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起身,端起力拔的手細看了番,卻見力拔的手心有兩道十字交叉的刀口,像是匕首、小刀類的尖銳器具用力劃開的。梵音翻開力拔的另一隻手,發現傷口亦是如此。難道這也是清曲做的?
梵音拭去嘴角的血跡,將力拔規規矩矩地放好,她端看那兩處傷口,越發覺得奇怪。這兩處傷,是在掏心前?還是在掏心後?若是掏心後,清曲不會以這種奇怪的方式泄憤,她只會把力拔大卸八塊,拆筋剁骨,那纔是清曲。可若是掏心前,清曲沒有理由這麼做,難道還有第三人?
明宿?不是。這種傷口並不像爲了給別人造成傷害而劃開的,倒像是某種記號。難道說……
梵音反覆觀察那兩處傷口,發現兩個十字傷口並非一模一樣,力拔左手的十字要比右手的十字傾斜不少,梵音試着將力拔的兩手拼在一起,再從力拔的方向看去。
這不是水雲遊的那條長宮道嗎!另外兩條就是通向臨江仙的小道!力拔留下這條線索是什麼意思?難道兵符被她藏在了這附近?仔細想想,力拔遇害的地方,也的確是這條長長的宮道。
梵音眉頭微斂,眸色漸黯。這兩處傷口是不是這個意思,去一趟溫熹園就知道了。
梵音將力拔重新放回棺材,深深地望了她好幾眼。然後,她劈碎利石,在雙手劃下與力拔一模一樣的痕跡,隨後關上棺蓋,好好安葬了她。
“力拔,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我會親手將清曲的頭顱,提到你的墳前,還有那些直接的、間接的害過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力拔,你別害怕,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帶你離開,你等着我。”
說罷,梵音依依不捨地摸了摸力拔簡易的墓碑,轉身離去。
溫熹園。
梵音擡眼看着那面宮牆,一時心裡複雜得很,更多的是堵塞和忐忑,堵塞先前看見的種種,忐忑不久前聽聞的種種,但不論是哪種原因,她都需要一個解釋,一個由裴蘇御親口告訴她的解釋。
越過高牆,梵音最先來到水雲遊的那條宮道,那日讓她心墜深淵的血跡早已不見,湖面波光粼粼,平靜得像從未見證過此處曾經的殺戮。
梵音點燃一隻火摺子,趁四下無人時,沿着力拔留下的路線上尋找。按照力拔的性格,她若是想要藏兵符,必定藏在極爲隱秘且妥當的地方,那處必然有極好的遮擋物遮蔽。
梵音尋找良久,終於在一處花卉茂盛之地,翻出了力拔藏起的兵符。此地之花名櫻元,花瓣彎翹,顏色豔麗,觀賞性極強,殊不知,在它挨挨擠擠的圓葉下,是水澤甚多的淤泥。只因它葉子茂盛,遮住了底下泥漬,才得以出現在皇宮。
力拔用防水的絹布將兵符包裹得極爲嚴實,沒有滲進半分水澤,兵符上面,甚至有她乾涸的血跡。梵音想要擦拭掉血跡,卻又捨不得,便小心翼翼地換塊絹布托着,妥善收好。
沒想到她真的拿到了兵符,卻也因爲這隻兵符,遭到了滅頂之災。
梵音收復沉重的心情,整理衣裙,腳步邁向臨江仙。那是個,讓她望而生怯的地方。真可笑,有一天,堂堂魔尊也會生怯,但真正該生怯的人,卻本不應是她。這世間,就是有這麼多奇怪的道理。
越靠近臨江仙,梵音想的越多。倘若伯喬說的是真的,他真有什麼樣的苦衷,她該如何應對?倘若伯喬說的不是真的,她又該如何應對?她梵音,何時這般憂思憂慮,左右猶疑過?都是因爲裴蘇御。
裴蘇御。
彷彿只要想起他的名字,梵音的心就止不住的疼。與失去力拔的疼不一樣,裴蘇御摻和着震驚、錯愕、失望和……恨。
是的,她恨他。不僅因爲她從未被背叛,還因爲因他而背叛。這世上誰都可以利用她,欺騙她,唯獨他不可以,唯獨他。因爲一旦是他,她不敢保證得知真相後,會不會捨不得殺了他。而今看來,她果真捨不得。
梵音討厭這樣的自己,卻也無可奈何這樣的自己,於情之一事,她也是第一次經歷,根本不知如何應對和處理,只能依靠本能。所以當她真正到達臨江仙門口時,她忽然變得輕鬆。
只要他好好解釋,不再對她隱瞞,她願意再相信他一次。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她推開門,會是這樣一種畫面。
那個曾經在她面前一直戴着青綾,坐着輪椅的男人,此刻衣衫半褪,雙眸迷離地伏在塌上,而塌上欲拒還迎的紅衣女子,不是商棲遲又是誰?兩人之間的狀態,像極了席斯幽和席斯祁。不,比他們還要旖旎。
聽到門口的響動,裴蘇御皺着眉頭十分不滿似的望了過來,見來人是梵音,囫圇恨道:“滾……滾出去!”
梵音教眼前的畫面震散了魂魄,久久不能平靜,此刻聽到裴蘇御這樣說話,一瞬間清醒過來,她的眼中再沒有任何希冀,取而代之的是寫不盡的恨意。
“本座來的不巧了。”
商棲遲揚起脖子,露出漂亮的頸線,引得裴蘇御不斷地、來回地看。商棲遲捏起嗓音,聽起來不倫不類:“知道不巧,還不趕緊滾出去?沒聽見蘇御說的話嗎?”
蘇御……梵音一陣惡寒。“天大地大,還沒有本座去不得的地方!”梵音走進,手掌一轉,兩人驟然分離開來。儘管擡手時,商棲遲已意識到她要動作,提前凝氣,但還是晚了一步。衣衫褪盡,商棲遲狼狽不堪,惡狠狠地盯着梵音。
裴蘇御看見商棲遲被震飛,本想去救她,不料卻被梵音制住。裴蘇御感覺脖頸上有一圈力道極爲強勁的力量牽制住他,讓他不得不面朝梵音。
“你!放開我!”
梵音呈爪狀的手扣得越發緊,她盯着裴蘇御身上的紅痕,語調冰到發怵。“放開你可以,你要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裴蘇御像十分擔憂般不停地看向商棲遲,脖頸上的力道越來越重,他艱難地說道:“好……我答應……你……”
梵音強忍住不殺他的念頭:“第一個問題,你是不是銀孑?”
“我……是……”
“第二個問題,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陸弦思?”
裴蘇御又看了眼商棲遲,“是……”
“……第三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