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之後,冬霜才木木地轉頭看向覃初柳,面無表情卻十分決然道,“我要嫁給谷良。”
我要嫁給谷良……
覃初柳把目光從冬霜的臉上移開,落到眼前的暗紅色的罈子上。
她看着罈子,冬霜則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這樣堅持了足有半個時辰,覃初柳才終於長嘆一聲,“冬霜,你可都想好了?”
這麼些天一直沒掉眼淚的人突然淚如泉涌,“柳柳,我想好了,若是今生不能嫁谷良,我寧願這輩子不嫁!”
覃初柳的眼神突然也迷離起來,冬霜的話,讓她想到一個人——紫蘇。當初紫蘇也說過類似除了沈致遠誰都不嫁的話。
可是,沈致遠畢竟還活着,在紫蘇心裡還有一個念想。而谷良……
冬霜還這麼年輕,若是執意嫁給谷良,她可能就要孤獨終老了。
“柳柳,谷良一直在我身邊,我不孤獨”,冬霜像是猜到了覃初柳的心思,哽咽着說道,“我的心很小,除了谷良,再裝不下別的男人。此生若不能嫁他,我不會快樂。”
覃初柳很是動容。
冬霜叫她柳柳,還自稱我,這樣細小的改變,不是因爲冬霜她不守規矩,而是因爲她現在已經把自己擺在了谷良之妻的位置上。
谷良待覃初柳如何,她也會待覃初柳如何。
這個世界上,只怕再難找到一個像冬霜這樣傻的姑娘了。
“好”,覃初柳依然看着罈子,一行熱淚順着臉頰滑落。
冬霜聽到這個字卻笑了,臉上還掛着晶瑩的眼淚,眼角眉梢卻都是笑意。
透過朦朧的淚眼,覃初柳輕輕掃了一眼冬霜,此時冬霜一定是她人生中第二美好的時刻,而最美好的時刻,是她與谷良的婚禮上。
“等會了安家村。我就讓我娘給你們張羅。她張羅過小河的婚事,已經有經驗了……”
她們就以後的婚事說了很久,一直說到月上中天,覃初柳才與冬霜說起她找來的主要目的。
“冬霜。我要給谷良報仇!”覃初柳看着罈子,聲音沉了下來,“親手殺了那幾個賊人身後的指使者。”
“柳柳,你只要找出那人就好,剩下的事情,我來!”冬霜一如開始說要嫁給谷良時堅定和決絕。
覃初柳看着她點了點頭,“好,總之絕不能讓那人好過。就是牽涉其中的人,也絕對不能放過……”
“噓……”冬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門的方向。
屋裡雖然沒有點燈。但是藉助窗紙透過來的微弱的光線,覃初柳還是看清楚了冬霜的口型。
她說,“外面有人。”
冬霜悄悄起身,悄無聲息地挪到門邊,在窗紙上輕輕捅開一個洞朝外看去。
大約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冬霜才走回來,並沒有刻意放輕步子。
“已經走了”,冬霜擰眉說道。
“是誰?”
冬霜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回道,“安香。”
安香,她鬼鬼祟祟的再外面偷聽幹什麼?
覃初柳回憶了一下她們剛剛說話的內容,晶亮的眼睛裡突然多出了些許意味不明的光亮。
“冬霜。咱們明天就回京城,住新宅。”覃初柳冷聲說道。
第二天,覃初柳便收拾好了東西,要帶着冬霜去新宅住。
元娘開始還不同意,畢竟那裡的回憶並不美好,可是她實在拗不過覃初柳。最後乾脆自己也收拾收拾東西,要跟覃初柳一起去。
最後竟只剩下安香沒有表態。她好似十分不想回新宅,奈何元娘她們三人都走的話,她一個人留下實在說不過去,沒辦法她也只得跟着回去了。
回去的馬車上。四個女人兩兩對坐,覃初柳身邊坐着冬霜,對面則是安香。
“娘,這次回城,我主要是要查那晚來家裡的賊人,凡是和這件事有牽扯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覃初柳對元娘說道,眼睛卻若有似無地掃向了安香。
安香好似很緊張,雙手緊緊地絞着手裡的帕子,面色也有些發白。
“對,一個都不能放過”,元娘也一臉憤恨地說道,“還有給隼下毒的人,也不能放過!”
說到隼,元娘更加氣憤,“咱們隼招誰惹誰了,竟然給它投毒。現下也不知道它全好了沒有?”
隼被投毒,諸葛爾救回了它的命,但是要讓毒素全都排除體外還需要些時候,所以覃初柳便讓賀拔瑾瑜把隼帶過去了,讓諸葛爾親自照顧,治療起來也方便。
撕拉一聲,安香手裡的帕子竟被她生生地撕扯開來。
“我,我,這帕子用的久了,不抗拽,我都沒用力。”安香慌慌張張地解釋,生怕覃初柳不信,還把已經撕裂的帕子舉起裡試圖證明給覃初柳看。
可惜,那半條帕子十分結實,她咬牙用了好大的力氣也沒有撕開。
“三姨母,帕子舊了就再做一條,你不是還有二兩金子嗎,留着也不能下崽。”覃初柳漫不經心地說道。
安香連連點頭,直說進了京城就買布料做新帕子。
果然,馬車一進城,在路過第一個布莊的時候,安香就要下去買布。最後還是元娘說不急於這一時,她才作罷。
那晚的事情之後,他們便直接離開了新宅,並不曾收拾,所以一進到院子裡,映入她們眼簾的便是一地狼藉。
特別是靠院牆的一側,還有暗紅色的血跡殘留。
谷良最後就是趴伏在那裡,說完了人生的最後幾句話。
覃初柳只看了一眼便別開了眼。倒是冬霜,親自過去用笤帚把有血漬的地方清理乾淨。
一直忙活到午時,新宅才被打掃乾淨。幹了那麼多活,大傢伙又累又餓。
元娘揉着腰就要出去買菜做飯,安香突然攔住她,“大姐,你累了,就歇着吧。我去買菜,順便買點兒布回來做帕子。”
元娘見她積極。便也沒攔着,把菜籃子給了她。
待她人影消失在院子裡,覃初柳給冬霜使了個眼色,冬霜便藉口有事要辦也跟着出去了。
這菜足足買了一個多時辰。安香回來的時候,元娘和覃初柳實在太餓,已經在外面的麪館吃過了。
“我,我迷了路,繞了個大遠兒纔回來,”安香有些愧疚地說道,“你們吃過了正好,晚上便不用出去買菜了。”
她放下菜籃子,隨口問了句,“咋沒看見冬霜。等她回來把菜收拾收拾。”
她是老毛病又犯了,只以爲冬霜是家裡的下人,可以隨意指派呢。
若是換個時候,覃初柳指定要說她幾句,可是安香都回來了冬霜都沒回來。覃初柳心裡也有些擔心,便沒搭理安香。
她親自到衚衕口等,又等了大概一個多時辰,才見冬霜從東街走過來。
覃初柳迎上前,很自然地挽住冬霜的胳膊,冬霜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繼而慢慢放鬆下來。“她確實只是去買菜和買布了,不過很奇怪,她早就買好了菜,卻在菜市場轉悠了很多趟。”
冬霜冷着臉,跟着安香這一路發生的事情都說了,除了在菜市場多轉悠了幾圈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那你怎地去了這麼久纔回來?”覃初柳不放心地問道。
“我覺得她在菜市場轉悠肯定有問題,便留在菜市場多等了一會兒……”
“可有收穫?”覃初柳見冬霜臉色稍有波動,急切地問道。
“我聽到幾個菜販子說話,他們說以前常去那邊買菜的百里府的婆子突然不去了。我留了個心眼兒,問了他們那婆子具體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去的。他們說……”
“是咱們出事的前幾天,”覃初柳打斷冬霜,十分篤定地說道。
冬霜點頭,“是出事的前一天!而且,我還打聽到,那婆子是伺候原來百里府少夫人的。”
譚氏……
就這麼簡單,她以爲要查很久,要動用很多手段的事情,竟然就這麼浮出了水面?譚氏的動機是什麼呢?出事的時候她賣出百里家產業的事情應該還沒有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覃初柳還有些不敢相信,譚氏已經沒了人手,她怎麼可能找到四個人替她賣命。
賣命,是了,賣命!
只要有錢,什麼做不到,而譚氏手裡,不是還有十萬兩銀子嗎!
“冬霜,你先回家,我有事要去確認一下。”說完,不等冬霜回答,她便直接去了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的門房小廝得了指示,見到覃初柳之後並沒有回去稟報,而是直接請她進了府。
也不是第一次來,覃初柳熟門熟路地走到書房外,站在門口的小廝進去不大一會兒便出來了,恭敬地請她進去。
譚家父子三人都在書房裡。
譚紹維的傷已經大好,覃初柳新宅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他是想要好好查一查的,只是鎮國公和譚紹隅都不許他動作,直說這個時候鎮國公府一定要低調,不能再惹出事端。
上一次的事情,全因譚紹維提議大張旗鼓地救出百里容錦,然後藉助百里容錦的手把事情揭開,最後又上演了一出幫理不幫親纔算把他們頻繁和沈國公走動的事情遮掩過去。
沈國公的次子,正是負責調查百里容錦私自鑄幣一案的官員。
現下皇上已經上朝親政,他們鎮國公府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有任何差池。
覃初柳進到書房之後,並沒給三個人行禮,直接不客氣地問道,“譚靜雲歸家時身上有多少銀子?”
譚家三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覃初柳的意思。
最後,還是譚紹維開口回答了她的問題。
“她賣掉百里家產業的五萬兩銀子已經歸還百里家,剩下的統共也就五百多兩。”
“五萬兩?”覃初柳嗤笑一聲,“怎麼會是五萬兩,明明就是十萬兩。你們譚家派去查探消息的人就這麼點兒本事,連這樣的事情都能弄錯?”