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本就是直爽的性子,笑容明媚:“多謝老太太賜飯。”
轉眼看見金穗進得門來,欣喜道:“黃妹妹,你來了。”
“在外面便聽見老太太的笑聲,我道是誰逗得老太太歡心,原來是文姐姐。我方纔可是聽得明白,大姑娘要留我晌飯呢。”金穗笑着向姚老太太行禮,落座於文華旁邊,兩人隔着一張桌案。
瑪瑙讓丫鬟上了一盞熱茶給金穗。
“黃姑娘要吃晌飯,還需要我留?老太太第一個捨不得黃姑娘走,我不過說出老太太的心裡話。”姚瑩瑩笑了笑。
姚老太太如今是看見金穗便眉開眼笑:“你這個手帕交是個妙人兒,文姑娘說話行事與我見過的姑娘不同,是個惹人愛的性子。”
“老太太說笑,我說話直,不懂婉轉,若能博得老太太一笑是我的福氣。”文華髮覺回家來最大的好處是,她的漢話越來越來越流利。
姚老太太又笑了,金穗知文華的心事,捂嘴笑道:“老太太恐怕不曉得,文姐姐在外邦四年,因當地人不會說我們的話,常常連續一兩月只和文伯孃說話。因此,這一回來變化最大的呀,便是成了個話嘮。”
邊笑邊指了指文華。
文華回來後,一直被人追問在外的經歷,別人說的少,她說的多,不是話嘮也被反襯成話嘮了。
姚老太太釋然,難怪文華說話直率。時常小心翼翼的,原來是這個緣故,不免添了幾分疼愛。
文華感激地朝金穗投過去一瞥,金穗欣悅地回以一笑。
敘完話。四個女孩子陪着姚老太太吃過晌飯,姚老太太要歇晌,金穗和文華告辭。
回去的路上,金穗問文華道:“文姐姐那兒可有小寒姐姐的消息?”
文華搖頭,沮喪道:“沒有呢,按說慕容大公子順利回京將要大婚的消息,應是邸報上炙手可熱的話題,小寒姐姐該是聽說了的,卻沒見小寒姐姐傳信回來。”
金穗喟嘆道:“顧大夫性子奇特,想法與常人不同。不知這一去到底去了哪兒。猶如閒雲野鶴。他又不愛留名,怕是一年兩年的,杳無音信。文姐姐也不必擔心。顧大夫身份大有來歷,小寒姐姐在他身邊至少能保平安。”
“都怪那個瞿麥!”文華恨恨咬牙,瞿麥拐走小寒,她一直不能釋懷。
金穗眉眼染上笑意,忽而問道:“文伯孃爲文姐姐定親沒?”
“你這話問得奇怪,我不問你,你倒來問我,”文華提起自己的親事沒有半分扭捏,“我和我孃親一直在外行走,遇到的都是些毛髮眼睛五顏六色的人。難道我和那些人定親不成?倒是你,這些年養得細皮嫩肉的,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說的就是黃妹妹你啊!恐怕黃家的門檻快被踏破了吧?”
金穗被表揚得羞澀一把,想起自己活了兩輩子在親事上都不順利,恐怕冥冥中,親事就是她的一個劫數。且她心裡年齡與生理年齡不成正比,找個年齡相當的,她會有摧殘幼苗的感覺,就算黃老爹真找個年紀稍大些的,恐怕也不會超過二十歲。
無論怎麼看,金穗這輩子只能找個搭夥過日子的人,談戀愛、談感情這種奢侈的事,她從來沒指望過。與其期待虛無縹緲的愛情,還不如將注意力集中在銀子上更靠譜。
金穗的心事,不好向姚瑩瑩和姚真真這些大家閨秀吐露,文華與她家境、經歷上有相似之處,兩人更談得來,便細聲細語地和文華說了下黃老爹爲她找親事的經歷,主要是張五少那個混帳,半點沒提另外一朵爛桃花楚回塗。
文華果然義憤填膺,氣得怒火燒紅了臉:“這種渣渣兒,要他做什麼!仔細死在溫柔鄉里!要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在張家一棵樹上,張老太爺能把這種廢柴當寶說給你家,定是沒安好心!”
金穗連張五少的面都沒見過,她對張五少完全無感,後來聽聞張五少嫖/妓,心中半點波瀾也沒有,但這種閨蜜罵自己遇到的爛桃花的感覺,真的很舒服。她前世因爲專業、職業的關係,朋友並不多,這一世能得到幾位真心相交的朋友,也不枉此生了。
文華罵完張五少,拍拍胸脯對金穗說道:“黃妹妹莫急,我回去和我娘說一聲,我娘這些年在外結識不少商人,肯定能挑出一位青年才俊來。”
“文姐姐哪兒看出來我急了?”金穗輕瞪她一眼,“我爺爺給我說人家,我自是信得過的。且我比文姐姐小着兩歲呢,該着急的是文姐姐纔對吧?”
金穗揶揄地斜睨着文華。
文華羞得輕捶金穗:“說你呢,怎麼打趣起我來了?”
兩個女孩在馬車裡你來我往的嬉鬧,金穗先下的馬車,撩簾子的人是個眼生的丫鬟:“黃姑娘,慢些。”
金穗心中一動,這丫鬟是文華的貼身大丫鬟,嗓音軟糯,帶着江南口音,規行矩步,連臉上的微笑都恰到好處得附和一個溫婉賢惠的大丫鬟的標準。這樣標緻的丫鬟,文太太從哪裡找來的?
當下,金穗暗暗記在心中,並未問出口,神色未動地道:“有勞了。”目送文華的馬車從二門駛出去。
“姑娘在看什麼?”曉煙見金穗盯着大門口發呆,文家的馬車早沒影兒了。
“沒什麼。我們進去吧。”金穗回過神,有些心煩意亂,年紀到了,個個都在關心她的親事,她想置身事外,但事情牽扯到自己後半輩子的生活和命運,她不關心都不行。
隔天,金穗將新花樣畫給張老太爺,並請張老太爺見一面,兩人談論許久。金穗回去後,張老太爺雙手顫抖,無意識地端起茶盞,茶碗碰茶蓋,咣啷一聲,整盞茶傾倒在他的袍子上,他卻渾然不覺,羊癲瘋似的發抖,雙眸炯炯有神地瞪着前方。
茶盞落地,粉身碎骨的聲音十分清脆刺耳,門外伺候的丫鬟以爲出了什麼事,心臟噗通一跳如落入九天寒窟,也不見張老太爺喊人,嚇得破門而入,驚叫一聲:“老太爺——”
這丫鬟嗓音尖細發顫,小廝們不敢怠慢,一窩蜂涌進來,然後紛紛傻立在原地。
張老太爺正是高興的時候,神經極度興奮,只差手舞足蹈,看見這麼多人冒昧闖進來,也不惱,只捋着山羊鬍,笑容慈愛:“哦,才從伯京回來,大家夥兒辛苦了。拂月,吩咐下去,凡是隨我去伯京的,明晚賜宴,燒製這批瓷器的師傅們工錢翻倍。畫師和雕琢師都有賞,到年底了,師傅們不容易,各發二十兩的紅包。去,都去吧!”
小廝們和丫鬟傻的傻,傳話的傳話,但張老太爺的話卻很清晰,各自立在原地猶豫。
拂月憂心地提醒道:“老太爺要不要換件衣裳?如今天氣轉涼,着涼了可不好。”
“嗯,嗯,是該去換件新衣裳。”張老太爺站起身,在書桌前轉了兩圈才記起門口的方向在南方,這纔出門去換衣裳。
拂月傻傻地望着張老太爺的背影,瞥着書房內一側的房門,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小隔間裡有衣裳可換啊,老太爺……”
張老太爺的腳步聲已漸不可聞。
三彩陶瓷館研究幾日技術後,再次開窯。
金穗清閒幾日,蜀味樓有賀掌櫃打理,沒什麼大問題,她對酒樓的運營掌握得差不多了,摸清了其間的規律,便清閒許多,有時和黃老爹下下棋,有時和姚瑩瑩姐妹說說話。與文華反而見得少了。
文華和文太太在準備來年上京之事,因她們帶回來許多種子,需要去伯京向大司農呈報各類植物。文太太於此類事上不通,倒是慕容霆早有準備,帶去的幕僚裡有專門記載外邦植物的,文太太謄抄一份下來,得了不少便利。
這日,金穗帶上賬目去見姚瑩瑩姐妹。姚瑩瑩自從太后下懿旨選秀,一直鬱結於心,姚真真圍着姚瑩瑩轉,對蜀味樓漠不關心,甚至都忘了曾經花費不少心思置下的這項產業。
金穗見兩人驚訝,好氣又好笑:“虧得當初老太太讓人擡了兩箱金子給兩位姑娘添彩頭,二位倒好,怕是連蜀味樓的大門朝哪兒開都不甚清楚吧?”
“黃姑娘說得太誇張了,我們還去吃過飯來着……”姚真真賠笑,三句話不離“吃”,和姚瑩瑩一起看賬目。細看下來,二人露出驚異的神色,這大半年下來,蜀味樓已經開始在盈利了。
月嬋聽兩位姑娘誇自家姑娘誇到金穗臉紅,她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偏頭見小丫鬟朝她招手,順着目光看過去,竟是瑪瑙,她遞給曉煙一個眼色,悄沒聲息地退出來。
“瑪瑙姑娘有什麼吩咐?”月嬋笑問。
“吩咐不敢當,是我們老太太找薛姐姐有幾句話說。”瑪瑙嘴角挑起一絲笑意,拉着月嬋朝榮祿堂去。
月嬋忐忑不安,不知姚老太太揹着金穗能有什麼話問她。
【ps:實在不知道起什麼標題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