樣子,但高高綁起的頭髮之下,卻偏偏露出了兩隻沒有任何遮擋的耳朵。
楚尊看着不能被篝火照亮的黑暗,看了眼冷慕:“天亮之前我們必須離開。”
神王之所以不待見冷慕,不僅僅是因爲楚尊對她展露的親近之情。更多的是因爲冷慕的祖上,也就是現在的靈族,和神王還是有那麼點小淵源的。
呃……雖然人家神王閣下位高權重不屑於和一般人計較,但對於膽敢算計自己、自詡替天行道的靈族人卻是願意放下身段教訓一番的。
不然他也不會親自出馬,在靈族最需要那位女神幫助的時候不僅帶走了她,還給靈族留下了不少難以處理的爛攤子。
既然現在冷慕人都到了他的地盤了,沒有理由神王感應不到。
如果說,在雲中路上,在秦南的地盤上神王不好對冷慕做什麼的話,那麼在他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冷慕可以說是要做好隨時躺槍的準備。
冷慕輕嘆一聲,她不是很瞭解自己那造孽的祖先究竟和神王有什麼過節,但就自己搶了人家親親寶貝的注意力這一點,就足夠神王計較萬分了。
冷慕看着濃稠有如實質的黑暗,問道:“你怎麼知道離開了這裡一定是安全的?”
如果未來都是未知,那麼他們爲什麼不乾脆停留在這裡等待救援?
柴凌宇一眼就看穿了冷慕的打算,道:“通神之地作爲整個大陸上最神秘的的存在,究其原因就在於沒幾個人能夠安然進入這裡。”
冷慕愣了一下:“那我們不是進來了?”不僅進來了,還是以這種莫名其妙毫髮無損的方式!
柴凌宇道:“雖然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猜測,一定是通神之地之內出問題了,或者——”
他的神情晦暗了那麼一秒鐘,看着冷慕輕笑:“你知道爲什麼冷日濯會瘋了一樣想要毀了煌曄嗎?”
冷慕趕緊解釋:“他沒有,我也沒有,再說,我們也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啊。”
毀了煌曄什麼的,在煌曄存世兩百年的時候確實有一些勢力想要瓜分這一塊巨大而美味的蛋糕,而且依照皇朝更迭的歷史規律,兩百年到三百年,那是一個皇朝能夠存在的最長的時間了。
但是那些勢力無一不慘敗而回,更有甚至,直接就被煌曄吸收化爲己有。
之後的每五十年,都會有強大得自以爲能夠吞下這個國家的勢力試圖侵吞煌曄,沒有一個成功過。
煌曄幾經風雨,雖然也曾經顯出頹勢,卻能夠在七百年間屹立不倒,有如神助——冷慕嗤笑,可不就是有如神助嗎。
這樣的國家,除非她腦子被門板夾了,或者冷日濯實在想不開想要用整個摩國爲煌曄陪葬,否則他們好好的幹嘛要去毀了煌曄?
柴凌宇笑着道:“因爲,在通神之地的腹地中,有一件東西是冷日濯精心策劃想要毀掉的,那個事煌曄立國的根基。”
冷慕沒有追究這傢伙究竟是怎麼在知道自己的目標的,反而輕笑着問道:“就那麼個轉盤?我不相信你們煌曄倚靠着‘命運’這種波瀾詭譎的東西能夠屹立七百年。”
柴凌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究竟是自豪多一點還是自嘲多一點,在搖曳的火光和迷茫的黑暗中,冷慕已經看不清楚了。
他緩緩道:“實際上,煌曄的祖先並不相識史家記載中的那樣,英明神武,最後選擇禪讓。他們不是明君——或者說,他們並不生來就是明君。”
冷慕忽然覺得全身發涼:“什麼叫‘不是生來就是明君’,呵呵,後天訓練也很重要吧。畢竟,七百年前,那可是歷史記載中的一個大亂世,亂世出英雄嘛……”
柴凌宇打斷她,看着她的眼神灼灼生光:“你已經明白了。”
那些被後世稱頌的聖人們,並不是自願成爲一個被供奉在神壇上的模板的,他們原先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第一次進入通神之地之後,柴凌宇無意間發現一個七百年前煌曄的祖先留下的筆記,那上面記載着一味明君所能留下的惶恐和絕望。
他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愛人,只爲了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國家;他用一個男人所不能承受的恥辱,換來了一個剛剛建立的國家苟延殘喘;他用計將自己最信賴的屬下送出去當誘餌,以慘勝換取煌曄在整個大陸上立足……
柴凌宇沒有看到最後,他依稀記得煌曄歷史上最偉大的國君是怎樣一個結局——禪讓,避世而亡。
那是史家能夠記載下來的、帝王辛秘中最爲不敬的事實。
作爲一個神靈庇佑的國家,國君退位之後竟然不是進入神殿侍奉神靈而是避世,簡直就是恥辱。
但是在看過那個手札之後,柴凌宇頓時明白,爲什麼煌曄歷代國君都沒有能夠壽終正寢的。
因爲一個人一旦爲國家付出太多,就回沒了自己。歷史上昏君永遠比明君多就是這麼個道理,更何況煌曄七百年來根本就沒有出現一個昏君。
不管從歷史規律還是從人性的角度,這根本不科學。
可笑外人還一臉傾慕地稱讚煌曄神靈庇佑。
在煌曄皇族看來,讓他們世代承受這般犧牲,根本就不是神靈應該做的,而是惡魔的詛咒。
冷慕猛然收回視線,集中到自己的手上。
那雙柔嫩的手,沒有一點繭子,修長而美好。
但是冷慕知道,爲了這麼一個美好的假象,她曾經有多麼痛。練武之人手上難免會出現繭子,可是她卻要被人生生磨掉這些機體爲了保護自己而生出的繭子。
無數次地流血、包紮、用藥,沒有留下疤,卻讓她每次看見這雙沒有瑕疵的手都反射性地疼痛難忍。
凡世間的事情,哪裡有完美這種東西呢?
冷慕看着柴凌宇,輕嘆一聲:“你所追求的公平美好,是不是也和那個東西有關?”
柴凌宇只是笑了笑,他很想告訴眼前這個即使經歷了那麼多黑暗卻還留有一絲天真的女孩:他想要的,可不僅僅是打破一個命運轉盤而已。
只要所謂的神靈還在,只要人類的供奉還在,那麼,不論他打破多少個轉盤,神靈就能再造出多少個。
說不定還是加強版的。
柴凌宇不願意看到那種場景出現。
更何況,即使他不願意承認,在他身上根深蒂固的煌曄式驕傲,讓他一直以來都信奉着“不打無準備的戰”和“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信條。
冷慕點了點頭,沒有深究,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楚尊:“如果離開,我們要往哪裡走?”
火光搖曳間,冷慕看不清楚尊的神情,只是他清越空靈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沉重:“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冷慕和柴凌宇都愣了。
柴凌宇是因爲兩次來到通神之地得到的東西都太刺激,因此沒有更多地關注通神之地本身,而冷慕則是乾脆從來就沒有來過這裡。
本來還想着,這個地方要是神王的地盤,人家楚尊作爲神王最寵愛器重的孩子,怎麼着也應該瞭解一點吧?
誰知道這貨一開口就是不知道?
“我們要是盲目離開,在通神之地裡面亂走,不是更危險?”裡面忍不住說道。
楚尊搖頭,視線直直地穿過熊熊燃燒的火焰,看着無邊的黑暗:“我有種感覺,腹地是最安全的地方。”
柴凌宇的眼神都變了:“我敢保證,想要通往腹地的路,已經被凡人的白骨掩埋了。”
每一年通神之地開啓的時候,都有無數想要試煉或者覺得自己運氣超凡的人進來,但要不是神靈選中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有進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