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長笑道:“心中‘虛’,做事自然就‘焦’,這其實就是同一個問題在內外的表現,當然本心的‘虛’纔是根本。而你所謂的心‘虛’,說到底還是心不正。”
“心不正?”易軍一驚,隨即笑道,“首長這麼評價……有點誅心了啊。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大德聖賢,甚至稱不上什麼正人君子,但要說心術不正……這還真不怎麼至於吧?”
二號首長哈哈一樂:“誰敢說我們的軍神心術不正。我說的不是‘心術’,而是‘心態’——是你的心態擺不正。”
哦,這還好,易軍鬆了口氣。
二號首長則繼續說道:“你有勇氣、有正直、有公允,但都是爲了刻意追求這些,才時時處處被這些條條框框約束住了手腳。現在你年紀輕輕驟然身居高位,說話做事自然就怕失了勇、直、公,這就是束縛。
可你要記住,真正的‘心正’之人,是不必計較這些的。心正則自然勇,心正則自然直,心正則自然公。擺正了本心去做事,即便是做錯也無妨,因爲你坦蕩。計較太多,反倒踟躕誤事。
其實我更喜歡以前那個你,做事無拘無束沒有顧忌,凡事從心所欲而不逾矩。因爲那時候的你沒有什麼牽掛和負累,心胸坦蕩襟懷開闊。”
此時,二號首長又倒了第三杯茶,結果話卻剩下了一句:“無愧於心,則一往無前。”
無愧於心,則一往無前。
易軍琢磨了一下,當即端起那杯茶一飲而盡,而後笑道:“謝謝首長指點。”
二號首長饒有興趣的看着他,笑問:“真明白了嗎?”
“明白!”易軍舒暢的笑道,“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好像電話上向您請示的那件事,我就有了新的看法。”
電話上彙報的這件事,就是老吉米希望協調得到金薔薇政界事業部那些把柄的事情。易軍爲了給二號首長留下足夠的考慮時間,所以來之前就把事情大體彙報了一遍,希望此次約見喝茶的時候,首長已經有了決定。
二號首長點了點頭,說:“嗯,說說看。”
易軍笑道:“一開始,我想着把這些東西都留下,拿捏住他們的大把柄,藉此狠狠敲他們一筆,讓美國政府狠狠的放點血,給咱們也弄點好處什麼的,這也是我以前經常做的事兒——他們都說我是地下奸商,嘿。”
易軍本想繼續說下去,結果二號首長竟然說了句“很好”,這一下子就把他後面的話給堵死了。他有點愣愣的說:“可……可我現在有了新的想法。”
“那就再說說看。”二號首長自顧自的飲茶。
怎麼說?一開始這個計劃被評價爲“很好”,那麼自己的新想法豈不是“不好”了?但二號首長既然讓自己繼續說,那麼易軍也不是很在乎,就撓了撓腦袋說:“可是我覺得吧,這樣做有點目光不長遠。
比如咱們就算拿捏住了美國高層不少人的污點,但也只是對這些人個人有威脅,對於他們整個政府不能造成什麼傷筋動骨的危害。
拿掉了一個議員,馬上會補充一個;甚至促使他們彈劾掉一個總統,他們也能再選出一個來。總而言之,總體上對我們沒長期的好處,反倒讓咱們在國際上落得一個挾私要挾的惡名。反倒不如把那些東西送給他們得了,和他們保持個不錯的合作關係,對於咱們似乎更有些好處。”
這是易軍現在的構思,但他不知道二號首長會怎麼評價。
結果出乎預料的是,二號首長竟然再次說了一句“很好”。
“都很好?”易軍一怔。
二號首長搖了搖頭,說:“所以說,你還是沒真正明白我剛纔那番話的意思。什麼叫‘無愧於心’?就是讓你做事秉持一顆大公無私的心,不要計較一些無傷大雅的東西。你拿着那些污點把柄要挾他們,是爲了給我們爭取好處,是爲了國家利益;而把這些污點把柄送給他們,也是爲了國家利益。既然出發點都是這個,你有什麼好在意的?不管選擇了哪一條辦法,只要是自己站得正,而且認真考慮周詳了,去做就是。”
易軍猶豫着問了一句:“那要是選擇的辦法,真的錯了呢?”
“要是你自己都沒信心,那就不要做了,怎麼做就會怎麼錯。”二號首長說,“古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意思是哪怕處置國政其實也就像是做一道菜。同樣給你一條魚,你說是該煮了吃還是該蒸了吃?覺得怎麼好吃,就怎麼做。
蒸了之後,自然有人說你蒸的好,但也肯定有人說你該煮了吃。當然你要是真的將它煮了,或許又有人說該蒸了纔對。
只有這一條魚,你沒有做第二遍的可能,所以就不如立穩了心思,按自己的想法將它做到最好就是了——前提是你立志要將它做到最好。”
易軍思索了一陣子,終於深深的吸了口氣,笑道:“明白了。您的意思,就是讓我秉持本心,保持真我。出於公義大道去做事,就不必糾結拘泥於什麼形式,也不要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只要認準了是條正路,那就堅持走下去。哪怕前面走錯了路,大不了坦坦蕩蕩的再回來!”
二號首長笑着點了點頭,說:“現在的你,已經像是當年的易先生了。”
易軍一想,可不是嗎?師父那老傢伙一輩子風風火火肆無忌憚,甚至堪稱無法無天,但那又怎樣?無論是二號首長這樣的廟堂大佬,還是玄慈大師、張天師、王真人那樣的江湖高人,一個個對他佩服之至。說到底,就是那老傢伙雖然貌似狂悖,但卻一直秉持着一顆本心。
人中之龍,本就要有那麼一點狂勁兒。
這時候,二號首長已經緩緩起身令船靠岸。天冷船搖,易軍要去扶一把,結果二號首長卻笑着獨自下了船,步履矯健。還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壺茶,他似乎心情很不錯。
背後,易軍笑道:“首長,那我可就把那些東西拱手‘送’給他們了。”
“你自行斟酌,回頭把結果報給我看看。”二號首長說了句,揮了揮手上車而去。
寒風之中,易軍握緊了拳頭。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膽氣前所未有的充實,心境也似乎再一次的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