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飛鳳已經飛走了
穆娟娟悚然一驚,失聲叫道:“你莫非就是我那未見過面的……”
那婦人以尖銳急促的聲音,像利刀一樣切斷她的話:“你不管我是誰,你說出來我也不會認你!”
穆娟娟道:“原來你老人家還在人間,可否現身讓我拜見?”
那婦人冷冷說道:“我又老又醜,只怕嚇壞了你。你把我當作死了好了。”
穆娟娟這纔想起,這個人是最不喜歡別人說她老的,忙道:
“晚輩不是這個意思。你如果不喜歡我叫你老人家……”
那婦人說道:“你怎樣叫我,我都不在乎。”
穆娟娟道:“那麼你,你。你是否可以讓我一見?”
那婦人道:“你想和我交手嗎?”
穆娟娟道:“晚輩不敢。”
那婦人道:“既然不敢,那就不必相見了。我讓你把楚天舒帶走,宇文浩你給我留下!”
南官旭吃一驚道:“你老人家把這小子放走,我們如何向山主交代?”
那婦人哼了一聲,說道:“你門這兩個多嘴的傢伙,壞了我的事情,還想活着回去嗎?”
只見一片黃砂罩下,轉瞬之間,南宮旭和武鷹揚都化成了一灘血水。
穆娟娟的使毒本領,未必比不上這婦人,但這等狠毒的手段,卻是令得她也不禁毛骨悚然。慌忙左手提起申洪,右手提起楚天舒,趕快離開。
天已黑了,衛天元守在爺爺的病榻旁邊,等候師嬸回來。
師嬸還未回來,師叔先回來了。
齊勒銘是幫他去找上官飛鳳的。他和衛天元住在賓館,前往上官雲龍父女所住的冰官,不過一里多路。但師叔回來,還是比衛天元的估計快了許多。他是吃過晚飯纔去的,來回還不到半個時辰。
齊勒銘沒說話,只交給他一張字條。
是上官飛鳳的筆跡。寫道:“世事如棋,棋局解開,結也就解了。”
衛天元心裡想道:“她說的結,想必是指她的父親和我的爺爺所結的樑子。”他自以爲懂得“結”的意思,但整句話他好像還是在似懂非懂之間。
“她有沒有說話?”衛天元問道。
齊勒銘道:“她什麼也沒有說,不過,我想你是應該懂得她的意思的。她是要等到你從白駝山回來之後才肯見你。假如那時你對她還沒變心,當然是什麼結也解開了。”對這張字條的理解,兩人似乎是大同小異,但這點“小異”,卻是令得衛天元不能不感覺有點奇怪了,“爲什麼飛鳳老是懷疑我會變心呢?”
心念未已,腳步聲已經傳來,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只聽得穆娟姐笑道:“你們一定猜想不到,你們猜我是把誰帶回夾了?”
齊勒銘的確猜想不到,他方自一怔:“難道她的姑姑竟肯跟她回來?”謎底立即揭開,跟在穆娟娟背後的是楚天舒。
楚天舒吸迸的毒霧,穆娟娟早已替他解了。但由於齊楚兩家的關係甚爲複雜,他站在齊勒銘的面前,卻是不禁有點尷尬。
穆娟娟笑道:“害什麼臊,你還不上前叩見……”
她要說的是“岳父”兩字,按說齊勒銘和楚天舒都是應該知道的,但齊勒銘卻不等待她把這兩個字說出口來,就截斷她的話了。
他說的是:“原來是楚賢侄,不必多禮。你不知道,我可正需要你的幫忙呢。”
齊燕然受了傷,需要楚家那功能培元固本的靈丹,楚天舒是早就從穆娟娟口中知道的。他奇怪的是,齊勒銘對他的態度雖然好像是已經把他當作自己人,但似乎還不想將他當作女婿。
“齊老前輩所遭的意外,伯母已經告訴我了。”楚天舒說道:
“這三顆藥九請伯父賞面收下。可惜我帶的不多,不知夠不夠用?”
齊勒銘笑道:“齊家的大補丸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有兩粒已經夠了。不過,這樣珍貴的藥物……”
楚天舒忙道:“齊老前輩曾經救過我一條性命,這幾顆藥丸算得了什麼?”
穆娟娟忍耐不住,說道:“什麼伯父、伯母、賢侄、老前輩的,他和玉兒彼此相受,我亦已替你作主,同意他們的婚事了,你們翁婿二人怎麼還是這樣稱呼?”
齊勒銘道:“楚賢侄,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的玉兒?”
楚天舒低下了頭,說道:“我本來不敢高攀,要是怕父不嫌棄的話……”
齊勒銘道:“你要娶的又不是我,我也沒有問你是否認爲自己配不上我的玉兒,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幹嘛?我只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玉兒!”
穆娟娟笑道:“你這人怎的這樣死心眼兒,他是在求你許婚呀!他要是不喜歡咱們的玉兒,還會求你嗎?”
齊勒銘道:“我還是要他親口說出來纔算。”
楚天舒只好紅着臉答了一個“是”字。
齊勒銘道:“漱玉的爺爺這次上了白駝山妖人的當,目前我還沒有功夫去找白駝山主算帳,你願不願意陪衛天元去走一趟?”
楚天舒只道這是許婚的條件,對白駝山那個“秘密”,他也還存着好奇之心,想去探個究竟,便道:“我也曾經幾次受過白駝山妖人的傷害,縱許我幫不上衛大哥什麼忙,我也希望能夠和他一起去的。”
齊勒銘道:“好,那麼待你從白駝山回來的時候,假如你對玉兒還未變心的話,那時咱們再以翁婿相稱。”
他這回答,不但楚天舒覺得奇怪:“爲什麼他思疑我到了白駝山就會變心呢?”衛天元更加覺得奇怪,這和上官飛鳳寫的那張字條,用的字眼都是一模一樣。
楚天舒道:“什麼時候去?”
齊勒銘道:“明天一早就去。”
楚天舒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卻已給穆娟娟看了出來,問他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楚天舒道:“我在京城的時候,曾蒙上官姑娘教過我的性命,我想向她道謝一聲才走。但現在已經夜深,不知她睡了沒有,衛大哥,你可不可以替我前去通報?”
衛天元自己也正是想要求見上官飛鳳而不可得的,唯有苦笑了。
楚天舒道:“衛大哥,你不方便隨我去麼?”
衛天元道:“你請我的師嬸陪你去吧。”
齊勒銘忽道:“不必去了。天元,有件事,剛纔我還未曾告訴你,上官姑娘把那張字條交了給我之後,她就下山去了。”
衛天元一怔道:“下山去了,去哪兒?”
齊勒銘道:“她急於爲父報仇,已經先走一步,往白駝山去了。”
衛天元聽到這個消息,大出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她一個人跑去白駝山?”
齊勒銘微笑道:“你們早點睡吧,明天一早動身,或許還可以追得上她。”
衛天元恨不得馬上動身,但楚天舒必須好好睡一覺才能恢復疲勞,他也只好多等幾個時辰了。可憐他心亂如麻,這幾個時辰,他雖然是睡在牀上,卻是睜着眼睛,等待天亮的。
衛楚二人離開之後,穆娟娟望着丈夫,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勒銘,請你別在我的面前裝糊塗了。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齊勒銘如有所思,許久都不作聲,忽地說道:“娟娟,咱們現在總算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想起以前的事情,我真是對不住你。”
穆娟娟道:“以前的事還提它幹嘛?”
齊勒銘道:“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咱們過去所受的教訓,提一提還是有好處的。”
他不理會穆娟娟的反對,繼續說下去道:“其實從我們初相識那天開始,我就覺得,我和你乃是臭味相投的。”
穆娟娟心裡甜絲絲的,佯嗔道:“別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
齊勒銘的表情卻是甚爲嚴肅,說道:“我心裡本來是喜歡你,但我不敢和爹爹說。”
穆娟娟道:“我明白,你當時是有難處。”
齊勒銘道:“你還未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呢。別打岔,聽我說完了你再說好不好?”
穆娟娟心中一動,忽地省悟,知道他之所以要重提舊事,不僅是向自己表示歉意那樣簡單了。
她抑制心頭的激動,默不作聲。齊勒銘繼續說道:“後來爹爹和我提親,莊家和齊家門當戶對,莊英男的人品面貌以及武功,也都是女子之中罕有的,(說至此處,他頓一頓,見穆娟娟並無不悅神色,還點了點頭,他才放心說下去。)我不敢反對嚴父之命,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說老實話,當時我還多少懷有一點幻想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於是也就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這頭親事了。”
穆娟娟道:“勒銘,我並沒怪你。”
齊勒銘道:“我知道。誰也沒有錯,只是錯配了姻緣。如果當初莊英男嫁的是楚勁鬆,我娶的是你,大家都可以少受許多苦痛!”
穆娟娟道:“現在改正也還不遲。”
齊勒銘道:“但我可不願玉兒重蹈咱們的覆轍。”
穆娟娟道:“所以你要試一試楚天舒是不是真心喜歡玉兒。”
齊勒銘道:“不錯。因爲他現在是被矇在鼓裡,如果在他知道一切真相之後,他還是一樣喜歡玉兒,我才能夠放心。”
穆娟娟道:“你懷疑他心裡愛的還是姜雪君?”
齊勒銘道:“衛天元和楚天舒都曾經愛過姜雪君,或許衛天元愛得更深。但感情的深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是很難猜測的。”
穆娟娟道:“感情也是會變的!”
齊勒銘道:“不錯,但若不試它一試,又焉能得知?”
穆娟娟道:“如此說來,我熱心撮合他們這兩對姻緣,可能是做錯了?”
齊勒銘道:“目前是尚未能下斷語的。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怪你。我知道你的苦心,你是想消解齊楚兩家的怨恨。而玉兒配給天舒,這段婚姻,也的確是門當戶對。”
穆娟娟道:“就像你當初娶莊英男一樣。”
齊勒銘道:“的碉是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但表面的相似也未必就是真的一樣。”
穆娟娼道:“但你要天元和天舒到白駝山去,不怕所擔的風險太大嗎?撇開白駝山這個強敵不談,那一局殘棋,又如何收拾?”
齊勒銘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我二人,恐怕也是要到白駝山一趟的。不過,咱們當然不是和他們同行,事先也不必讓他們知道。”
穆娟娟喃喃自語:“解鈴還須繫鈴人?”苦笑道:“我在白駝山的安排,你。你敢情是早已知道了?”
齊勒銘笑道:“知妻莫若夫,你雖然不說,卻又怎能瞞得過我?”
穆娟娟道:“我不是想要瞞你,只是……”
齊勒銘道:“用不着和我解釋了,我已說過,不論你做的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怪你。”
穆娟娟低聲道:“我心中卻有不安。”
齊勒銘道:“你覺得對姜雪君不住?”
穆娟娟嘆道:“她的遭遇也實在是太慘了。秘魔巖那齣戲雖然不是由我編排,多少我也有點責任。”
齊勒銘道:“所以我雖然希望天舒與玉兒能結連理,但若是不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對姜雪君也是有欠公平的。”
穆娟娟道:“你打算幾時動身?”
齊勒銘道:“他們一走,咱們跟着就去。”
穆娟娟道:“爹爹的病,誰人料理?”
齊勒銘道:“這你倒可以放心,上官雲龍和爹爹不過是爭一時之氣,剛纔當着他女兒的面,他早已答應替我照料爹爹了。”
穆娟娟道:“他是要你幫他女兒?”
齊勒銘道:“不盡如此。爹爹和他其實也都是彼此佩服對方,惺惺相惜的。不過他們的脾氣也都很硬,要是有第三者在旁,不管這第三者是誰,他們心裡的話就不肯說出來了。所以我敢擔保,咱們一走,他們兩位老人家就會和好如初。”
穆娟娟忽地嘆道:“我們曾受過上官雲龍的恩惠,我和飛鳳又特別投契。說老實話,我倒是有點爲她擔憂呢。”
齊勒銘道:“因爲天元比天舒更易變心嗎?”
穆娟娟道:“楚天舒不過對姜雪君曾經動過追求之念而已,怎能和他們的青梅竹馬之交相提並論?”
齊勒銘道:“不錯,衛天元可能是愛姜雪君愛得更深。”
穆娟娟道:“但據我所知,上官飛鳳愛他,絕對不在姜雪君愛他之下。如果給天元知道她用的手段……”
齊勒鉻笑道:“那也只是因爲她要獲得她心愛的人罷了。我倒覺得她用的那些手段不算過份。”
穆娟娟嘆道:“不錯,當初我也曾經不擇手段,只爲要獲得你,你也原諒了我。但只怕衛天元未必也能和你一樣。”
衛天元可不知道有人爲他擔憂,他現在最着急的事情就是要趕快追上上官飛鳳。
可惜他一直沒有上官飛鳳的蹤跡,現在已經是他和楚天舒同行的第五天了。
兩人之間的芥蒂早已消除,一路同行,有說有笑,倒是不覺寂寞。楚天舒把自己在北京那段遭遇,也和衛天元說了。
最令得衛天元大惑不解的是:“原來飛鳳曾經救過楚天舒的性命,這件事情,爲什麼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呢?”不錯,在北京那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但這件事情可不是一件小事,按說上官飛鳳是不該忘記對他說的。
驀地他想起上官雲龍禁止女兒和他來往之時,說過一句氣憤的話:“莫讓人以爲你是千方百計想要他!”上官飛鳳救了楚天舒,自己卻不露面,卻故佈疑陣,藉此製造機會,讓楚天舒與齊漱玉作伴,讓他們從共同患難之中增進感情,這是不是也屬於“千方百計”之一呢?
想至此處,衛天元不覺心中暗自笑道:“不管飛鳳做這件事情是何用意,即使她是怕師妹纏住我不放才用這移花接木之汁,那也不能說是損人利己的詭計。若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詭計’,我們寧願她多有幾條這樣的‘詭計’。晤,她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莫非就是怕我取笑她千方百計想要嫁給我吧?”
他自作聰明,又再想道:“怪不得她屢次問我:‘假如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情,你也肯原諒我嗎?’敢情她所指的就是這一件事?”
不知怎的,他忽地又想起姜雪君來,爺爺曾誤信謠言,以爲姜雪君是給上官飛鳳害死的,好在他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已經在爺爺面前替她辯解了。
“好在我知道雪君之死與她無關,否則我恐怕也會像別人那樣誤會她的。但假如雪君還沒有死的話,她是不是也會使用詭計,令我和雪君分開呢?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件事一樣,令我和師妹分開?”
他打了一個寒噤,但最後還是這樣想道:“我怎能這樣懷疑飛鳳的品格,我和雪君的感情和我對師妹的感情大不相同,這是飛鳳早就知道了的,她怎會這樣做?”
他的心事不敢和楚天舒說,楚天舒心裡藏着的那個秘密也沒有和他說。
兩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覺,這一天已經來到了白駝山了,不過從開始登山到攀上主峰,以他們的輕功,恐怕最少也得攀登兩天。
白駝山的主峰就叫駱駝峰,山上冰雪覆蓋,遠遠望去,當真是活像一頭大駱駝,頭東尾西,鋪着滿身白色的絨毛。這天他們拂曉登山,傍晚時分,方始走到駱駝峰的腰部。饒是他們功力深湛,亦已不禁有點勞累的感覺了。他們在樹林裡找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地方搭好帳幕,準備早點睡覺,明天繼續登山。
山上氣候奇寒,他們攜帶的乾糧都變得好像冰塊一般的又冷又硬了。
衛天元道:“這幾天嘴裡真是淡出鳥來,待我去獵兩隻雪雞回來開開齋吧。”
楚天舒道:“天色已晚,還能找到雪雞麼?”
衛天元道:“正是要趁天色入黑這段時間,雪雞回巢,才容易找。打獵我比你有經驗,生火燒水的事情就麻煩你啦。”楚大舒情知他是要把比較容易的工作留給自己做,但打獵的經驗他也自知是的確不及衛天元,只好答應這樣分工。
衛天元的運氣倒是不壞,走了沒有多久,便發現一頭雪雞。
但那頭雪雞也發現了他,迅速跑入冰塔羣中。
雪山上有許多亙古不化的冰雪,日積月累,越堆越高,如柱如塔。現在出現在衛天元面前的冰塔峰約有十幾個之多,排列得好像陣圖一樣。
衛天元被雪雞引入冰塔峰中,忽地聽得好像有人輕輕嘆了口氣。
衛天元心頭一震:“莫非又是飛鳳假扮雪君來嚇我麼?”他想起那一次在口到保定老家的晚上,也曾發生同類的情形,當時他在聽到女子的嘆息之後,立即追覓,還依稀看見一個好像姜雪君的影子。但可惜還未追上,就遭遇敵人的伏擊,後來幸得上官飛鳳出現,與他聯手,擊敗敵人。他也才知道,原來他所見的那個女子,其實就是上官飛鳳,她是故意模仿姜雪君的裝扮跟蹤他的。不過,儘管他已經知道不是姜雪君,但每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還是有點疑真疑幻。不是他不相信上官飛鳳的說話,而是他太過思念姜雪君的原故。心底裡還在希望姜雪君仍然活着,甚至,即使只是姜雪君的幽靈出現,他的心裡也感到安慰。
現在又發生同樣的情形,“好,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非捉住你不可!”一回頭,只見在一個冰塔下面,站着一個女子,女子面上蒙着黑紗。
“雪……”“君”字還未叫出來,他就呆住了。這女子穿的是姜雪君的一件衣裳,他見過這件衣裳的。但這個女子卻不是姜雪君。假如是姜雪君的話,即使是披着面紗,他也認得出來的。
蒙面少女藏身冰塔羣中,若隱若現。但還是給衛天元追上了。
不是姜雪君,也不是上官飛鳳。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人,不是幽靈。因爲冰壁上有她的影子。根據古老的傳說,鬼魂是不會有影子的。
“你是誰?”衛天元的聲音都不覺有點顫抖了。
“你爲什麼要知道我是誰?”這女子的音調平平淡淡。一點吃驚的表現都沒有。好像她“忽然”碰上衛天元這件事,本來就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衛天元呆了一呆,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纔好。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你這件衣裳……”怎樣才能把事情說清楚呢?
“我這件衣裳有什麼不對嗎?”
“你這件衣裳好像、好像……”
“好像怎樣?”
“好像和我一位朋友的一件衣裳一模一樣。”
“你以爲我是偷她的?”
“不是……”衛天元已經看得清楚,只是相似而已,並非姜雪君原來那件衣裳。那件衣裳是染有血漬的。
“既然不是還有什麼好問?”
“就只是有點奇怪,奇怪……”衛天元不知怎樣說下去纔好。
心裡在想:“這神秘女子一定是和姜雪君相識的,井見過她的這件衣裳。”
他還未想好怎樣用說話試探。那女於忽地把手掌攤開。
她的手心有塊心形的小石頭。
衛天元好似着了魔他的,忽地跳起來,向那女子撲去。
那女子一閃身退到冰岩後面,淡談說道:“這也是你的朋友之物麼?就算是,你也不能搶我的呀!”
原來這塊石頭正是衛天元小時候和姜雪君拾取的。本來有兩塊的,形狀都差不多的相同兩塊。更巧的是,兩塊石頭上的花紋都像一隻鳥兒,衛天元把它們戲稱爲“鴛鴦石”,自己收藏一塊,把另一塊“鴦石”送給姜雪君。
天色雖然將近入黑,但冰壁的反光已是足夠他連石頭上的紋理都看得清楚了。他不相信天地間還有這樣相似的一塊石頭,一定是姜雪君那塊原石無疑。
“這,這塊石頭,你怎佯得來的?”
那女子不答,跑出冰塔羣。
輕功倒是不弱。二、花自飄零水自流
衛天元急步追趕,叫道:“你一定知道她的消息,她究竟是死是活,請你告訴我……”
那女子既不停步,也不回頭,但卻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花自飄零水自流,你何苦還是如此執着。”
“花自飄零水自流!”衛衛天元不由得陡地心頭一震了!細味語意,“莫非雪君、她、她還在人間?”
“她在哪裡?她在哪裡?”衛天元大叫。
那女子只是平平淡淡說了四個字:“你隨我來!”衛天元問的其他問題,她都不回答了。
衛天元亦步亦趨的跟着那個女子,深入林海雪原,那些不知名的樹木又高又大,在別的地方,七八丈高的樹木已算罕見的大樹,在這裡卻屬尋常。衛天元只憑目測,高達十幾丈的大樹也根不少。千奇百怪的石頭和冰岩更如墾羅棋佈,觸目皆是。
但衛天元哪裡還有心情欣賞林海雪原的奇景,他的眼睛裡只有那個女子。
忽地眼前出現一片黑壓壓的危崖,那女子停下腳步。
衛天元一愕道:“這裡鬼影也沒一個,你和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女子道:“你自己爬上去一看!”
衛天元這才發現在這座懸崖峭壁的上方,有一道形狀狹長好像用利劍劈開的缺口。當下施展輕功,攀到那個彎月形的缺口朝下一望,這一望登時止步了。
他剛從不見天日的林海中出來,此時只覺眼前一亮,原來下面是個在山峰圍繞下的小山谷,地勢比較開闊。對面的山峰上有股清泉,注入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小湖中。清泉後面有一叢野花,湖中有閃光的浮冰和零落的花瓣。此時月亮已是高掛天空,山谷四周又都是屹壁,月光、雪光、湖光,交相輝映,衛天元的目力本來異乎常,下面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
令他發呆的不是景物,是人!
一個白衣少女,坐在湖邊,正自把那些落花拾起來,一片汁的拋落湖中。
“花自飄零水自流!”莫非除了原來的含義之外,還是指眼前這幅“圖畫”的?那個神秘的蒙面女子有心指引他來看這幅“圖畫”?
因爲把花瓣拋落湖中的白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曾爲之神魂顛倒的姜雪君!
他呆了片刻,忍不住大叫:“雪君,雪君!原來你還活在人間,我在這裡,你看得見我麼?看得見我麼?”
姜雪君站起身來,嬌軀好像花枝亂顫,手中的花朵盡都落在湖中。
她擡起頭來,一臉茫然的神態。
衛天元貼着石壁,上半身都已露出缺口外面了。他不知姜雪君看見他沒有,但從她的動作看來,最少可以斷定,她已是聽見他的聲音了。
“雪君,雪君,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聽見沒有?你應我呀!
你應我啦!”
姜雪君還是沒有應聲。
莫非她是因爲驚喜交集,說不出話來了?
但她不過呆了片刻,忽然就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躲進野花叢中。
只是花伎搖動,但卻已看不見她了。
那個冰湖的後面,是雲封霧鎖的幽谷。顯然她已跑進幽谷去了。
峭壁百丈,多好的輕功也是無法從這鋪滿冰雪的峭壁爬下去的。
衛天元回過頭來,叫道:“你帶我到這裡來,你總有辦法幫我和雪君見上一面吧?”
他想求助於那個神秘女子,不料他細看時,那女子已不知到哪裡去了。
姜雪君不見了,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也不見了。
難道就此罷休?不,不,他怎也不甘心就此罷休的!
在峭壁的上方,正是靠近缺口之處,有一株橫伸出來的古鬆,松樹上倒掛着無數枝藤,衛天元把一伎蟋繞的枝藤拉開來,越拉越長。他站立的地方無法退後,因而也就無法把這一伎藤條盡數拉開,但估計最少也當有七八丈長。
谷下面有一棵雲杉,這棵雲杉筆直高聳,估量也有十來丈高。
衛天元人急計生,驀地得了一個主意。要是抓牢這枝藤條,好像盪鞦韆一樣蕩過去,把距離拉近,再跳下去,就可以攀着雲杉了。雪山上的野藤韌性甚強,就是用刀來割,也不容易將它割斷的。一個人的重量,料想這枝野藤應當承受得起。
用這個法子下去,當然還是要冒一些風險的,但此時此際的衛天元,即使要他去闖鬼門關他也願意,何況冒此區區風險?
他幾乎想也不想,馬上就握着藤條的一端,用力一拉,向前蕩去!
衛天元身子懸空。忽地只覺得身子一輕,那條韌力特強的野藤竟然斷了!衛天元登時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個倒栽蔥,跌下那深不可測的幽谷!
那蒙着面紗的女子發出冷笑,說道:“衛天元,你變了鬼去會姜雪君吧。但你可以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能夠做到。
我要好好給你安排這一場幽冥會,讓你不但可以在鬼門關上見到姜雪君,而且你還可以見到你的好朋友又兼情敵的楚天舒。”
她嘴裡發出冷笑,手中則是拿着一把鋒利的匕首,那條野藤就是給她這把匕首割斷的。
在冰峰上生火可不是易事,把堅冰鑿開,燒成開水,更花時問。楚天舒東尋西覓撿了一堆枯伎,用一塊石頭猛力敲擊,發出火星,好不容易纔把枯枝點燃。他隨身攜有水壺,把鑿下來的冰塊放入水壺,待到冰塊燒成開水,月亮早已升起來了。
左等右等,衛天元還未回來。
楚天舒禁不住心中苦笑了。“也不知他獵到雪雞沒有?就只怕烤雪雞還未吃到口,這壺開水又要變成雪水了。大冷天時喝雪水可不是滋味!”
左等右等,不見衛天元回來,過子已是餓得咕咕作響,只好把開水送炒米餅,先吃個半飽。只覺這幾塊炒米餅滋味無窮,心中暗暗好笑:“看來我大概是隻有吃乾糧的福份了。”
他吃了半飽,坐在火堆旁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不知不覺,睡意襲來,眼皮已經闔上,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他沒好氣的說道:“天元,你怎麼這個時候纔回來,雪雞你自己吃吧,我要睡了。”
奇怪,腳步聲似乎已經走到自己的身邊,但卻聽不見衛天元說話。
他睜開眼睛,只見一個蒙面人站在他的面前。衛天元是沒有道理蒙着面回來的!
莫非是在夢中?他趕忙揉揉睡眼,看清楚了,果然不是衛天元,從體態上可看得出來,是個女子!
這一下頓時把他的睡意嚇跑了,他站了起來,問道:“你是誰?”
那個女子不說話,卻把手掌攤開,掌心有一片碎布。他認得是和衛天元那件衣服同一樣的布料!
楚天舒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是不是衛天元出了事了?”
那女子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我只看見一個人追趕雪雞,從懸崖上跌下去了。”
楚天舒大驚道:“他怎麼樣了?”
那女子道:“那個地方,我爬不下去,不知他生死如何。但我想,攀登雪山,多半是結伴同行的,所以我就朝着火光走來。
他是你的同伴吧?”
楚天舒道:“不錯,他在哪裡,請……”
那女子不待他說出請求,便道:“你隨我來!”
救人如救火,楚天舒無暇考慮,只能立即跟她走了。
走了一程,楚天舒發覺這女子的輕功相當不錯,此時他亦已稍微冷靜下來,不覺對這女子起了疑心。
她的輕功好還不出奇,她能夠在這樣高的雪山上居住,當然不是普通的女子。
最令他感覺奇怪的是,這個女子雖然是蒙着面,但他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有一點,她的聲音也很特別,一聽就知是捏着噪子說話。
“莫非她是和我相識的人,不願意給我看出她的本來面目?”
他忍不住發問:“姑娘,你好像是中原人氏吧,你的家就是住在這裡嗎?”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要間清楚我的來歷,纔敢放心去救你的朋友?”
楚天舒想不到她的反問如此鋒利,只好說道:“姑娘,我不是疑心你,只是有點好奇。”
那女子冷冷說道:“我是來幫忙你救朋友的,不是來滿足你的好奇心的。你知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要不是因爲人命關天,我根本就不會來見一個陌生的男子!”
少數民族有許多奇風異俗,婦女出門要蒙着面紗,非必要不能見陌生的男子等等,已經算是比較普通的風俗了。
楚天舒暗自想道:“即使她是白駝山的妖人,這個險我也還是非旨不可的。否則,倘若衛天元真是出了事,我不去救他,誰去救他?”
這晚月色明郎,他跟那個女子走到那面峭壁之下,只見荊棘叢中,隱約還可以見到幾點血跡。衛天元的衣裳就是被荊棘勾破的。不用這女子對他說,他也想得到了。
“我那朋友呢?”他的心不禁怦然劇跳了。
“今晚的月色很是不錯,……”那女子好像自言自語,擡起頭來,卻不看他。
楚天舒道:“喂,我在和你說話,你沒聽見嗎?我的朋友在哪裡?”
那女子也不知聽見沒有,她擡起頭望了一望,繼續說下去道:“今晚的月色很是不錯,我想你會看得見他的。”
楚天舒跟着她目光注視的方向,這才發現懸巖上方有一個眉月形的缺口。
“你說從這個洞口望出去,可以看得見他?”楚天舒問道。
那女子道:“已經隔了一個時辰,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躺在那裡。不過,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何必問我?”
楚天舒心裡起疑:“他追趕雪雞,怎會從這個缺口跌下去?”但既然來了,又怎能不看一個究竟?他的輕功不及衛天元,恐防有失,就把判官筆拿在手中,萬一失足的活,把判官筆插在峭壁上,也可定住身形。另一方面,他拿出武器,當然也有提防那個女子的用意。
那蒙面女識破他的心思,心裡冷笑道:“只要你朝外一看,擔保你非驚喜交集不可。好,我且欲擒先縱,等待最適當的時機方始下手。”
“這峭壁我沒氣力爬上去,我到那邊歇歇,下來你再叫我。”她走到峭壁的一邊有石頭擋風的地方坐下來,楚天舒在峭壁上看下來。已經看不見她了。
楚天舒放開一重顧慮,暗笑自己的多疑。爬到那個缺口旁邊。
缺口是勉強可以吝得一個人爬出去的,楚天舒的頭還沒有完全伸出去,已經可以看得見谷底中心部分的情景了。
他看見一個白衣女子跪在地上,動作甚爲古怪,好像在埋什麼東西。
第一眼還看得不怎樣清楚,只覺這個女子好像是和他熟識的人。
再看一眼,他的一顆心就幾乎要從口腔裡跳出來了!
她、她不是姜雪君嗎?
他張大了口,還未曾叫得出來。忽然嗅到一股脂粉的香氣。
就在他的鼻子底下,他發現了石壁上有四個字。這四個字是:“當心暗算!”
“當心暗算!”這四個字是用劍尖在石壁上刻出來的,大概是因爲要引起他的注意,刻的字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胭脂,這種胭脂有強烈的香氣。
他本該早就發現的,只因剛來到缺口之時,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探索衛天元的這件事情上,縱然是近在鼻子下面的事物,他也無暇注意了。
但當他一發現這四個字時,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情,此時雖然有姜雪君在他眼前出現,他也只能把注意力轉移了。
幸虧他轉移得快,就在此時,忽地有一根木棒在他背後猛力一撞!
他給撞得整個身子都出了缺口,但他小臂一彎,也挾着那根木棒。
用木棒猛撞他背部的人,不問可知,當然就是那個蒙面女子了。
原來這女子熟悉地形,她是從峭壁的另一邊爬過來的。那一邊的石壁沒有這一邊陡峭,更容易爬。她借物障形,趁着楚天舒心神不定之際,悄無聲息的就爬到他的背後。
幸虧那四個字提醒了他,雖然還是遲了一些,但還是剛好來得及挽救他的性命。
他左手的判官筆用力一插,插入石壁,定住了他的身形。
那個女子的木棒被他挾在脅下,上半身也給他拖出了缺口。
頓時展開了一場驚險絕倫的懸崖搏鬥!
但這是一場強弱懸殊的懸崖搏鬥。楚天舒的氣力或許還是比那女子大一些,但強者卻不是他,是那個女子!
因爲形勢對他太不利了!
他是用一支判官筆定住身形的,腳尖撐住石壁,只能用另外一支判官筆抵抗那個女子的攻擊。
那個女子只是上半身露出缺口,她的雙腳還是踏着實地的。
不比楚天舒幾乎是整個身子懸空。
那女子早已抽出木棒,居高臨下的猛打他的頭部。楚天舒的一支判官筆難以遮攔,他還要用大半的氣力抓牢那支插在石壁上的判官筆,要插得深些、更深一些才能支持他的體重。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楚天舒心裡嘆了口氣:“想不到我莫名其妙的命喪荒谷,暗算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他一發狠,判官筆脫手向那女子飛去,只盼能夠與她拼個同歸於盡!
楚天舒這一擲用了全身氣力,銳不可當。蒙面女子舉棒一擋,虎口也給震裂。“當”的一聲,她的木棒脫手飛出,跌下谷底。楚天舒那支判官筆卻是餘勢未衰,幾乎是貼着她的肩頭飛過,刺破她的衣裳,筆尖在她的肩頭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這才“噗”的一聲,插入了石壁。
蒙面女子又驚又怒,把上半身縮回去,罵道:“好小子,想要與我同歸於盡嗎!可惜你沒有第三支判官筆了。哼,暫且讓你苟活片刻,待會兒再取你的性命!”
楚天舒只剩下一支判官筆,這支判官筆是要用來支持他的體重的,已經深深插入石壁,一撥出來,他非跌下去不可。所以,那個女子倘若再來攻擊他的話,他是根本沒有武器抵抗的了。
但在山上,有的卻是樹木。蒙面女子給自己敷上金創藥,喘息過後,用她那把鋒利的匕首。削下一根粗如幾臂的樹枝,不消多時,又已削成一根木棒。
楚天舒“掛”在峭壁上,氣力漸漸衰弱,身形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即使那女子不來殺他,一陣狂風吹來,只怕也會把他吹跌。
蒙面女子好似“狸貓戲鼠”把木棒掂了一掂,朝他比劃比劃,冷笑說道:“把你一棒打死,倒是便宜了你,非得讓你多吃一點苦頭不可!”用匕首將那根木棒慢慢削尖,看情形,她是要把楚天舒戳得遍體鱗傷,這纔將他打落谷底。
楚天舒不甘受她磨折,正想鬆開手自己跳下去,忽聽得那女子“咦”了一聲,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上半身本來又已伸出了那缺口的,此時忽然第二次縮了回去。
楚天舒莫名其妙,她在搞什麼鬼?一陣風吹過來,風中傳來一陣奇特的音響。
好像是女性的陰惻惻的笑聲,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笑聲有如遊絲嫋空,若斷若續,忽東忽西,懾人心魄!
楚天舒雖然嚇得毛骨悚然,但也恍然大悟。那蒙面女子是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假如那真的是一個人的笑聲,那人對她自是不懷好意的了。她要把上身伸出缺口,才能用木棒刺戳楚天舒,但這樣豈不也正是給別人在她背後攻擊的好機會?
她遊目四顧,看不見有人,但那笑聲,卻是不停的傳入她的耳朵。
蒙面女子給那笑聲嚇得越來越是害怕,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我不怕你,你給我現出形來!”
令她思疑不定的那個“女鬼”沒有現形,她口裡說不怕,心裡其實是怕得要命,終於給那女鬼嚇跑了。
楚天舒牢牢抓着插在石壁的那支筆桿,靜觀其變。笑聲聽不見了,那蒙面女子也沒有露面了。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爬上去。峭壁結滿冰,滑不留手,判官筆一拔出來,他就非得跌下去不可。
忽然有一條野藤隨風飄來,反正是就快支持不住了,不如冒個險吧。他大着膽子,用空着的右手抓着野藤,野藤是從懸崖上吊下來的,他就沿着野藤爬上去。
這短短的片刻,對他來說,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他的感覺都嫌不夠,他的生命,可說是分分秒秒都在受着死亡的威脅。
假如那個蒙面女子還沒有走,守在缺口的旁邊,只要她用那把鋒利的匕首一割,割斷野藤,楚天舒是勢必粉身碎骨的了!
終於爬到了那眉月形的缺口了,他鑽了進去,直到腳踏實地,方始鬆了口氣,好像從鬼門關上逃了回來。
“是誰救了我的性命,可否容我拜見?”
空山寂寂,聽到的只有風聲。
他是曾經攀登過崑崙山的,高山上的風聲,常常雜有怪聲,他也不禁思疑不定了。
“莫非那只是風中的怪聲,那惡毒的女子和我一樣,都是疑鬼了?”
他歇了一會,氣力稍稍恢復。重新爬到那眉月形的缺口,首先把他插在缺口旁邊的那支判官筆拔出來,再利用長藤,卷着插在下面的那支判官筆的半截筆桿,用力將它拔出,收回。
月亮已在天中,月魚更加明朗。
他死裡逃生,此時纔有閒心重新觀察谷底事物。
姜雪君也不見了!
難道剛纔所見的那個白衣少女,那個酷似姜雪君的白衣少女,也只是他的幻覺麼?
但那“當心暗算”四個字又是誰寫的?
衛天元呢?衛天元的遇險是否也是那個蒙面女子誘他上當的呢?
他懷着滿腹疑固爬下峭壁,正想走回原來的營地,忽地聽得有人走來。
是那個惡毒的蒙面女子又再回來害他們?他握着雙筆迎上去,冷笑說道:“我僥倖沒有給你害死!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話猶未了,那個白衣女子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嫣然一笑,說道:“你以爲我是誰?”
楚天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女子並沒蒙面,是姜雪君!
楚天舒又驚又喜,說道:“哦,原來是你嚇走那個妖婦的!”
姜雪君一怔道:“你說什麼?”
楚天舒道:“那妖婦正想害我,卻被一個女子的笑聲嚇走。
不,不是你麼?”
姜雪君道:“不是我!”
楚天舒道:“那就怪了,不是你是誰?”
姜雪君道:“那個蒙面妖婦,我倒是看見她逃跑的,但並沒見着第三個人。或者是你聽錯了吧,說不定是風聲。風穿過石壁的孔穴,常會發出怪聲的,有時還像哭聲呢。”
楚天舒思疑不定,心道:“莫非當真是我聽錯了?”
姜雪君道:“許久不見了,你好嗎?聽說你和齊漱玉訂了婚了,恭喜你們。”
楚天舒面上一紅,說道:“雪君,想不到你還活着,這真是大好了。秘魔崖之戰,你是怎樣死裡逃生的?又怎的會躲在這裡?”他提出一串問題,心裡且還有着一個疑問來曾說出,姜雪君藏在這雪山幽谷,對外界的消息又何以這樣靈通。
不過他對這次的意外相逢,雖然是大爲驚喜,但卻沒有第一次知道她是和衛天元相愛時候那樣的心情激動了。因此他也就坦然的接受了姜雪君的賀喜。
姜雪君道:“我知道你心裡藏着許多疑團,但我卻不想說了。
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還提它幹嗎?”
楚天舒不禁又是一呆,心裡想道:“不錯,天元和飛鳳也訂了婚了,還何必撩她重提舊事?”說道:“過去的事不提,現在的事呢?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樣被那妖婦騙來的?”
姜雪君道:“我已經知道了。那妖婦也不是完全騙你。”
楚天舒吃驚道:“難道衛大哥,他、他真的……”
姜雪君道:“不錯,他真的是從懸崖上跌下來了。就是從你剛纔爬出來的那個缺口跌下來的。”
楚天舒道:“他一定也是上了那個妖婦的當的。他,他現在怎樣?”
姜雪君道:“你放心,他還活着。我正需要你的幫忙,請跟我來。”
楚天舒苦笑道:“峭壁千仞,我沒有那麼好的輕功,怎能跟你下去?”
姜雪君道:“誰說我們要從峭壁下去?”
楚天舒霍然一省,說道:“莫非另有途徑?”
姜雪君道:“對啦,否則以我這樣平庸的輕功,又怎能上來?”
“平庸”當然是自謙之辭,不過,她的輕功並不比楚天舒高明多少,倒是實話。楚天舒更加相信剛纔聽到的“笑聲”只是風聲了。因爲在他認識的女子當中,除了姜雪君之外,還有誰人肯來冒險救他?但即使是姜雪君,也沒有這樣高明的輕功的。
他跟着姜雪君攀野藤,腳踏危石,繞過峭壁的另一邊,發現一個山洞。洞口亂草叢生,藤葛糾纏,要不是有姜雪君的帶引,即使他從洞口經過,只怕也不會發現。
姜雪君道:“好在那個妖婦不知還有這個山洞,否則她早就來找我的麻煩了。”
楚天舒道:“你已經知道了那妖婦是誰嗎?”
姜雪君道:“我並沒受到她的傷害,天元雖然遭她毒手,也沒給她害死,我也懶得去猜她是誰了。”看來她已經知道那妖婦是誰,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楚天舒懂得劫後的心情,不再問她。
山洞狹長,形如漏斗,越走地勢越陡峭,不過總比筆直的峭壁好走,而且山洞裡有許多鐘乳石凸出來,形成石筍,這些石筍可以作爲扶手,楚天舒的疲勞雖然還未完全恢復,倒也不覺怎樣吃力。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走出這個山洞了。出口處已是在距離谷底沒有多高的山腰,
楚天舒腳踏實地,只覺有軟綿綿的感覺。泥土與別處不同。
深黑中泛着赭色,散發的香味也很古怪,似臭非臭,似香非香。
泥土好像水份甚多,有溼潤之感。
經過姜雪君的解釋,楚天舒方始明白來由。原來這谷底堆滿落葉、落花,千萬年來,日積月累,混和冰屑,形成了這種特別的泥土。谷中地氣比較溫暖,因此也不會結成堅冰。
只見衛天元躺在地上,旁邊有一段粗如兒臂的樹椏,他的手中還握着一把出鞘的劍,一半已插進泥土。
姜雪君道:“也是他命不該絕,在離地面約十數丈處,他斬斷了這棵大雲杉斜伸出來的樹椏,緩和了下墜之勢,落地之時,又是劍先插地,那股衝力更減弱了。否則從高空落下,焉能還有命在?”
楚天舒給他把脈,見他脈息雖然微弱,卻無凌亂跡象,方始稍稍放心。
姜雪君道:“他從高處跌下來,內臟雖沒受傷,但身體受到震盪的影響,還是免不了的。”
楚夭舒問道:“他昏迷了許久吧?”
姜雪君道:“大約一個多時辰了。”
楚天舒道:“怎的還未醒來?”
姜雪君道:“你放心,我已經給他服下了瓊花玉露丸,藥性是可以令他熟睡的。睡眠充足,體力才能恢復得快。明天一早醒來,他就好了。天舒,麻煩你替我照料他,最好不要讓他知道是我救他。”
楚天舒吃一驚道:“你們好不容易纔碰上了,怎能不等他醒來就走?”
姜雪君苦笑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何必如此執着?”
楚天舒道:“雪君,你們是患難之交,我知道他對你是真情真意的,只不過他以爲你已經死了。這才,這才……”
姜雪君道:“我早已和你說過,舊事請莫再提。我走啦。”
楚天舒道:“你去哪裡?”
姜雪君道:“我也不知道。但總會有一個去處的。”
楚天舒暗暗嘆了口氣,只好讓她走了。
衛天元一覺醒來,叫道:“雪君,雪君!咦,怎麼是你?天舒?”
楚天舒道:“你是發夢吧,哪裡有姜雪君?”
衛天元道:“我明明已經看見她的!天舒,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楚天舒道:“當然是!”
衛天元道:“好,那你就必須和我說實話,否則,縱然是你救了我,我也非得和你絕交不可!”
楚天舒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她已經走了。”
衛天元呆若木雞,半晌說道:“走了?唉,雪君,你怎能這樣忍心,不肯上我見上一面?”
楚天舒嘆道:“見了又怎麼樣?你不是已經有了上官姑娘嗎?
天元,請你也老實回答。你到底喜歡誰多一些?”
這句話要是在三個月之前問他,可以毫不躊躇的回答是姜雪君的,但現在要他立刻答覆。他可是答不出來了。他想了一想,說道:“感情一定得有個比較的嗎?他們兩個對我都是一樣的好,我怎能說喜歡誰多些?”
楚天舒道:“你總不能兩個都娶?”
衛天元道:“那我就誰也不娶,去做和尚。”
楚天舒道:“孩子氣的話!唉,不過假如換了我,我也會感到取捨爲難的。我看,還是不如聽其自然吧。”
衛天元默無一語,過了一會說道:“你是怎樣找到這裡的?”
楚天舒道:“和你一樣,給那個蒙着臉孔的神秘女子騙來的。”當下把經過和衛天元說了。
衛天元聽得很仔細,聽罷,忽地問道:“你說,你覺得那女子似曾相識,是嗎?”
楚天舒道:“是呀。好像是和我見過一兩次面的人,但卻不是常常見面的,否則我不會想不起她是誰。”
衛天元忽地想起,楚天舒和上官飛鳳豈非只是見過一面的?
揚州那晚,在他家裡廝殺了一場。因此雖然只是一面,相信楚天舒已是對她留有頗深的印象了。
不錯,衛天元是對上官飛鳳非常熟悉的,假如真是上官飛鳳,她燒成了灰,他也認得。此際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上官飛鳳的影子,也浮現出那個神秘女子的影子,他得出的結論,還是和他第一眼看見那個蒙面女子的感覺一樣:“決不會是上官飛鳳!”
但由於楚天舒那麼說法,他的信心卻是不免有點動搖:“萬一是呢?”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再問楚天舒了。
“你說在那峭壁上的缺口處,有人留下當心暗算四個字?那筆跡……”
楚天舒道:“不像熟人筆跡,我也想不出是什麼人會來救我。”
衛天元好像抓到了一根救生草,忙道:“帶我上去看!”
楚天舒道:“你走得動?”
衛天元道:“要我從峭壁爬上去當然做不到,但你說有個山洞可以上去的。從這裡走到山坡上那山洞的入口處,我相信是不會有困難的了。”
楚天舒也想早點出去,說道:“好,那就走吧。”
上到山上,衛天元盤膝坐了一會,調勻氣息,說道:“行了!”當下與楚天舒互相照顧,再次爬到峭壁上那個缺口旁邊。
他看見那四個字了,不僅是抓着了救生草,且是吞下了定心丸了!
衛天元喘過口氣,說道,“是她,是她的字跡!”
楚天舒道:“她是誰?”
衛天元道:“上官飛鳳!”
“當心暗算”這四個字是上官飛鳳所寫,當然她就不會是那個蒙面女子了。天下決沒有在準備暗算別人的時候,卻預先留字,叫那個人提防上當的道理。
楚天舒道:“上官姑娘的輕功比你如何?”
衛天元直:“比我高明得多。”他懂得楚天舒說這個話的意思,接着嘆口氣道:“你聽到的笑聲,可能不是風聲。但即使是飛鳳裝神弄鬼來嚇跑那個妖女,她下來見我,我也沒有辦法找她。”想起姜雪君躲避他,上官飛鳳也躲避他,心中悶悶不樂。
楚天舒道:“她們都已來到了白駝山,咱們總會見着她們的。
你餓不餓,折騰了一晚,我已是有點餓了。”
衛天元道:“雪君給我服的那顆藥丸,用的不知是什麼藥,我倒不覺得餓。”接着苦笑道:“我答應給你捉兩頭雪雞的,現在是沒法交差了。”
楚天舒道:“我還有半袋乾糧,不過並沒隨身攜帶,留在原來的地方。吃不到雪雞,咱們就回去吃乾糧算了。”衛天元也還有一個背囊留在那個地方的。
他們走進樹林,還沒回到原來的地方,忽然聽見風聲中似乎夾有慘厲的叫聲。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天元。你聽!這回不是我聽錯了吧?”
兩人朝着聲音來處跑去,聽得更清楚了。果然是個女子的叫聲。
“救命!救命!”聽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害了我,我的師父決不會饒你!”那女子大概是因爲見無人來救,轉而恐嚇那個“害”她的人。楚天舒一聽,這個聲音也似曾相識。衛天元正在說道:“好像就是那個蒙面女子!”不過,因爲她已不是捏着嗓子說話,和蒙面女子昨晚的口音不大相同,所以楚衛二人還不敢十分肯定。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那個女子,果然就是昨晚蒙着臉孔的那個神秘女子。
他的蒙面中還沒除下,不過這蒙面中是給楚天舒的判官筆劃破了一條裂縫的,血雖然止了,還可以看見血痕。
這蒙面女於是給人用一條野藤倒吊在樹上的。楚天舒罵道:
“你害得我好慘!”上前就把她的蒙面巾撕下。三、假飛鳳假銀狐
蒙面巾撕開,楚天舒如遇鬼魅,只見他張開嘴巴,卻叫不出來,竟是呆了。
這個女子並不醜,甚至還可以說得是個美人。他爲什麼好像見着鬼怪那樣嚇得呆了?
因爲這個女子竟然是上官飛鳳,大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衛天元忽地叫道:“不對!”他拾起塊冰塊,在那個女子的臉上用力摩擦。
那女子的一張粉臉給冰塊擦得鮮血淋漓,但侍至冰塊盡都成了水的時候,她的廬山真貌也就顯現出來了!
不是上官飛鳳。是徐中嶽前妻趙紅眉的姐姐越青眉。
趙青眉的丈夫死得早,妹妹出嫁之後的第二年,她的丈夫就死了,並沒給她留下子女。丈大一死,她就以大姨身份,搬到妹夫家裡。後來她的妹妹又死了,她這個大姨也就“更上一層樓”,儼然以徐府的女主自居了。
楚天舒此際驚魂方定,罵道:“原來是你這個妖婦,你爲什麼要假扮上官姑娘?”
倘若趙青眉只是戴上蒙面中,或者只是扮作上官飛鳳,他還可以理解,那是因爲怕給他認出來的原故。
甚至他也曾想到,趙青眉在假扮上官飛鳳之後,還是害怕瞞不過他們的眼睛,這才蒙上臉孔。
但既然有此顧慮,又何必多此一舉,假扮上官飛鳳呢?
他實在想不通,故此雖然有許多疑問是要審問趙青眉,他還是首先提出這個問題。
趙青眉料想難獲僥恕,冷冷說道:“我殺不了你,你殺我好了,多問什麼!”
楚天舒怒道:“我與你何冤何仇,爲什麼你要害我?”
趙青冒閉嘴不答,衛天元道:“你要求死。我偏偏不讓你死。
天舒,用你的判官筆挑斷她的腸脈,將她重新吊起來,咱們走吧。”
趙青眉大駭,厲聲叫道:“衛天元,你這樣折磨我,你不是人!”
衛天元笑道:“這不過是跟你學的,比起你的那些陰狠毒辣手段,我還自愧不如呢!”
楚天舒舉起判官筆,喝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趙青眉叫道:“好,我說,我說!”她好像要把滿腔怨憤之氣盡都發泄出來,叫道:“凡是和姜雪君有關係的我都要殺!”
衛天元怒道:“雪君犯了你什麼,你這樣恨她?”
趙青眉道:“徐中嶽本來答應娶我的,要不是有姜雪君這小妖精出現,令他變了心腸,我早已是坐在金谷園中,安安穩穩的做洛陽首富、中州大俠的夫人了,那是何等美事!哼,倘若她肯安分守己做徐夫人那也罷了,她一進徐門就把災禍帶了進來。她害得徐中嶽家破人亡,害得我無依無靠,我爲什麼不能恨她!”原來趙青眉是早已和妹夫有了私情的,她的妹妹也是給她瞞着徐中嶽毒死的,她一心一意想嫁給徐中嶽,卻想不到自以爲到了口的饅頭,卻給姜雪君“奪”去,
衛天元怒道:“徐中嶽害死她的父母,又逼她成婚,他本就該死!”
楚天舒倒是覺得地有點可憐,說道:“徐中嶽該死,但她……”
衛天元道:“你以爲她只是想害我們嗎?有一個人已經給她害死了!”
楚天舒霍然一省,問道:“你說的是丁勃嗎?”
衛天元道:“不錯,丁勃是給兩個妖婦害死的。一個扮作銀狐穆娟娟的模佯,一個扮作飛鳳的模樣。那個假飛鳳,一定就是現在的這個假飛鳳!”
趙於眉沒說話,顯然已是默認。
楚天舒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自從她那次假扮上官姑娘之後,想必是因爲短期間難以恢復本來面目。所以就一直充下去,直到如今。”改容易貌之術,有一種是用人工加上一層面皮的,不到相當時日,硬要揭開來的話,必定疼痛難當。這就是爲什麼趙青眉明知騙不過衛天元的眼睛,卻還要保留土官飛風的外貌之故。
衛天元沉聲喝道:“丁勃和雪君毫無關係,爲什麼你也要害他?”
趙青眉怕受折磨,只好招供:“因爲我怕殺不了你們!”
楚天舒說道:“你殺了丁勃,就能殺得了我們麼?”
趙青眉道:“我殺不了你們!白駝山主是殺得了你們的。他答應幫我報仇,我當然也得答應幫他的忙。”
楚天舒已經從衛天元的口中知道齊燕然和上官雲龍發生誤會的經過,對她本來有幾分可憐的,此時也變爲憤恨了。說道:
“好陰毒的手段,當世兩大高手鬱幾乎受了你的愚弄。衛大哥,你看應該怎樣處置她?”
衛天元道:“還有一件事情,我得問個明白。”
他從趙青眉身上搜出那塊鴛鴦石,問道:“這塊石頭你是怎樣得來的?”
趙青眉道:“當然是從姜雪君手上得來的。”
衛天元道:“她怎會給你:你是搶來的吧?”他奇怪的是,倘若趙青眉曾經從姜雪君手上搶了她的“隨身之寶”,爲什麼當時趙青眉又不害死姜雪君:他希望能夠多知道一些有關姜雪君的事。
趙青眉道:“你猜得不錯,姜雪君是曾經落在我的手上,只恨那老尼姑……”
說到這裡,突然停止。衛天元正想問她那老尼姑是誰,趙青眉忽地叫道:“師父,快來!”
衛天元吃了一驚,他也聽見樹林裡好像是有什麼聲音了。
趙青眉一出聲,果然便立即聽得有人喝道:“誰敢欺侮我的徒兒!”
這人來得好快,聲音初起之時,好像還在密林之中,轉瞬間她那陰惻惻的聲音,已經是震得楚衛二人的耳鼓,顯然已是來到近處。聽那聲音,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人還未到,暗器先發。一片黃砂向楚衛二人當頭罩下。
衛天元上崑崙山的時候,是曾經受過這個婦人的暗算的,知道她發的暗器是毒砂,不敢怠慢,立即發出劈空掌。
他和楚天舒的掌力加在一起,雖然是因爲功力尚未完全恢復,稍遜平時,但亦已足以把這一片毒砂掃蕩開了。
他們立即迎上前去,看見的果然是個年約五十多歲的婦人。
而且是個面貌和銀狐甚爲相似的婦人。
衛天元喝道:“原來害死丁勃的主兇是你!”
那婦人道:“是我又怎樣?”手中的龍頭柺杖一揮,盪開了楚天舒的判官筆,擊向衛天元。
衛天元怒從心起,左拳右掌,同時擊出。他本是腹中飢餓,氣力應該不及平時的,一怒之下,氣力反而勝似平時了。
拳掌兼施,儼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那婦人想不到他如此勇猛,也是不禁有點吃驚。
不過,這婦人身法輕靈,功力也在衛天元之上,衛天元加上了楚天舒,也不過僅能和她打個平手,但那婦人想要騰出來偷發暗器,卻也不能。
再過片刻,衛天元忽地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原來這婦人雖然騰不出手來偷發暗器,但她的柺杖卻是在一種藥水中浸過的。這種藥水的主要成分,就是可以用來提煉迷香的香料。柺杖盤旋飛舞,這種可令人昏迷的香氣也就隨風擴散了。不過,氣味甚淡,在劇鬥中的衛天元初時還未能覺察出來:
若在平時,以衛天元的功力,即使是點燃的迷香,他吸進去也不怕暈倒,但此際他的功力已經打了折扣,雖然也還不至於暈倒,卻難免多少受點影響。
楚天舒的功力遜衛天元一籌,所受的影響更大。筆杖相交,噹的一聲,楚天舒的一支判官筆給她的柺杖打得從手中飛出。
衛天元搶上去接應,以龍爪手抓她杖頭,左掌則是使出大摔碑手的功夫。這兩種功夫,都是齊家的絕技。但衛天元此際己是強弩之未,強力施爲。自己也沒有把握是否抵擋得住那婦人龍頭柺杖的一擊。
忽然從風中傳來一個柔和悅耳的聲音,有人輕宣佛號,念道:“阿彌陀佛!”
聲音雖然柔和,那婦人卻是不由得心頭一震了。衛天元抓住她的杖頭,大摔碑手當中一擊,咋嚓一聲,那根龍頭柺杖斷爲兩段。那婦人拋開手中的半截柺杖,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數丈開外,退入林中,轉瞬不見。
衛天元一擊得手,氣力也差不多用盡了,此時連手腳都似乎不聽使喚了,哪裡還能去追。
衛天元喘息稍定,叫道:“多蒙前輩相助,可否容我們拜見?”
荒林寂寂,沒有回答。
楚天舒好像自言自語,說道:“一定是那個老尼姑。”衛天元道:“哪個老尼姑?”楚天舒道:“就是趙青眉這妖婦說的那個老尼姑。”
此時他們方始有空回過身來,只見趙青眉躺在雪地上,動也不動。衛天元用半截柺杖撥一拔她;發覺她的身體僵硬,毫無反應,這才知道她是早已死了。
楚天舒道:“自作孽,不可活!”用積雪掩蓋了她的屍骸。
衛天元恢復了冷靜,說道:“不錯,聽趙青眉剛纔還未說完的那半句話,那次姜雪君落在她的手中,一定也是給這老尼姑救走的。”
老尼姑不肯現身,上官飛鳳也不見蹤跡,他們只好回到原來的地方。
又一件令得他們驚喜的事情出現了。
他們一回到原來的地方就聞到一股肉香。
只見那堆火還未熄滅,不過火堆旁邊卻有人搬來了兩塊筆塔形的石頭,兩塊石頭差不多有普通人的高度;一支削尖的樹枝,串着兩隻肥大的雪雞,就用這兩塊石頭作爲架樑,樹枝擱在石上,雪雞吊在火堆的上方,正在烤得油香四溢。
楚天舒跳起來道:“這可真是隨心所欲了,你捉不到雪雞,誰知卻有人把現成的烤雪雞給咱們弄好了。”
衛天元道:“一定是飛鳳弄的。”眼睛望向遠方呆呆出神。
楚天舒道:“不管是誰弄的,吃飽了肚子再說。”取了一隻雪雞,把另一隻拋給衛天元。笑道:“別胡思亂想了,吃吧。”
衛天元咬了一口,不覺皺起眉頭,說道:“雪雞烤焦了,有點苦味。”
楚天舒笑道:“我倒不覺得。俗語說飢不擇食,你怎的還嫌七嫌八,何況這還是你心上人烤的呢!”
衛天元道:“我不是嫌它不好吃。”
楚天舒道:“那你爲何皺眉?”
衛天元道:“我覺得似乎有點不對。”
楚天舒道:“什麼不對?”
衛天元值:“飛鳳是很細心的,她的輕功又比你我都高。”
楚天舒莫名其妙,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衛天元道:“憑她的輕功,要是她不想見我們的話,大可以等到聽見我們的腳步聲才走。現在你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吧?”
楚天舒道:“哦,你是說這兩隻雪雞沒有烤得這麼焦灼道理。”
衛天元道:“對了,要是在我們回來之前,雪雞早已烤熟的話。她會把雪雞拿下來,放在石頭上的。要是在我們回來的時候,雪雞還未烤熟的活,她應該是聽到了我們的腳步聲才走的,雪雞也不至於烤得這麼焦。”
楚天舒道:“你懷疑她是碰到什麼突然發生的事件,匆匆忙忙走的?”
衛天元道:“恐怕只能這樣解釋了。”
楚天舒道:“但也未必就是對她不利的意外事件,再說,趙青眉的師父也已給老尼姑嚇走,還有誰人能夠加害於她,我看,你還是先吃飽了再去研究吧。反正她有心躲你,你也找不到她。”
吃飽肚子,精神恢復,楚天舒拆下帳篷,準備繼續登山。衛天元道:“請等我一會。”楚天舒見他在林邊的雪地上走來走去,好像在尋找什麼,不禁心裡暗暗嘆息,只道他是還想找尋上官飛鳳的蹤跡。
衛天元忽道:“你過來瞧瞧!”楚天舒走過去看,見地上有比別處較多的落葉,衛天元正在輕輕的把樹葉撥過一邊,樹葉撥開,雪地上現出凌亂的足印,一大一小。
楚天舒道:“小的那個足印想必是上官姑娘的了,那個足印大的卻不知是誰的?咦,足印雖然凌亂,但卻似乎有步法可尋。”
衛天元道:“你也看出來了。我猜不出另一個人是誰;不過我卻可以知道,那人是個劍術高手、輕功也不在飛鳳之下。不久之前,他們曾在這裡鬥劍。”
楚天舒道:“你怎麼知道?”
衛天元道:“他的足印比飛鳳的足印還淺一些,如果他們不是正在激斗的話,雪地上也不會留下他們的足跡。”要知上官飛鳳的輕功是業已達到踏雪無痕的境界的,衛天元勉強做得到,楚天舒則是未能。
衛天元道:“從步法揣測劍法,那人的劍法似乎也是屬於輕靈飄忽一路,和飛鳳的幻劍路數頗有相同之處,奇怪,西域還有哪一派的劍術足與幻劍抗衡?咱們跟着足跡追去!”
足跡時隱時現,他們跟着足跡,繞了一個大彎,忽然發現已是回到了他們昨晚遇險的地方,不過是峭壁的另一面而已。
足印卻再也找不到了。
楚天舒道:“莫非他們是從那個山洞走進了下面的山谷?”
衛天元道:“飛鳳不會這樣笨的,她跑不過那個人,在平地還可仗着身法較爲輕靈,邊打邊逃,一到了狹窄的山洞裡面,身法施展不開,豈不是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飛鳳找不見,她的強敵是誰,衛天元也猜不出來,不禁着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那人個是誰,不但衛天元猜不出來,連上官飛鳳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
她正在烤雪雞,忽然看見對面的冰崖上現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她是知道山谷裡有個本領非凡的老尼姑隱居的,初時還以爲是那老尼姑,但定睛一看,影子是個男的!
她這才嚇得跳了起來,回頭一看,你道是誰?
竟然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他已經站在上官飛鳳的面前了!
穆志遙也是同樣感到驚奇,他是看見這邊的火光走來的,只道在這山上的自必是白駝山主的門下,不料卻是上官飛鳳。
他愕了一愕,便即縱聲大笑道:“上官小姐,你大概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我吧?”
上官飛鳳也笑道:“穆大統領,那日在秘魔崖上,你大概也想不到會碰上我吧?”
那日的秘魔崖之戰,穆志遙本是以徐中嶽爲餌,要鈞衛天元這條大魚的,想不到上官飛鳳一來,靈旗輕輕一展,就把他預先佈置好的周密計劃破壞無遺!
上官飛鳳重提舊事,等於揭了穆志遙的瘡疤。穆志遙氣在心頭,沉聲喝道:“衛天元呢?”
上官飛鳳道,“我勸你不要找他了。”
穆志遙道:“哦,你不是和他一起來的麼?”
上官飛鳳道:“我一個人,你恐怕已經對付不了,你還要找衛天元,那不是找死?”穆志遙這才明白她的“勸告”原來是這個意思。
穆志遙不怒反笑,說道:“上官小姐,這裡不是秘魔崖,也不是星宿海,你的靈旗在這裡是毫無作用,還是讓我看看你的幻劍吧。”
上官飛鳳道:“要看幻劍,還不容易,幻劍來了!”
穆志遙道:“劍呢?”突燃間只見寒光一閃,上官飛鳳已經把石崖凸出來的一截有棱角的冰條折下,向他的咽喉刺過來了。
上官飛鳳的腰間本是懸有佩劍的,穆志遙不知“劍是幻劍,幻劍非劍”的道理,只道她要使出幻劍絕招,當然首先就得拔劍,哪知刺來的卻是一截堅冰。
高手比拼,對敵方的估計,稍有錯誤;往往就會造成致命之傷,饒是穆志遙本領高強,也給她逼得手忙腳亂。
上官飛風閃電出招,一口氣刺出六六三十六劍,沒刺着穆志遙,心裡也不禁有點佩服,、想道:“聽說他家傳的躡雲劍法,最精妙的地方,就是和步法配合得宜。他尚未亮劍,我都勝他不了,今日怕要糟。”
穆志遙的劍已經拔出來了,只見他劍尖顫動,嗤嗤作響,勁道之強,可以想見。他把內力貫注劍尖,劍法依然一樣輕靈。在劍氣縱橫之下,上官飛鳳雖然也沒給他刺中,那支冰劍已是迅速溶化了。
上官飛鳳一個細胸巧翻雲,半空中拔出佩劍,腳未沾地,凌空就刺下來,穆志遙喝道:“來得好!”橫劍截擊,上官飛鳳的劍尖在他的劍脊上輕輕一點,腳落實地,他這一招也給避開了。
穆志遙趁她立足未穩,一招“玉帶圍腰”,劍光匹練般橫過去。哪知上官飛鳳腳步踉蹌,劍法都是古怪之極,身形一飄一閃,突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穆志遙仗着躡雲步法,堪堪避開,上官飛風滑似游魚,已是從他的劍光圈中“滑”出去了。
穆志遙一直以爲她一定是和衛天元在一起的,看見這裡搭有帳幕,更加相信自己所料不蓋,暗自想道:“這妖女的劍法不在我下,要是等到衛天元回來,我恐怕不是他們二人之敵。”於是立即猛下殺手,一口氣攻她十七八招。
兩人劍法在伯仲之間,功力則是穆志遙較高,上官飛風應付他的攻勢,頗爲吃力,不過,也還勉強可以應付。
本來他們若要分出勝負,最少也得百招開外的。但穆志遙固然害怕衛天元回來。上官飛鳳也是害怕衛天元回來。她是知道衛天元已經跌傷,也知道姜雪君會替他醫治,但卻不知他已經恢復幾分,要是他尚未恢復三成,此際回來,豈非送死?而且,她目前也還不願意就見到衛天元。
穆志遙攻勢告一段落,上官飛鳳倏地轉守爲攻,反擊三招,把穆志遙逼退兩步,轉身就逃。
穆志遙哼了一聲:“想逃跑麼,在白駝山上你能夠逃往哪兒?”
上官飛鳳笑道:“有膽的你追來,咱們再比比輕功!”
穆志遙怒道:“你逃往天邊,我也要捉到你!”他也曾想到,上官飛鳳是要將他引到衛天元那裡,但在這白駝山上,碰上白駝山主門下的機會可要比碰上衛天元的機會大得多。何況即使是對方二人聯手,他自信也還可以抵敵一二百招。打不過也還可以仗着躡雲步法逃走。故此依然緊迫不捨。
上官飛鳳邊打邊逃,不知不覺已是逃到昨晚楚天舒被騙失足那個地方了。她驀地想起:“要是衛天元的傷超過我的估計的話,此際他還是會在姜雪君的身邊的,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逃到她那裡去?何況又要經過那個山洞,也是危險得很。”她本來想把穆志遙引入那個山谷的,那個地方有個老尼姑隱居,要是這老尼站肯出手的活,兩個穆志遙也打不過她。
正自躊躇,忽聽得有人在峭壁的另一邊說話,上官飛鳳跑在前面,先聽見了。
“一路上都打聽不到齊老前輩的消息,也不知他來了沒有:
即使他是來了,又怎樣才能找到他呢?”是個少女的聲音。
上官飛風心道:“原來是瑤光散人那個徒弟青鸞,她所說的齊老前輩想必就是天元的師祖齊燕然,奇怪,她找齊燕然做什麼呢?哦,我明白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另一個人已在說道:“你放心,師父一定有辦法打聽的。”說話的似乎是個少年。
接着就聽見他的師父說話了:“玉清神尼隱居之所離此不遠,只要見着她,相信她會知道齊老前輩的消息,”
上官飛鳳喜出望外:“他們來得正好!”這三個人都是她認識的。
最後說話的那個人,是武當五老之一的玉虛子。
那個少年是玉虛子新收的徒弟鮑令暉。鮑令暉也是楚天舒的好朋友。
至於瑤光散人那個徒弟青鸞,和上官飛鳳更有過一段頗不尋常的交情,她們是曾經井肩作戰的。
上官飛鳳連忙向他們跑去。穆志遙也追上來了。
青鸞見她被穆志遙追殺,大吃一驚,說道:“鮑大哥,這位上官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快……”
話猶未了,穆志遙和上官飛鳳的距離已是不到十步了。
不過,鮑令暉是早已知道那件事情的,無須青鸞再說下去,亦已懂得她的意思了。他把眼睛望向師父,說道:“師父,恐怕只有你才能幫她這個忙!”
原來在揚州楚家那晚,青鸞最初雖然是跟着師父和衛天元作對,但後來穆志遙的一班手下殺到,對在場的人都加攻擊,華山派(包括瑤光在內)方始知道上了好人的當,青鸞也就和衛天元、上官飛鳳、齊漱玉等人並肩作戰了。在那場混戰中,青鸞因爲武功較弱,幾次險遭不惻,全靠上官飛鳳保護了她。
上官飛鳳突然跑到青鸞身邊,說道:“青彎,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
青鸞一愕,說道:“你知道我想要知道什麼?”
上官飛鳳道:“你是不是想要知道你家人的消息?”
青鸞道:“不錯,呀,道長,快截住那個人!”
上官飛風道:“對啦,否則有人要追殺我,我就無法說下去了!”
玉虛子微笑道:“你放心說下去,沒人能手你的!”
穆志遙喝道:“玉虛子,你別多管閒事!”
玉虛子道:“對不住,我這個人有個毛病,是徒弟的事情我一定要管!”
穆志遙皺眉道:“她又不是你的徒弟,她是上官雲龍的女兒!”
玉虛子道:“我還沒有說完呢!是徒弟朋友的事情我也要管!”
穆志遙按捺不住,冷笑道:“你知道上官飛鳳是什麼人?”
玉虛子道:“你不是說她是上官雲龍的女兒嗎?”
穆志遙道:“她也是衛天元的情人!”
玉虛予道:“這又與我何干?”
穆志遙大聲道:“齊勒銘和你有相干了吧?衛天元的師叔就是齊勒銘,難道你忘記了是誰毀了你的容貌嗎?”
玉虛子淡淡說道:“舊帳管不管是我的事,但新帳則是非管不可的,你欺負我徒弟的朋友的朋友,我若不管,徒弟還會尊敬我嗎?”
穆志遙忍耐已到極點,頓時爆了出來:“怪不得你在北京不肯幫我,原來你早已和齊勒銘、衛天元做了一路了。好,你要管就管吧!”唰的一劍便刺過去。
他一出手便是躡雲劍法的精妙殺着,只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劍影。玉虛子卻不理會他那耀眼劍花,老老實實的一劍從向中宮直刺過去。這一招看似乎平無奇,卻是一招狠辣異常的劍法。穆志遙心頭一凜:“聽說玉虛子在武當五老中,年紀雖然最輕,劍法卻是最高的一個,果然名不虛傳。”
原來玉虛子使的這套劍法,乃是武當派鎮山之寶的“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一施展開,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這套劍法雖然不及躡雲劍法變化的奇妙,但卻狠辣得多。
鮑令暉和青鸞初時還替師父擔心,不用多久也就看得出來,儘管師父在對方的劍勢籠罩之下,其實是師父略佔一點上風的,縱不能勝,也決下會落敗。
青鸞道:“上官姐姐,你可以說下去了吧?”
上官飛鳳道:“幸虧你碰見我,否則你要白走一趟了。齊老前輩不是在白駝山,是在我們的星宿海。”
青鸞道:“他有和你談及我的家人消息?”
上官飛鳳道:“不是他和我說的,是另一個人告訴我的。丁勃生前和他最好,什麼秘密都不瞞他的。”
青鸞心裡想道:“她說的莫非是衛天元,爲何她不直接說出他的名字,卻要兜這麼一個大圈?”她不知道上官飛鳳此時正在心傷,她實不願意重提衛天元的名字。
青鸞道:“不管是誰說的,你快告訴我吧?”
上官飛鳳道:“好……”只說了一個字,忽然就好像聲音被冰結了。
青鸞道:“上官姐姐,你怎麼不說下去?”
上官飛鳳似乎在凝神細聽什麼,忽道:“那個人已經來了,讓他和你說吧!”
青鸞望向前面,看不見人,回過頭來,侍要問上官飛鳳時,上官飛風也不見了。
不錯,衛天元的確是已經來了。他的輕功尚未達到踏雪無痕境界,踏碎的冰雪,發出輕聲響,給上官飛鳳察覺了。但青鸞還未察覺。
青鸞沒聽見他的腳步,他已聽見這邊的金鐵交鳴之聲了,
憑他的經驗,一聽就知這一邊正有兩個高手比劍。
“一定是飛鳳了?”他的心頭卜卜的跳,立即加快腳步,幾乎像一支箭似的射過來,把楚天舒甩在後面。
但可惜他還是來遲了一步。
上官飛鳳已不見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上官飛鳳是聽見了衛天元的腳步聲正在向這邊走來,寸放心離開青鸞的。
玉虛子和穆志遙比劍,早已穩佔上風,何況衛天元就快可以來到,上宮飛鳳當然是不用擔憂了。
但她卻犯了一個錯誤。不錯,玉虛子此際是佔了上風,但他還是未能完全控制局面的。
論劍法,兩人各有所長;論功力,大致也差不多。穆志遙是和上官飛風先打了一場的,此消彼長,自是玉虛子佔優。不過玉虛子也還有一樣地方比不上穆志遙,那就是變化莫測的輕靈身法。
玉虛子和穆志遙在上官飛鳳離開的時候,亦是都已察覺有人來了。雙方也都害怕來的是對方幫手。
穆志遙抓緊時機,身形一晃,脫出劍光圈子,斜身撲向青鸞。
要是上官飛鳳在她身旁,穆志遙是決不敢愉襲的,偷襲也不會得手。但此際,青鸞身旁已是沒人保護她了,有的只是一個武功恐怕還比不上她的鮑令暉。
穆志遙來得快極,只聽得嗤的一聲,青鸞的衣袖已經被他撕去了一幅。
但也就在這同一時間,鮑令暉整個身子都撲過去,他的武功保護不了青鸞,就用他的身體來掩護青鸞。衛天元恰好就是這個時候來到。
雙方動作都快,鮑令暉已經被穆志遙抓着了。
他左手抓着鮑令暉,空着一隻右手,還想再抓青駕。說時遲,那時快,衛天元已是如箭射來,輕輕一帶,把青鸞帶過一邊,穆志遙知道他的厲害,單掌倒是不敢對他攻擊。
玉虛子投鼠忌器,也是不敢動武。長劍指着穆志遙罵道:
“堂堂一位御林軍統領,手段如此卑鄙!”
穆志遙哈哈一笑,說道:“徒弟的朋友的朋友,你也要管,你自己的徒弟,你總不能置之不理了吧?自們做一樁交易如何?”
玉虛子道:“你想怎樣?”
穆志遙道,“你替我把衛天元擒來,我把你的徒弟放回給你。”
玉虛子斥道:“放屁!”
穆志遙道,“好,你不願意,那就拉倒,令徒可得跟我走了。”
衛天元忽地走到他的面前,說道:“我來做這樁交易。”
穆志遙當然不能相信,冷笑說道:“衛天元,你想在我的面前耍什麼花招?”
衛天元道:“不是花招,是實招!你不是要拿我去領功嗎?
現在我就用我自己來換鮑令暉。”
穆志遙道:“好,那麼請你自廢武功,我就把鮑令暉放下。”
衛天元道:“自廢武功,是很難下得手的。而且你這條件也未免太苛刻了。”
穆志遙道:“那麼你怎樣把自己交結我?我要的是一個不能使用武功的衛天元!”
衛天元道:“不如這樣吧,我站着不動,讓你點我的穴道。
我的穴道被點,當然就不能使用武功了。”
穆志遙心想,有鮑令暉在手中當作盾牌,諒他也使不出什麼花招。於是把右手握着的長劍伸出去,說道:“我要用劍尖刺你的穴道。”
衛天元道:“也行。不過,請你刺得輕一點,別傷了我的筋骨。”
穆志遙卻暗運內力;力透劍尖,向着衛天元琵琶骨下三寸的肩臺穴刺去。
衛天元道:“你這廝不守信用!”突然沉腰坐馬,長拳搗出!
穆志遙是把如令暉當作盾牌擋在身前的,“砰”的一聲響,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鮑令暉身上。
說也奇怪,這一拳打在鮑令暉身上,受到衝擊的卻是穆志逼。鮑令暉本身倒是絲豪沒感疼痛。
原來衛天元用的這門功夫名爲“隔物傳功”,是齊家的七種武林絕學之一。這門功夫,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在石頭上調:塊豆腐,一掌打下去,石頭打碎,豆腐不爛。衛天元尚未練到最高境界,他也恐防自己的內功不及穆志遙,未必能夠一舉奏效,故而不能不用一點“詭計”。
穆志遙是用一隻手抓着鮑令暉的,他誘穆志遙出劍刺他穴道,穆志遙全神貫注在劍尖上,抓着鮑令暉的那隻手,當然就沒有初時那麼用力了,力道少說也分了一半。這一半力道自是擋不住衛天元全力運用的“隔物傳功”。
穆志遙虎口一震,不覺放鬆了手。說時遲,那時快,玉虛子已是出劍如電,恰好在穆志遙的劍尖剛剛就要刺着衛天元的“肩臺穴”之時,格開了穆志遙的劍。
鮑令暉跌下來,衛天元輕輕一掌拍出,鮑令暉的身子飛出三丈開外。這一掌衛天元用的乃是巧勁,鮑令暉就好像是給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提起,又輕輕放下,絲毫也沒受傷。
穆志遙心裡着慌,硬着頭皮充好漢道:“好呀,你們恃多爲勝,那就併肩子上吧!”他想玉虛子乃是武當長老的身份,只要用說話擠得他不敢要衛天元幫手,那就還有逃生的機會。白駝山上的人,也有可能隨時來到。
玉虛子正在接受他的挑戰,衛天元忽地說道:“這廝與我有殺父之仇,玉虛道長,請你把他讓給我!”
“十二年前的一個晚上。你得到徐中嶽的通鳳報訊,帶領八名大內衛士,來我家偷襲,害死我的爹爹。這件事我已查得一清二楚,你承不承認?”衛天元喝問:
穆志遙心想,與其鬥玉虛子,不如鬥衛天元,便即冷冷一笑,說道:“你的父親是欽犯,我是替皇上出力的,不管我用什麼手段,都是合乎王法的正當行爲,我爲什麼要否認?”
衛天元冷笑道:“可惜你的王法在這裡卻是不管用了!哼,你用我爹爹的鮮血染紅你頭上的烏紗,這筆帳,我非和你算清不可!”
穆志遙冷冷笑道:“你要按照江湖規矩,爲父報仇,也行!
但我好像沒聽說過,爲父報仇要諸別人代勞的!”
衛天元冷笑道:“我幾時說過要請人代勞?我和你一對一。
不死不散!”
穆志遙道:“玉虛道長,你意下如何?”
衛天元道:“這是你我之間的決鬥,與玉虛道長無關!”
穆志遙道:“話還是先說清楚纔好,比方說假如你先死在我的劍下,玉虛道長又來攻我,我可是抵擋不了這車輪戰的。”
衛天元冷笑道:“你倒想得如意,不過,爲了安你的心,我就替你向玉虛道長求情吧。”
玉虛子道“你先問他,他想怎樣?”
穆志遙道:“要是我僥倖勝得了衛少俠,我和道長這筆帳,留待他日再算如何?”
玉虛子本來不大放心讓衛天元和他單打獨鬥,但見衛夭元的目光充滿自信,暗自思量:“衛天元是天下第一高手齊燕然的衣鉢傳人,倘若他沒有殺穆志遙的把握,料他也不敢如此輕率。”便道:“好,我依你就是。不過,我也得有話在先,如果你打到一半,中途就要逃跑的話,那可休怪我要出手!”
穆志遙哈哈笑道:“你怕我逃跑,我更怕衛天元逃跑呢。衛天元,不死不散,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衛天元喝道:“不錯,進招吧!”
穆志逼道:“好!”劍光一吐,光環亂轉,霎時間已是把衛天元裹在他的一團劍氣之中。躡雲劍法本以輕靈飄忽見長,這一招尤盡奇幻的能事。玉虛子一旁觀戰,也不禁暗暗吃驚:“想不到他在和我激戰之後,居然還能夠使出如此精妙的劍招,比起剛纔他對付我的那些劍招。有過之而無不及。嗯,只怕衛天元……”
心念未已,只見衛元已經出劍還招。
穆志遙以飄忽見勝,他卻以氣勢見長,一聲大喝之下,長劍好像化作了一道長虹,向穆志遙的胸口直刺過去。
不過,他這一招雖然極具氣勢,招數卻是平平無奇。楚天舒在旁都不禁看得暗暗皺眉:“這一招白虹貫日,絲毫沒有蘊藏變化,如何能夠抵擋穆志遙那瞬息百變的劍法?”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穆志遙卻似乎有些顧忌,霎地變招,劍光流散,但仍是一招七式,雖然只是一個人,但在奇快的身法配合之下,卻似有六七招劍同時攻向衛天元一樣。衛天元不理他的花招,一斜身,長劍圈轉,向他左肩削下。這一招貌似嵩山劍法中的“千古人龍”,雖然沒有“千古人龍”的清雋,但更加古樸。
玉虛子讚道:“舉重若輕,以拙勝巧,以大克小。好劍法!”
話猶來了,只聽得穆志遙哼了一聲,說道:“也未必就能克得住我!”劍法再變,出招越來越快,而且瞬息萬變,當真是已達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的境界。
衛天元仍是兀立如山,不爲所動。和穆志遙的快劍剛好相反,他的劍尖上好像墜着鉛塊似的,東一指,西一劃,出招竟是越來越慢了。而且他所用的招數,也都是大開大闔的招數,沒有半點花巧,平平無奇。
鮑令暉手心裡還在捏着一把冷汗,問師父道:“你老人家常說重、拙、大是劍法的最高境界,衛大哥現在用的劍法可是……”
玉虛子道:“不錯,他已參透上乘劍法的原理了,不過……”不過什麼,他可沒說下去。原來衛夭元雖然得運用重拙大的上乘劍理,但只是登堂,未曾入室。要達到“最高境界”,談何容易。“不過,也足以對付穆志遙了。”玉虛子頓了一頓,才把這句話說完。但前後語氣,卻是不連貫的。鮑令暉聽懂他的意思,不免仍有一點擔心,但想:師父說他對付得了,想必不會騙我。
玉虛子的確沒有看錯,但他卻也沒有想到,穆志遙還有一門非常怪異的功夫,是不得已時才用的,可以說得是他的救命絕招的。
穆志遙屢攻不下,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說也奇怪,他口吐鮮血,劍上的威力,卻似乎比剛纔更加強勁了。
衛天元雖然還能夠防禦。但在他的快劍強攻之下,已是漸漸有點應付不暇之勢。
原來穆志遙用的乃邪派武功中的“天魔解體大法”,自殘肢體,功力可以驟增一惜。
衛天元的功力本來比穆志遙遜一籌,只因穆志遙在兩番激鬥之後,功力打了折扣,衛天元就反過來比他稍勝一籌了。因此衛天元使出重、拙、大的上乘劍法,就剛好可以克得住他那輕靈飄忽的躡雲劍法。
但現在穆志遙功力驟增一倍,又反過來勝過衛天元不只一籌了。
應付這樣變化真測的劍法,衛天元稍一不慎,就遮攔不住,就有血濺雪地之險!
此時連玉虛子也不禁吃驚了!不錯,穆志遙強用天魔解體大法,過後必將大病一場,但倘若衛天元喪在他的劍下,就算他過後病死,於事又有何補?
不錯,只要玉虛子出手,就能挽救衛天元的性命。但他以武當派長老的身份,又怎能說了話不算?
穆志遙越攻越急,衛天元頻頻遇險,玉虛子幾乎忍不住要出手了。
忽聽得“當”的一聲,雙劍相交,穆志遙的劍鋒從衛天元脅下削過,只差少許,險些就要刺穿他的肋骨。
玉虛子給嚇了一跳,好在他沉得住氣,還未出手。他從衛天元碰到的這絕險的一招中,開始看到了轉機了。
他猜疑不定,“奇怪,穆志遙這一劍應該可以刺得着衛天元的,怎的會失之毫釐呢?以他的功力來說,他施展天魔解體大法也還未到半枝香時刻,按說也不至於就到強弩之未的。”
接着又是幾招穆志遙應該得手而未得手,衛天元漸漸和他扳成平手了。忽聽得穆志遙喉頭咕咕作響,口角流出泡沫,喘氣之聲,連在旁邊觀戰的人也聽得見了。但奇怪的是,額頭並未見汗,劍招也一樣精妙,又不似已經疲不能興的樣子。
鮑令暉道,“師父,你看,他好像要打磕睡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說話之間穆志遙已經打了三個呵欠,劍招也逐漸慢下來了。
五虛子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玉虛子不知道,衛天元可知道。他知道穆志遙是毒癮發作了。
穆志遙接連打了幾個呵欠,沒握劍的左手伸入懷中,摸出一顆藥丸。衛天元和他纏鬥正緊,他摸出藥丸,也無法納入口中,他把藥丸一拋,張口去接,衛天元使出擒龍手功夫,左手虛招,藥丸落在他的掌心。
衛天元笑道:“一服神仙丸,快活似神仙,這是真的嗎?”
穆志遙喘看氣叫道:“你、你還給我,否則我和你拼命!”
衛天元笑道:“沒神仙丸吃,你還有命可拼麼?嘿,嘿,對不住,我可不能讓你太過快活。你要快活,除非……”
穆志遙道:“除非怎樣?”
衛天元雙指一彈,把那顆藥丸彈出去,喝道:“除非你像狗一樣,給我爬過來,我就不阻攔你撿它。”
穆志遙是御林軍統領身份,如何能學狗爬?氣得他雙眼翻白。
但毒癮發作,卻是慘過受刑。穆志遙大吼一聲,倒翻出去,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他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卜通倒地。
他倒在地上,猶自手舞足踢,狀若瘋癲。哈哈哈大笑三聲,喝起小調來了,“飄,飄,飄,我在雲裡飄。嫦娥姐姐開月殿,清歌妙舞度良育。”
玉虛子嘆息道:“做你的夢,你在雲裡飄?你的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啦!”
穆志遙眼淚鼻涕齊流,笑聲忽地變作哭聲:“神仙丸,神仙丸,我要神仙九!吃了神仙九,快活似神仙,做鬼也心甜。”
他果然像狗一樣,向那顆神仙丸爬過去。
衆人相顧駭然,誰也想不到,“堂堂”一個御林軍統領竟然變得狗也不如,衛天元本來要殺他爲父報仇的,手中的利劍竟是刺不出去。
玉虛子心中不忍,抓起一把雪,灑在他的面上,喝道:“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還不清醒過來!”
穆志遙呆了一呆,數十年往事剎那間從心頭流過。驀地叫道,“字文雷,你這小子害得我好慘!楊炎,我悔不該沒聽你的說話!”聲音越說越低,說罷,雙腳一挺,玉虛上前探他鼻息,早已氣絕身亡了。
玉虛子嘆道:“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情。現在方始明白。”
鮑令暉問道:“師父,你明白什麼?”
玉虛子道:“穆志遙本是名門後裔,躡雲劍穆家是武林世家之一,他的父親穆揚波爲人剛正,三十年前,還是江南七省的武林領袖呢。我一直想不通,以他這樣的家世,何以會背叛了俠義道,去做清廷的頭號鷹爪?現在方始明白,原來他是誤交匪人,上了毒癮。白駝山主宇文雷製造毒品牟利,本就需要朝廷方面有權有勢的人替他撐腰,他和官府早有勾結,那是無疑的了。但可能還嫌不夠,所以要利用穆志遙。穆志遙上了毒痛,只能受他挾制,一步步越陷越深了。”
衛天元道:“初時或者真是受騙,但到了後來,恐怕也是因貪戀權位,而自甘墮落了。”
玉虛子道,“你說得不錯,他戒不了毒癮,就證明他意志薄弱。也只有意志薄弱的人,纔會結壞人以可乘之機。他的墮落,當然主要還是應該由他自己負責。”
鮑令暉道:“楊炎不是現任的天山派掌門嗎?”玉虛子道:
“不錯。”鮑令暉問道:“他說悔不該不聽楊炎的話,這又是怎麼回事?”
衛天元道:“這件事,我倒曾聽得師祖說過。據說三十年前,穆志遙初上毒癮未久,楊炎曾用了一個絕妙的手段,逼他戒過毒的。”
鮑令暉道:“什麼絕妙的手段?”
衛天元道:“他搜了穆志遙的神仙丸,把他放在一個懸巖上。
穆志遙毒癮發作,渾身乏力,跳不下來。在懸巖上餓了兩天,後來才由他父親穆揚波領他回去。穆揚波本來是和楊炎有點樑子的,據說就是因爲此事,他感激楊炎助他兒子戒毒,不但樑子化解,而且與楊炎結成忘年交。”(按:這段故事,詳見拙著《彈指驚雷》。)
衛天元續道:“不過師祖和我一樣,都以爲穆志遙是已經戒了毒癮了。我一向也當作他是貪圖富貴,始會自絕於俠義道的。
直到剛纔,他拘出神仙丸,我方始知道他是重新上了毒癮。”
玉虛子道:“白駝山主想必是因害怕星宿海的報復,故此多方設法,一面挑撥你的師祖和上官姑娘的父親不和,一方又想借助清廷之力,故此請穆志遙上山商量大計的。”一搜穆志遙的身,果然發現白駝山主寫給他的一封信,正如玉虛子所言。不過還有一點玉虛子沒料到的是,白駝山主還要穆志遙替他推銷神仙丸,第一步是令所有的御林軍官都上毒癮。當然他的信寫得十分隱晦,但玉虛子等人已知來龍去脈,一看也就明白。
鮑令暉道:“不知穆志遙還有沒有手下隨來?”
玉虛子道:“他是御林軍統領的身份,這次來見白駝山主,料他不敢讓人知道。他要對付星宿海的人,也只能在回京之後才作部署。”
鮑令暉道:“那就不必去管他了。師父,齧們還找不找那位神尼?”
衛天元道:“哪位神尼?”
玉虛子道:“是隱居在這幽谷中的一位本領高強的老尼姑,法號玉清。據我所知,令尊生前,似乎也是和這位神尼頗有交情的。”
衛天元道:“這就怪不得了。”
玉虛子道:“什麼怪不得?”
衛天元道:“家父和雪君的父親是至交,這位神尼是家父的朋友,當然也就是姜伯伯的朋友。怪不礙她會收容雪君。”
鮑令暉道:“哦!原來姜雪君還在人間嗎?”他是曾經追求過姜雪君的。雖然早已放棄,但還是兔不了有一分關心。
衛天元把剛纔碰上的事情說給他們聽。
玉虛子聽得很仔細,聽罷,問道:“你說那個貌似金狐的妖婦,是給一個老尼姑嚇跑的?”
衛夭元道:“不錯。可惜我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但我想
玉虛子道:“不用猜想了。那老尼姑一定是玉清神尼無疑。”
他若有所思,停了片刻,繼續說道:“但照你所說的這個情形看來,恐怕她是不得見你了。”
衛天元也懂得玉虛子想的是什麼,玉清神尼不想見他那當然是爲了姜雪君的原故。要知姜雪君正是爲了避免再見到他,才躲到這個幽谷的。
衛天元不肯甘心,說道:“玉清神尼是先父舊交,又是道長的朋友,就煩道長替晚輩引見,可否?”
玉虛子說道:“玉清神尼的脾氣是頗爲古怪的,……”邊說邊回過頭來,只見峭壁上那彎月形的缺口處,忽然多了一束懸掛着的松枝。玉虛子苦笑道:“她不但不肯接見你,連我也結她婉拒了。這束鬆伎,是她謝絕防客的標誌。”
鮑令暉道,“師父,那咱們怎辦?”要知他和青鸞的武功較弱,他們來到此處,已經是有點高處不勝寒之感了。玉虛子原定的計劃,是不準備讓他們參與對白駝山主之戰。他原定的計劃是:先找到玉清神尼,靠玉清神尼之助,料想可以得知齊燕然的消息,甚至說不定在玉清神尼那裡,就可以見得着齊燕然。
然後只是由他一人。做齊燕然的助手。
玉虛子點了點頭,說道:“齊老前輩沒有來,我的計劃是要修改一下了。不過,齊老前輩雖然沒來,好在衛老弟卻已來了。
衛老弟,上官姑娘說你知道青鸞家人的下落,是嗎?”
衛天元道:“不錯,丁大叔生前是曾和我說過的。”當下,就把青彎所想知道的消息,告訴了她。
玉虛子道:“令暉,你陪青鸞下山去吧。”鮑令暉自知插不上手,師父替他如此安排,原是爲他着想。但只是由他一人,陪青鸞回去,孤男寡女,萬里同行。總是難免有點尷尬。
青鸞看了楚天舒一限,忽道:“鮑大哥,我已經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你了。要是你想留在這裡等候師父的話,我就一個人回去吧。”
她這樣說,鮑令暉倒是不能不答應陪她下山了。
玉虛子含着微笑目送愛徒和青鸞下山,衛天元的目光望向楚天舒,兩人也是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正是:
冰天雪地情苗種,心有靈犀一點通。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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